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正說著話，一位大夫就帶著護士走了進來，王東升立馬讓出身位，大夫輕輕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便看向了王岩：
「家屬你好，病人此前看病的資料和病例，都在你們手裡嗎？」
「有的有的，我找一下。」王岩說完，轉身從自己的包里一陣翻找，隨後找出一個透明袋子，裡面帶著病歷與核磁共振成片，一起遞給了大夫。
接過那些資料，大夫沒有著急看，反而是先細細地瞧了瞧心電圖儀器上的各種數據，而後才拆開了袋子，隨著資料閱讀，他眉頭皺得越來越深，隨後轉身與護士低語了兩句，王東升就見到護士直接轉身出了門。
一股不安的感覺從心頭湧起，他立即上前一步問道：「大夫，請問有什麼問題麼？」
大夫隔著口罩說道：「家屬不要緊張，病人送來得還算及時，情況沒有那麼嚴重，但今晚就要開始用藥，並且因為住院時間長，現在就必須要打一個留置針在身上，家屬同意嗎？」
王東升的第一反應是望向父親，只見父親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這邊剛剛同意，病房的門就開了，只見護士推著兩輛小車走了進來，其中一輛是治療車，其上留置針、敷貼、消毒液、棉簽等物品擺放整齊，得到大夫同意後，她徑直走上前來，迅速找到了王珏右臂上的靜脈，開始消毒。
順著護士的手，王東升看到，八十多歲的爺爺身上，胳膊已經極細，因為瘦，深色發綠的靜脈甚至看起來凸顯在外，筋節分明。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痛顯現在心頭，突如其來，讓他險些當場落淚。
住院病房這種鬼地方，胖子進來都要瘦著出去，爺爺如今已經這麼瘦了，該不會……
念頭出現的瞬間，他一巴掌打在臉上，聲音清脆且響亮，心中暗罵自己該死，卻不想爺爺慢慢悠悠地醒了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
躺在床上的老爺子，眼神迷茫地看著周圍圍著的一圈人，不明所以。
護士已經完成了手中的工作，用敷貼貼好創口，取下綁著胳膊的皮筋，柔聲說道：「沒事兒老爺子，給您治療呢，放心，不疼。」
「哦哦，好……好……」
一邊說著，王珏的頭一歪，竟就這麼閉上眼睛，再次沉沉地睡了過去。
護士手腳麻利，沒有停下，迅速在留置針上接好藥液袋子，開始給王珏輸液。
姑父的眼神很敏銳，他看到了護士身後的另一個小型醫療車，上面擺著一個個頭不小但形狀奇怪的東西，於是不由得開口問道：
「大夫，另一個車裡的，是什麼？」
大夫眼神銳利，盯著護士處置好要掛水的所有物品，才扭過頭來解釋道：「是吸氧機，我提前讓護士拿過來了。」
「對白肺病人來說，血氧含量是十分重要的指標，肺部病變會降低吸氧量，所以需要用吸氧機維持。」
「普通人血氧含量一般會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但白肺病人低於這個指標就很危險了。」
順著大夫的話，三人都看到，護士將一個新機器擺放在心電圖儀器上面，一個小夾子連著電線，被夾在了王珏右手的食指上。
大夫上前一步，用手指著病床後牆壁上的一個按鈕，表情嚴肅地說道：「一旦病人的血氧含量低於百分之九十，就要立即找護士台通知我們，這一點請家屬記住，很重要。」
王東升、王岩、丁放三人聽見這句話，都用力地點了點頭。
王岩隨即開口：「吸氧機要現在給我爸裝上嗎？」
「最好是二十四小時佩戴，這樣方便病人的病情恢復……哦對了，還有一件事忘了說。」話說到一半，大夫轉身拿來一個透明的塑料包裝，指著其中的一根塑料管子說道：「吸氧管專人專用，這個需要單獨付錢，不走醫保。」
沒等姑父和父親有所反應，王東升主動上前一步掏出手機，麻利地付了款，眼見著大夫親手給爺爺裝上吸氧機，他才算是徹底放了心。
主動付款，是王東升心頭別有用意，他想要給姑父打個樣，哪怕此前在奶奶的墓碑前撞見過對方，心中的偏見已然散去了不少，可對方打嘴炮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由不得他生出一股「點」對方一下的想法。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到底起沒起到作用，但見著作為姑爺的姑父此時一直站在大夫身邊，就著爺爺住院的事情問東問西，比作為親兒子的王岩還像親兒子，他還是不由得有些開心。
一個女婿半個兒，老人們常說的道理其實就在這裡。
隨後，大夫又叮囑了一些陪護過程中的細節，便帶著護士直接離開了。
眼見著病床上的爺爺呼吸十分均勻，睡得很深，王東升心中既是開心，也是心疼。
開心，是因為爺爺的治療正在順利進行，並且目前看來，是很有效的。
心疼，是因為爺爺今日跟著奔波了一整天，怕是早已疲憊不堪。
但是目前來看，一切進展順利，讓王東升也鬆快了不少。
心頭鬆弛之下，王東升隨手扯過身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來，感覺渾身酸痛，好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氣。
此前姑父口中說出來的那些話，王東升只是一聽一過，沒有當回事兒。
攢錢找媳婦之類的事情，並不是當下他應該考慮的，而他也沒有心情去考慮這些東西，爺爺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想著姑父的職業身份，王東升便將他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場面話，記住了也沒什麼意思，並無大用。
住院的零碎事情全都搞定之後，父親便發了話，讓他和姑父都先回家去休息，自己留在病房裡陪床。
王東升主動請纓，畢竟父親今天忙了整整一天，如今已經十分沒有精神了，而自己一整天走動下來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勞累，於是就想讓父親回家好好休息，卻被對方不由分說地拒絕了。
「你們回家好好睡一覺，陪床這種事情，不用爭，以後有得忙。」
聽語氣，父親的決心很重，王東升也不好說些什麼，只好先將姑父送回小區，自己才回了家。
一進家門，母親徐慧就一臉擔憂地迎了上來。
「你爺怎麼樣了？」
王東升正準備脫衣服的手停了下來，頓了頓，裝作輕鬆的樣子開口道：「沒什麼事兒，病情暫時穩定下來了，之後住院治療就行。」
「你爸呢？陪床呢吧？醫院裡還缺不缺什麼東西？我給收拾了帶過去？」
「還真有，就是我爺的一些襯衣、毛褲什麼的，換洗衣服，明天咱倆去爺爺家裡收拾就行……」
將母親好一陣安撫，直到對方的神情鬆快下來，王東升才終於放心。
醫院裡的父親已經夠上火著急的了，他不想讓母親也一起焦慮。
實際上，很多話，他只是撿著好聽的說了而已。
爺爺住院第一天，很多檢查都沒來得及做，更不用說檢查結果了，沒有那麼迅速就能拿出來。
他說的這些話，只是穩住母親而已。
不過好在，如今爺爺所在的這家醫院，設備齊全，不至於像是白日裡他陪著父親與姑父找到的第二家醫院一樣，無法收治患者。
這就讓王東升心頭沒有那麼緊張，他最希望的，就是爺爺更快好起來，哪怕阿爾茨海默症加重，也比肺部情況繼續惡化，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