第1052章 相互利用,隨時背叛
「殿下所做,無非人之常情,只是可惜被人利用了。」李敬業輕聲嘆息。
李賢其實並不差,但太年輕了。
太年輕而不懂人生險惡,太年輕而看不穿人心變化,太年輕而不夠狠辣。
李敬業站在李賢面前,認真的看著他,說道:「即便是到了今日,殿下,誰人又能有什麼證據說明殿下不是天后子嗣?」
李賢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那個孩子。」
「外甥像娘舅,外甥像姨媽,本就是一件常事。」李敬業搖頭,略帶可憐的說道:「這件事情最正確的做法,就是殿下一找到那個孩子,立刻將他送到天后面前,然後跟天后說,說這孩子長得很像天后,請天后進行照顧撫養。」
外甥長得像姨媽,孫外甥像姨祖母,這是很正常的,蔓延到兒孫輩也說的過去。
畢竟在明面上,李賢和賀蘭琬就有血緣關係。
幾分長相相似,不過是巧合罷了。
又不是長得一模一樣。
「到時,或許人心還有猜疑,但日後,絕對不會有人拿這件事來說事,因為他已經不再重要。」
李敬業看著李賢,搖頭說道:「殿下這些年做的最錯的事情,就是相信天后還有母子之情,但殿下錯了,她沒有。」
說到這裡的時候,李敬業滿臉的咬牙切齒,無比的痛恨,甚至比李賢還要更加的痛恨。
李賢察覺到了李敬業的異樣,抬起頭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李敬業隨即苦笑著搖搖頭,說道:「殿下想必曾經聽說過祖父不願意讓敬業接觸軍務的遺折,但臣敢問殿下,殿下真的曾經見過祖父留下的那封遺折嗎?」
李賢一愣,隨即臉色難看的搖頭。
沒錯,即便是他,也不過是曾經聽說過一些事情,但卻從來沒有見過那所謂的遺折。
「真正不願讓敬業碰軍務的,其實是天后。」李敬業臉上帶出一絲厭惡,憎恨的說道:「祖父在軍中威望很高,她就是擔心臣進入軍中之後,會將祖父的留下來的力量整合起來,成為影響朝局的額外變數。」
沒錯,李敬業就是那個變數。
李積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知道該如何選擇,但李敬業行事太過行險。
行險就意味著他所謀甚大。
皇帝和武后,都難以給他滿足野心的機會。
所以李敬業能夠選擇的機會只有一個,那就是李賢。
扶李賢上台,李敬業就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當年李積,何嘗不是變相如此。
「但你走私吐蕃。」李賢站了起來,神色凜然。
就像是他已經忘掉了李敬業剛才說的一切。
只是直直的看著他。
李賢沒有那麼蠢。
兩個人的言辭交鋒才剛開始。
李敬業笑了,他看著李賢,竟然點頭,說道:「殿下說的沒錯,臣的確有罪,但臣當初是準備上青藏贖罪的,奏摺都送上去了,但天后不允,若臣在前線,一切早就了結了,哪有如今……」
「英國公,孤不傻。」李賢心緒平靜了下來,他看著李敬業說道:「你當初做的那些事,無非就是要借戰功,登堂拜相。」
「臣在大軍前線立下戰功,陛下有所封賞,也是應該的。」李敬業一番話說的理直氣壯。
「那之前你的罪呢?」李賢搖搖頭,說道:「罪在功前,伱那便不叫以功折罪,你那叫戴罪立功,讓不讓你立功,是朝廷的賞賜,而不是你要挾的把柄,光是你這種想法,就不會有人敢讓你上前線,誰知道你會不會將大軍也全賣了。」
「臣想的,從來只是登堂拜相,他日能夠和祖父並列,便已經足夠。」李敬業退後一步,對著李賢認真的拱手。
深深一禮,李敬業抬頭道:「殿下不會真的覺得,臣有什麼胡思亂想的想法吧。」
李賢依舊搖頭,說道:「英國公,過去你的那些事情,讓孤也不知道能夠信你幾分。」
李敬業和李賢之間,雖然有共同的目標,但他們之間的相互信任也是一個巨大問題。
如果不解決掉這個問題,兩人之間就不會有任何的合作。
李敬業雙手張開,平靜淡然的看向李賢說道:「臣就在這裡,殿下若是想做什麼,隨便對外面呼喊一聲便是。」
「孤擔心,孤真要如此去做,恐怕根本就走不出這間書房。」李賢看著李敬業,一字一句的說道:「英國公,空口無憑是沒有用的,你我之間想要相互信任,你能夠給孤做什麼保證?」
李敬業神色肅然起來,心底卻有些好笑。
李賢這樣的傢伙,難道不知道,現在人們的合作,都是利益的結合,相互利用,隨時背叛。
還要什麼保證。
……
看著李賢,李敬業認真的說道:「殿下能夠這麼說,說明你我之間,還是有相當合作的餘地的,至於如何取信……」
李敬業平靜一笑,然後從腰間,取出一方扁印。
龜鶴交頸,古銅點綠。
「這是從祖父傳到父親,再傳到敬業的英國公印。」李敬業呼吸沉重的抬起頭,手裡的印信先前一遞,然後認真說道:「今日,臣便將這英國公印獻給殿下,殿下可以自己保管,也可以通過這枚印信來號令一些祖父的舊部……」
說到這裡,李敬業微微苦笑:「至於那些人究竟聽不聽令,就不是臣所能知道的了。」
看著眼前的英國公大印,李賢知道,李敬業已經拿出了最大的誠意。
這枚英國公印,是李敬業最在意的東西。
便如同英國公爵位一樣,是李敬業存在於這個世間最大的保障。
一旦沒有了英國公的爵位,李敬業就再也難以號令李積留下的那些人脈。
李賢必須要承認,李敬業拿出來的這東西,的確讓他心動了。
「沒有了他,英國公如何號令諸部?」李賢抬頭看向李敬業。
李敬業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得意,隨即低頭,沉聲說道:「東西在殿下手裡,臣到時若要做什麼,將信送到殿下這裡,然後再由殿下發出便是。」
「那樣的話,你就需要一直待在孤的身邊。」李賢的眉頭瞬間就緊皺了起來。
如果李敬業一直待在他的身邊的話,那麼難免會被人發現,這樣的事情,李賢是不願意看到的。
「殿下擔心的有理。」李敬業點點頭,說道:「其實臣平時也不需要這封大印,臣需要他的時候,多是需要聯繫重臣的時候,所以到時,臣便來找殿下好了,而且,那時候也需要和殿下商議。」
「好!」李賢微微頷首,然後隨口問道:「國公平時在什麼地方,柳州,國公怕是回不去了?」
李敬業似笑非笑的看向李賢,拱手說道:「臣平時會在揚州,殿下若是要找臣,派人順運河而下,直接到揚州找臣便可。」
「揚州。」李賢輕輕的點頭,說道:「國公真的找了個好地方啊。」
「祖父在揚州,還是有些舊部的。」李敬業一句話,李賢整個人頓時一驚。
「國公,孤還沒有到那種地步。」李賢使勁的搖頭。
「殿下還是沒有認清楚自己的兇險處境啊。」李敬業滿臉苦笑,看向一旁的桌案,伸手道:「殿下請。」
李賢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伸手:「國公請。」
……
「殿下非天后親子,不管真假,天后都會坐實這一點,但這只是後手。」李敬業坐在李賢對面,目光直直的看著他,重重的說道:「需要這一招啟用的時候,恐怕已經到了殿下在被治罪,罷免太子身份之時,所以,天后已經在準備羅織罪名,罷黜殿下。」
「羅織罪名。」李賢的呼吸凝重了起來。
早先在大殿之中,武后溫和的面容出現在李賢的腦海中,瞬間就變的無比猙獰。
還有,皇帝在甦醒過來之後,第一時間開口,卻是召喚薛仁貴回朝。
朝中有那麼多的重臣,左相右相,左右金吾衛將軍,左右千牛衛將軍,梁郡公李孝逸,南昌王李絢。
這些皇帝平日信重的大臣,他一個不提,只提一個薛仁貴。
薛仁貴是皇帝的信重大臣,同樣也是武后的信重大臣,這裡面究竟是在防誰,一切已經不言而喻。
看著李賢異樣的神色,李敬業點點頭,說道:「羅織罪名乃是必然,殿下的太子之位雖然看上去穩固,但實際上卻早已經危如累卵,根基也早就是千瘡百孔,天后之前放出那則謠言已經深深的傷害了殿下根基。」
「也就是說,孤一旦出事,不會有任何真正的重臣來幫忙。」李賢突然笑了起來,笑的有些滲人。
李敬業輕嘆一聲,說道:「到時候,也不需要什麼陰謀造反之類的罪證,一個殘殺大臣的罪名,便已經足夠殿下被廢。」
「明崇儼。」李賢抬起頭,死死的盯著李敬業,說道:「所以說,明崇儼的死,是她下的手?」
「臣不知道。」李敬業搖頭,但又點頭說道:「但無疑,明崇儼一死,得益最大的,便是天后,因為明崇儼對天后已經沒用了,相反,如果他還活著,那麼之前的布局就有被推翻的可能。」
「嗯?」李賢有些沒有聽明白。
李敬業輕嘆一聲說道:「賀蘭琬,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那孩子,是世隱真人從咸陽找回來的賀蘭敏之之子,但如果世隱真人說那不是……
那個孩子根本不是賀蘭敏之的兒子,只是他隨意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和殿下長的極像的某個人家的孩子,那麼天后想要誹謗殿下不是陛下嫡子的計劃,就再也站不住腳了。」
李賢的呼吸頓時就沉重了下來,明崇儼是不是武后殺的,他並不關心。
他現在最關心的,是該如何利用李敬業的這個想法,來徹底的消除長安掖庭的那個隱患。
「英國公。」李賢眼神幽微的看向李敬業。
李敬業輕輕一笑,點頭說道:「殿下放心,臣知道該如何安排。」
李賢笑了,徹底放鬆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