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鞋、走過來、撂下話、慢慢悠悠地找東西，徐慧回家之後，在臥室里翻找著，按照她的說法，「打球忘帶東西了趕緊回來拿」，可如今人雖然回來了，魂兒似乎還不在，只是慢慢悠悠地找著，一點也不著急，任由零零碎碎的聲音傳到餐桌上。
她忙著，王家父子倆安靜無比，誰也沒有說話，仿佛唯有等到徐慧離開家，才能有開口的機會。
「她應該很快就能走吧？」
不言而喻，但父子二人心中都是這麼想的，並非所謂「老爺們兒說事兒不想讓老娘們兒聽見」，但有些事兒，雖說旁觀者清，可置身事外的人還真不一定能聽明白、想清楚、說通透，所以那些意見，倒不如不來得好。
半晌時間過去，臥室里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王岩心裡終於鬆了口氣，可緊跟著卻瞧見自家媳婦走出來的時候，拿著手機貼在耳朵上，眼神嚴肅。
「嗯……嗯……我知道了，那今晚就先不打了哈？好……好……下次一定……」
有效信息後面綴著一連串語氣助詞，徐慧好一會兒才放下手機，緊跟著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順手摸過遙控器就打開了電視，眼見著就是不走了。
看見兒子埋頭吃飯不理人，王岩心裡犯嘀咕，老婆這是臨時改了行程？看著身上沒什麼汗，應該是半路趕回來的才對啊？
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他探出頭去看向徐慧，習慣性舉了舉手，問道：「老婆，今天不打球了？」
「不打了。」徐慧撥弄著遙控器，頭也不抬，「球友家裡臨時有事，下次再說。」
真的是下次再說嗎？怕不是根本就沒有打球這回事兒，隨隨便便連理由也懶得編了吧？
看著徐慧的模樣，氣定神閒地看電視，二郎腿都翹了起來，雖說不規律地抖著，可怎麼看，說的都不像是真的。
好吧，自家老婆，想幹什麼自己也沒法兒攔著，不管怎麼樣，人是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可跟兒子倆的事兒，該說還得說，再拖下去，自己也快要出了心病了。
自己清了清嗓子，王東升也隨即抬起頭來，王岩努努力擠出笑臉，說道：「你想接我的班，是這麼回事兒吧？」
「算是吧。」王東升抹了把嘴，悶聲悶氣地道：「但絕不是搶您的活兒，就是……想正經八百當大了，實在不成的話，您當我自立門戶唄？」
「嘿你這小子……可真會找詞兒！」
眼瞧著自己兒子一臉老實模樣，卻悶頭悶腦地話里下刀子，王岩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筷子都撈在手裡了，臨門一腳撞見媳婦兒遞過來的眼刀，頓時泄了氣，只得趕緊放下，再次擺出一副嚴父的模樣，卻沒瞧見徐慧手邊那震動不停的手機。
又清了清嗓子，王岩這次正經八百地說道：「以前把活兒給你，都不算正式，今天既然你說了，那你爹我就讓個賢、退個位……」
看著桌對面王東升臉上剛露出來點笑，王岩一句話就給按了下去：「……別急，你想自己攬事兒，當爹的不攔著，但咱爺倆可得約法三章！」
聽見這話，王東升迅速調整狀態，十指交叉、搖杆挺直、一臉嚴肅地回應道：「您說，我聽著。」
「第一，攬活兒的時候，能打著我的名頭，也可以不打，可但凡有活兒是靠你爹接下來的，你爹我就必須盯著，並且分走三成。」
王東升立即點頭：「可以，沒問題。」
「第二，幹活兒的時候，收著點脾氣，不能以公事私，主家的要求儘量滿足，遇見事兒了，可以勸，但不能直接拒絕，能不能做到？」
王東升馬上舉手：「能！我保證。」
這反應讓王岩懸著的心緩下來一半，緊跟著頓了頓，緩緩說道：「第三，箍墳、下葬，這些事兒，你都可以自己辦，可就一點，殯儀館裡的事兒，你爹我得管，而且短時間內，次次得管，並且每管一次，拿兩成……」
「那不成！」王岩的話還沒說完，王東升就立即拒絕了，還險些炸了鍋，「您這說是讓我接班，那實際上不還是吸我們打工人的血汗錢嗎？要這麼弄，一前一後的，您都拿走一半了，我白干呀？」
王岩眉毛一擰：「怎麼就一半了？」
「前面三成後面兩成，這可不就一半了嗎？」
「我前面說的，不是『如果』嗎？」
「怎麼說還不是您定？哦，到時候但凡來一個，都說是找王大叔的，我可不就成了個跑腿兒的純苦力了。」
「嘿我說你這小子，怎麼一天天……」
說著說著，好像有點說不通，王岩這急脾氣頓時上來了，然後就再一次啞了火。
因為在王東升身後，客廳里，徐慧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正在往這兒看呢。
「唉我這一天天的，淨受夾板氣……」
「啊？爸你說啥？」
「沒說啥，大人的事兒小孩別管！」
「我都快三十了……」
一句噎著一句，險些把王岩給噎死，前有兒子，兒子後面有老婆，他能怎麼辦？
一狠心一拍大腿，王岩快速說道：「得得得，親父子算不明白帳，就按你說的，以後你接活兒，我不管，但是，殯儀館的事兒除外，這是底線，聽明白了？」
「得嘞，聽得明明白白的！」
眼見著父親終於退了一步，王東升立即嘻嘻笑笑地站起身來，也會安撫親爹的情緒了，也會給親爹倒酒了，甚至都開始上手給親爹按肩了，就好像是剛學會的一樣，直到王岩不耐煩地甩了甩手，才終於退回自己的椅子上去。
一口悶酒下肚，王岩有點憋悶，怎麼就稀里糊塗地答應了這小子呢？自己心裡想的，明明不是這樣啊？
正琢磨著前因後果，就見兒子突然站了起來，衝著一旁的老婆喊道：「媽，你還不去打球嗎？再不去可真遲到了啊。」
「你們聊完了？」
「我爹都答應了……哎呀你可別管我們了，郭阿姨找你的簡訊都發我這兒來了。」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給王岩聊傻了眼，緊跟著就看見徐慧急急忙忙站起身，一路小跑到門口，踩上鞋就出了門，臨了還丟下一句話：
「要不是怕你和你爸又沒聊明白，我才不回家呢……」
等會兒？這娘倆是設了個套嗎？自己……還真往裡面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