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毀了

  成年人的世界,不把話說破,是最低的底線,所以小金哪怕質問老金,也不願意聲音大到被其他人聽見。

  父子之間的事,歸根結底還是家務事,出了家門,哪怕再親的親戚,也不能摻和進來。

  可此時再看老金的表情,哪怕如今說的是家裡事,他也已經不願再遮掩了。

  迅速地察覺到了這一點之後,王東升立即感受到了危險,似乎一切都在向著難以控制、難以收場的方向狂奔而去。給活人辦白事,固然是一件荒唐事,可王東升願意承受的,也僅限於荒唐事而已,若是事情超出了其本該承受的範圍,就變成了無妄之災。

  若是他因為這一場白事,被裹進了人家的家務事裡,那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畢竟到了那時候,就已經把一件事說成了另一件事,再怎麼說,也說不清了。

  於是趁著老金還沒開口,王東升終於找到了氣口,先是向著旁邊一望,大聲道:「靜,麻煩你幫個忙,把全班子的各位先送走可以麼?車已經聯繫好,就在外面等著了。」

  聽見王東升說話,林頌靜立馬心領神會,站起身來走到水晶棺材旁邊,做出手勢引導著老爺子們一一向外走。

  「大家請跟我來,車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金家的親戚們雖然在原地站成了一堵牆,可本來他們來的時候,為的就是針對王東升,如今面對全班子,也沒什麼能夠阻攔的理由,於是便讓開一條路,把人都放了出去。

  第一步計劃完成,王東升鬆了口氣,緊跟著自己也向一旁挪動腳步,準備將群演們也一起送出去。

  如今劇場舞台上的那些人,注意力已經被轉移了,都側耳聽著金家父子的對話,似乎再多聽幾句,就足夠他們接下來一年的談資。而王東升的計劃也很簡單,白事做到收尾,無非就是把未完成部分的費用退給老金,他已經對得起人家,那麼現在,脫身就成了最重要的事,而混在群演人群中迅速離開,則是最好的方案。

  金家的事情,交給金家的人自己解決,他不摻和,也沒有摻和的能力。

  然而,事實證明,人類陷入亂局的時候,變數越多,就越容易事與願違。

  剛剛抬腿走了沒幾步,王東升就被金家的一個親戚攔了下來,緊跟著不用說話,一個又一個金家親戚依次站到了他的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事兒不解決,你別想走,也沒人可能放你走。

  「這個……各位,起碼讓我把跟今天這事兒沒關係的人,都送走吧?」

  王東升訕笑著、客氣著、恭敬地對著他們說話,可沒人搭理他,他被當成了空氣。

  小金站在原地,頗有些焦急地跺了跺腳,躬身向前,低聲在老金的耳朵邊上說了些什麼,可下一刻隨著「啪」的一聲傳來,他竟被老金一耳光抽了個踉蹌,向後跌了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沒人知道他到底對老金說了些什麼,但王東升看到,老金瞪圓了雙眼,憤怒地盯著他,吼道:

  「想要老子的房子?你等著吧!老子化成灰,房子也沒你的份兒!」

  站直了身體,小金捂著臉站在原地,背對著所有人,藏起了自己的臉,垂下的右手卻不由得攥緊了拳,隱而欲發。

  空氣中瀰漫著火藥味,王東升暗道不妙,這時候不管是老金還是小金,都在氣頭上,都只剩下了情緒而罕有理智,若是讓他們隨便再說出些什麼出格的話來,怕是今天就真的沒辦法收場了!

  於是腦袋只是迅速轉了轉,他便立即起身折返,想要攔在二人中間做一個緩和帶,卻不成想,一個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斜刺里橫衝出來,直接把他撞了一個踉蹌,待到反應過來的時候,那人已經站在了小金的身邊,氣喘吁吁地喊道:

  「毀了……出事兒了……」

  「出什麼事兒了?你說,慢點說。」

  「你們家族譜……族譜……」

  「什麼族譜?族譜怎麼了!」小金的聲音突然凝重起來,一把抓住那人肩膀,大聲問道:「族譜丟了?」

  「族譜燒沒了!」

  這一刻,小金的身體一僵,而後隨著那人指的方向回頭,卻見劇場正門旁邊,兩個拎著大鐵桶的年輕人站在那裡,被另外兩人攔住了。那兩人明顯是金家的親戚,此時臉上滿是憤恨的表情,但和小金雙目對視的時候,卻滿是悲傷地搖了搖頭。

  小金眼神一黯,緊跟著怒視王東升,也不知情緒是不是演的,他猛然上前一步,揮起拳頭,對著王東升吼道:「都是你!天殺的東西!」

  那一圈甚至要帶起破風的聲音,只要落下,頓時就能要了王東升的半條命。

  可那一拳,終究是沒能打出來。

  老金站了出來,站到了王東升面前,眼皮都沒眨一下,就硬生生地讓那拳頭停了下來。

  「我說過,今天的事情,和小王師傅沒有關係,要找,你找我。」

  聲音凝重,鏗鏘有力,今天的老金是鐵了心,要保住王東升,哪怕十幾個親戚站在面前,都擋不住他的意志。

  老金的氣勢,一向兇悍,幾乎罕有能夠震住他的人,可唯獨今天,失敗了。

  下一刻,一聲怒吼從小金的口中傳來,硬生生地蓋過了老金:

  「親爹!你是徹底瘋了嗎?就因為他,就因為這個狗屁大了,咱家族譜沒了!燒光了啊!」

  這一刻的小金,狀若瘋魔,雙手舉起來又硬生生地放下,似乎整個身體都無處安放,有一股蓬勃的力量在他體內積蓄,一旦爆發出來,就能將一切都摧毀,其中也包括了他的親生父親,老金。

  陣陣驚訝、疑惑、不解、痛心的議論聲此起彼伏地從老金各個親戚口中傳出,那些人看向王東升、甚至看向老金的表情,都變得更加異樣、排斥乃至於怨恨,甚至有人摩拳擦掌、蠢蠢欲動,恨不得下一刻就直接撲上來,將王東升生吞活剝。

  混亂出現了,但沒有持續多久,是小金開口,一錘定音。

  「把我爹帶走!帶走!」小金瘋狂地叫嚷著:「再讓他攔在這,金家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