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6章 一顆棋子,頭角崢嶸
夜色之下,馬車晃晃悠悠朝開化坊而去。
「陛下密旨,令密衛全面通緝明崇儼,若遇反抗,即行格殺。」趙鞏忍不住輕嘆一聲。
明崇儼從高高在上的世隱真人,到被陛下下旨密裁,僅僅只有不到十日的時間。
李絢伸手放下外面的車簾,目光同時也收了回來,然後看向趙鞏,平靜的說道:「這一次,他做的太過分,也無怪陛下盛怒。」
「是啊,在東宮縱火,又挑撥御史台,操縱刑部,最重要的,是他泄密吐蕃,真的該死。」趙鞏神色無比痛恨起來。
「阿舅忘了,之前圍繞工部尚書,構陷張相的那些事,也全都是他在幕後操縱。」
李絢稍微遲疑,最後還是開口說道:「此次陛下沒有直接任命新的工部尚書,未嘗沒有這裡面的原因。」
趙鞏微微一愣,隨即低聲說道:「陛下是在擔心,有人和明崇儼勾連?」
「他在宮中多年,對陛下和天后了解之深,恐怕不在諸位宰相之下,陛下和天后的心思他最能摸的准,提前下注,也不是什麼太大不了的事。」李絢微微搖頭,這真的不是什麼太意外的想法。
「你說,那件事情……」趙鞏僅僅提了一個頭,就自己死死的閉上了嘴巴。
李絢抬頭看了趙鞏一眼,認真的說道:「阿舅,以後遇到有傳揚這種謠言的人,不要猶豫遲疑,直接抓起來,這件事情上,我們沒有任何猶豫遲疑的餘地。」
「我知道。」趙鞏微微頷首,然後輕聲說道:「這件事情,其實知道的人已經不少,但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往上說。」
「如此也好。」李絢輕嘆一聲,說道:「只要滅掉了明崇儼,滅掉了所有傳播謠言的人,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事情的真相,也必須是事情的真相,這裡面沒有絲毫遲疑的餘地。」
李賢必須是武后的兒子。
這一點不允許有任何的質疑。
現在也好,未來也罷,李絢必須要保證這一點,因為這件事關係到了皇帝。
「好!」趙鞏點點頭,隨後又說道:「那大郎,你知道,明崇儼現在在哪兒嗎?」
「哪兒,還能是哪兒,就在長安唄。」李絢重新挑起帘布,看向外面新年熱鬧的長安城,輕聲說道:「長安城最多的,就是道觀,以明崇儼多年的經營,隨便找間大小道觀躲起來,足夠他藏身了。」
說到這裡,李絢一臉鄭重的看向趙鞏,說道:「阿舅,這件事情,你可千萬不要參與,誰要殺明崇儼誰上手,我們不管,最多躲在後面提供一些消息。」
趙鞏神色頓時肅然起來,低聲問道:「大郎,伱是擔心明崇儼不好殺,還是擔心……」
趙鞏說著,側頭看向皇宮方向。
李絢點點頭,說道:「明崇儼在宮中多年,誰知道他有什麼後手,說不定明日,他就會重回天后身邊。」
李絢可是沒有記錯,在原本的歷史上,明崇儼被殺死之後,武后可是找了兇手很久。
最後對李賢動手,直接原因也是這個。
所以,武后現在雖然惱怒,但她未必真的想殺明崇儼。
更何況明崇儼未必好殺,能在史書上落下善役召鬼神,精通巫術的評價,這可遠不是一般人能夠所為。
「我明白了。」趙鞏認真肅然起來。
看到趙鞏記下,李絢才鬆了口氣,只是另外一個想法也浮在了他的心頭。
明崇儼之死,他究竟是怎麼死的,死在誰的手上,殺他的真的是李賢嗎?
李賢最後完全承擔了武后的怒火,是替自己,還是別人?
……
「陛下有旨,令密衛密裁,同時有言,若是密衛殺不了明世隱,就讓南昌王來。」范履冰說完,意味深長的看向明崇儼。
明崇儼神色平靜,甚至帶出一絲淡淡笑意。
看著眼前的棋盤,明崇儼輕聲說道:「密衛的人殺不了我,至於南昌王,太子的事他躲都來不及,如何會插手,尤其是這次警告之後。」
「你那真的是警告嗎?」范履冰走到了明崇儼對面坐下,看著他,沉聲道:「國子監的士子,御史台的監察御史,還有吐蕃國使,三方面聯合動手,你是要置他於死地啊!」
「國子監的士子,還有吐蕃人,的確是我的手腳,但御史台的監察御史,我根本沒動。」明崇儼面色終於凝重起來,沉聲說道:「這一次有人插手了,本來國子監的士子不過就是私下議論,刑部也是在陛下下令之後再插手,但御史台沒有。」
明崇儼手按在棋盤上,稍微用力,整個棋盤便已經是一團糟。
「我又何嘗不知,御史的介入,很可能會打亂大朝的進行,惹的陛下憤怒,所以我根本就沒有聯繫任何監察御史周問,更別說讓他動手了。」明崇儼搖搖頭,說道:「但偏偏,他介入了,還是以我的名義。」
「所以陛下大為光火,在大朝之前便已經控制了周問,替換了所有參加大朝的士子,甚至就連刑部尚書……如果不是大朝必須要有他的出現,他恐怕也已經被控制了。」
范履冰盯著明崇儼,認真說道:「你應該明白的,你自己的行為等同謀逆。」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大朝結束之後,當著武后的面,皇帝冰冷的對元萬頃下達的命令,要他取明崇儼的命。
「有人在上面加了一顆棋子,你想想,如果沒有監察御史的介入,局面就不會是這個樣子,甚至一切都會在掌握之中。」明崇儼有些無奈,僅僅是有人在棋盤上添加了一顆棋子,就將明崇儼送到了近乎絕境。
「你覺得會是誰?」范履冰直接開口。
「整個朝堂,這種風格的人看起來不多,但實際上不少。」明崇儼輕嘆一聲,道:「與這件事最直接關聯的,張大安和我。」
「張大安?」范履冰滿臉驚訝:「張大安不是已經去了昌州了嗎?」
「錦囊妙計的手段,並不稀奇。」明崇儼微微搖頭,說道:「接下來有可能的,是南昌王和元萬頃。」
「他們兩個?」范履冰已經難以置信的驚大了嘴巴。
「南昌王雖然在朝堂出手不多,但戰場風格凌厲,向來直指要害,謀算長遠,若是他用心在朝堂上,實際也不稀奇。」
稍微一頓,明崇儼面色凝重的說道:「其實我更懷疑是萬頃在動手,畢竟現在的他,最想要徹底清除我在密衛的力量。」
范履冰頓時沉默了下來,片刻之後,他輕輕開口道:「其實我知道,今日你來找我,本就是在防備他。」
「他也想要往上走了。」明崇儼輕嘆一聲,說道:「武承嗣,裴炎,張大安,劉審禮,盯著尚書之位的盯尚書,盯著宰相之位的盯宰相,偏偏只有他,多年以來,被我壓制,現在也不過是個著作郎。」
「本來這一次他有機會的,但陛下調了岑長倩回來。」范履冰知道這次元萬頃所錯失的機會。
著作郎,從五品上。
秘書監下著作局領事。
再往上,直升秘書監的機會不大,但有極大的機會升為秘書少監。
但可惜,武承嗣雖然動了,但秘書少監沒有,元萬頃自然也動不了。
「除了他們兩個人你覺得還有誰?」范履冰揭過了這一話題。
「宰相。」明崇儼的臉上滿是苦笑,說道:「左相是諸相之首,他要維持政事堂的威嚴;還有中書令,郝相怕是聯想到了去年的事情,最後是張相,他畢竟曾經是大理寺卿,三法司之一。」
范履冰一時無語,明崇儼一下子得罪了這麼多人,怪不得他一時之間也想不出究竟是誰在對他下手。
收拾心思,范履冰問道:「你接下來打算如何?」
「先躲一躲吧。」明崇儼沉吟著說道:「如果是幾位宰相,這一次之後,他們應該是不會再出手了。」
「朝政繁忙,最多過問一下。」范履冰點頭贊同。
「南昌王在初九就會離京,離京之後,他不會再對我造成任何威脅。」明崇儼一番話說的斬釘截鐵。
「大概吧。」范履冰並不太相信明崇儼的判斷,不過他沒有反駁,只是緊跟著說道:「你現在樹敵太多,不要對南昌王下手,別忘了,密衛里也有人盯著。」
「朝議大夫趙鞏。」明崇儼不得不點點頭,隨後他又開口:「還有張大安,我都得偃旗息鼓,他的手段就更沒用了。」
「他遠在昌州,鞭長莫及。」范履冰倒是並不太擔心張大安。
明崇儼坐在那裡,輕聲說道:「的確,張大安和南昌王都不用擔心。」
「最後便只剩下一人。」范履冰的臉上滿是擔憂。
元萬頃,同樣是北門學士之一的元萬頃。
「所以,需要你幫我,讓萬頃找不到我便可。」明崇儼認真的看著范履冰。
「兩個月。」范履冰看著明崇儼,說道:「下月春闈,只要想辦法把他塞入春闈,那麼起碼兩個月他顧不上別的。」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明崇儼很快點頭,他腦海中已經有了想法。
范履冰頓時明白,明崇儼在朝中可用的人手還有很多。
「我這邊也會幫忙搭腔的,畢竟春闈更重要。」范履冰補充了一句。
「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明崇儼看著范履冰,認真說道:「眼下這件事情,只有你能幫忙。」
「你別太過分。」
明崇儼笑了,輕聲說道:「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事情,我只是想讓你送一個人入太子宮,一個被清掉學籍的士子,沒入宮中為奴,想辦法將人調入東宮。」
范履冰眉頭死死的皺了起來:「你究竟想做什麼?」
明崇儼神色淡淡的說道:「水滴石穿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