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項目的拍攝過程往往緊張而忙碌，每個人各司其職，人就是流水線工程上的零件，每一個都緊密地扣在一起，才能維持整部機器的正常順暢運轉，而這也是最好的工作狀態。
學生們大多處於緊張甚至是亢奮的狀態中，這種商業項目的實習工作經驗，對他們來說，並不多見，往往因為商業項目的工作周期大多較長，時間較短的項目則會因為搶產出周期而更願意使用熟練的業內人士，這就導致了仍然大學在讀的學生們，十有八九沒有多少練手的機會。
但這一次有所不同，由王東升牽頭的小項目，周期短、工作緊，反而成為了學生們鍛鍊的最好機會。
隨著時間漸漸流逝，太陽已經落在了西邊的山頭上，按照原定的計劃，拍攝已經接近尾聲，王東升卻並不覺得累。
實際上在整個拍攝的過程中，雖然已經過去了足足七個小時的工作時間，但王東升卻是整個項目組中最為清閒、工作量最少的人。
林頌靜承擔了大部分指導工作。
一整天過去，看著一直在劇組裡忙前忙後不歇腳的林頌靜，王東升開始思考，要不要在項目中給她掛一個監製的名頭。
費用，是一定要給的，這一部分費用並不會對自己的成本造成多大的影響，只是如今林頌靜的工作量早就超過了之前的約定，若是不多給一些，王東升心裡也難免會有些過意不去。
正在他猶豫這件事情的時候，林頌靜卻突然對著所有正在工作的人喊了停，而後一臉嚴肅地將王東升拉走，在咖啡店裡找了一個沒有人的角落，頗有些凝重地看著他。
這一看，就把王東升看得有點懵。
為人處事，往往是不怕事的，哪怕意外情況出現，只要解決問題就好，可林頌靜的這個看，卻頗有威懾力，讓人心不由得慌張起來。
「怎麼了？」王東升第一反應就是詢問，「丟素材了嗎？」
「你不需要在這方面質疑我的專業性。」林頌靜搖了搖頭，緊跟著繼續說道：「現在有一個問題，我要問你，明天還需不需要拍攝？」
王東升思考了一下，道：「不用，今天就能把所有素材全部搞定。」
「那你要給學生們加錢，並且有可能，需要你給他們找酒店開房間。按照通告上的素材量，進入不熬大夜的情況下，很難完成。」
看著對方一臉的嚴肅與緊張，王東升笑了笑，反問道：「可我看他們表現的很好啊，有幾個甚至像是激發了潛能一樣，上手之後工作越做越快，效率有很明顯的提升。」
「那你也不能這麼壓榨他們！」
尖銳的聲音驟然爆起，緊跟著察覺到自己失態，林頌靜立馬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知道，你們做影視的人，一直說『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畜生用』，但你不能仗著他們還是學生，就這麼欺負人吧！一個人一天多少錢，那個價錢相當於什麼，你自己清楚！」
林頌靜說出口的意思，王東升自然明白，他給每一個學生的日薪，實際上只比正常連鎖餐飲店兼職高一些，但也高不出多少。
可是，這也是他想要拉起大學生劇組的原因所在，省錢，性價比是最先要考慮的事情。
然而，此時面對林頌靜的質問乃至於逼問，他並不慌張，心中早有準備。
想了想，王東升開口，淡淡地道：「做這件事之前，我們說好了，你想要幫助他們增加實訓經驗，所以很顯然啊，面對壓力、突破極限，反而是最好的方法，不是嗎？」
說完，他伸手一指，只見那些器材旁邊，雖然帶隊的人並不在身邊，拍攝也暫停了，可學生們並沒有就此直接停下，反而是大半部分都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王東升和林頌靜都能聽見，他們小聲討論著今天工作的收穫。
或者說，此時的他們，已經不再是學生，而可以稱之為從業者了。
面對王東升給出的解釋，林頌靜卻並不買帳，反而有些壓不住火氣，想了半天才開口說道：「我們說好的事情，不能成為你壓榨他們的理由。我現在要的，是你的一個承諾，要麼提前給他們定好過夜的房間，要麼……加錢！」
此刻那聲音里已經沒有了半分過往的溫柔，可王東升卻沒有感受到絲毫懼怕，他只覺得從這一瞬間開始，一個巨人的身影緩緩地從自己身前站了起來，那是一個無比維護學生、為人師表的教師，恍若巨人般頂天立地站在身前。
想到這裡，他終於放棄了此前的決定，若是自己仍舊執拗的話，恐怕是連僅剩的友情也灰飛煙滅了。
作為一個商人的王東升固然想要省錢，可作為一個順城人的王東升，卻並不想失去林頌靜這個朋友。
伸出手在身上摸了摸，王東升才找到了自己的手機，頂著林頌靜疑惑好奇的目光，他打開雲盤軟體找到一個視頻，隨後舉著手機在林頌靜眼前播放，而隨著視頻的播放，林頌靜的眼神逐漸緩和了下來，甚至帶著些許尷尬。
視頻播放完畢，林頌靜咬了咬嘴唇，語氣軟下來，輕聲道：「你……這是第三個人物的採訪視頻？」
王東升點了點頭：「是啊，本來預定的第三個採訪人物就不在順城，今天的拍攝，相當於AB組兩地協同作戰，B組已經完成拍攝並且把素材交給我了，現在就剩下A組，也就是你們了。」
情緒五味雜陳，某些話在林頌靜的嘴邊轉了又轉，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這一刻王東升才真正展露他的全部意圖，雖然通告表上的工作排得很滿，但他並沒有想讓自己的學生完成全部工作，而只是想要借著這次機會「練兵」，對自己的學生們進行一場高強度的訓練而已。
這時候，幾天前王東升說過的那句話，再次盤旋在了林頌靜的耳邊。
「正好趁著這個機會，看看他們的極限在哪裡吧。」
本不該出現的愧疚的感覺，從林頌靜心底突兀地冒出了頭，可王東升沒有給她機會，反而只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走回拍攝區域，招呼著所有人繼續工作了。
看著那個人的背影，林頌靜心底再度湧現出一股異樣的感覺，緊隨其後的是，想著自己剛剛說了頗為過分的話，可王東升臉上此時卻全是滿意的笑，一股靈光突然在林頌靜的腦海中閃爍了起來。
剛才的一切，包括自己全部的情緒變化在內，該不會都是他一早就設計好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