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頌靜花了不少時間,終於把小姑娘給哄好了,王東升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一語不發。
好說歹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笑容終於算是重新在小姑娘的臉上綻放開來,臨走之前她還會說「謝謝阿姨」,卻在瞥見王東升的臉的時候,頭也不回地跑開了。王東升心中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兒,林頌靜卻不由得窒息了一個瞬間,卻緊跟著想到,年齡上差了二十多歲,不是阿姨,還能是姐姐麼?
想到這裡,她心情好了不少,轉過身看到王東升臉上的表情依舊是老樣子,二話不說直接走上前去,抓起王東升的手,向著一旁走去。
「走啦,別不開心,請你吃東西!」
不一會兒,一支甜筒就被她塞進了王東升的手裡。
「心情不好的時候,吃甜的會舒服很多哦。」
看著林頌靜熱切又期待的目光,哪怕王東升並不常吃甜品,這時候也不再抗拒。一口甜絲絲、冰冰涼的冰淇淋入口,冷氣從口中直接灌進腸胃,竟瞬間將他起伏不定的情緒給穩了下來。
抬起頭,王東升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對不起,剛才……讓你看笑話了……」
林頌靜嘻嘻一笑:「這有什麼呀?剛才她還叫我阿姨呢。」
王東升無奈地撓了撓頭:「走,吃飯吧,折騰了這麼長時間,你肯定餓了吧?」
「我請你吧,這麼多年沒在順城,有些好吃的,估計你都不知道了,帶你去吃我最愛吃的東西!」
看著林頌靜那一臉篤定的表情,王東升不好意思拒絕,卻主動付掉了計程車的費用,十分鐘後,隨著計程車七拐八拐,很快就在一條彎彎的長坡中間停了下來。坡道旁邊,是一所中學的體育場,體育場連接著學校的後門,而後門出來向著坡道一路向下,十幾家食品飲品店依次排開,許多店家依靠著一代又一代學生,硬生生把小店熬成了老店。
帶著王東升走入其中一家麻辣燙店,林頌靜熟絡地打著招呼:「老闆,我又來啦!」
下午時分,早就過了午飯的時間,店裡沒什麼人,也就清淨許多,只有後廚傳來洗洗涮涮的聲音,是老闆自己正在忙碌著。
「來啦,閨女?」一邊用圍裙擦著手,一邊走出來的老闆親切地回應著,可眼神落到店內二人的身上時,明顯停頓了一下,先是看看林頌靜,又看了看一旁的王東升,緊跟著湧現出一股不易察覺的、隱晦的、不言自明的表情。
「老樣子?」老闆看了過來,親切地詢問著,沒等王東升開口,林頌靜就先搶答了。
「嗯!多麻多辣煮軟一點……對了,別忘了給他加量!」
說完,林頌靜還不忘指了指身邊的王東升,刻意強調著。
老闆點點頭,眼睛裡的笑更甚:「好,忘不了,你們先找地方坐下哈。」
說完,老闆就轉身回了廚房,林頌靜帶著王東升,找了個靠近門邊的位置熟絡地坐下,看著店裡的環境,卻不由得感嘆了起來:
「這家店還是老樣子……我從初中開始,來這裡吃,直到現在,要十年了吧……味道真的一點沒變,不然的話……」
坐在店裡,一說到這家店,林頌靜就好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王東升隨著她的話輕輕點著頭,應和著,沒有自己找話題,而只是安安靜靜地聽著她說話,心中反而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有某種魔力,能夠造就一種吸引,而這種吸引,又好似冥冥中的一種註定,躲也躲不掉,可是等也等不來。
就好像是剛剛那樣,從被林頌靜帶著走進這家店開始,王東升的心底就不由得怦然一動,發自內心地感受到了某種命中注定。
很快,老闆就把兩碗麻辣燙端了上來,紅色的辣椒混著暗淡橙黃色的麻油淋在上面,其下覆蓋了一層厚厚的芝麻醬,把蔬菜、丸子、牛筋面層層包裹滲透,一股濃郁的咸香鑽進鼻孔直衝大腦,瞬間讓昏昏欲睡的靈魂清醒了過來。
只聽「啪啪」兩聲,林頌靜熟門熟路地拿來兩雙一次性筷子,掰開後將其中一雙遞給王東升。
「吃吧,嘗嘗,看看我說得對不對?」
這時候,她的眼睛裡滿是興奮和期待的神情,就好像是篤定王東升接下來一定會獲得幸福一樣。
或許,這就是人類命運中註定共有的悲歡——吃到好吃的食物就一定會幸福,林頌靜當時這樣想著。
手有些顫抖地接過筷子,王東升抬起胳膊,一隻手扶住碗,另一隻手拿起筷子探入碗中,用力攪拌,厚重的調料很快就被攪作一團,融合過後,碗裡的食物看起來十分混亂,卻偏偏有一種粘稠厚重的美。
更加複雜且美妙的氣味被林頌靜嗅入,愈發刺激了她的口腹之慾,她已經快要忍不了了,卻依舊在等,只為了看到接下來將要出現的幸福瞬間。
將麻辣燙用筷子挑起,簡單吹了吹食物的熱氣,王東升緊跟著便將其一下子塞入口中,可緊跟著,身體卻完全停滯在了原地,林頌靜期待中的興奮、激動、愉悅與享受並沒有立即出現,與之相反的是,王東升的身體卻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驚訝、迷茫、怪異的感覺出現在林頌靜心中,她緊跟著便不由自主地呆住了,看見王東升低著頭俯著身子,可一滴眼淚卻緩緩地從他的眼睛中流了出來,緊跟著更多淚水滑落,滴入碗裡,嘴裡的牛筋面還沒有咬斷,桌子對面的男人卻無聲地哭了起來。
緊跟著匆忙的腳步聲傳來,她回頭看,卻是老闆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哎呀哎呀孩兒啊,姨怎麼忘了這個了,辣椒醬,忘了給你們送過來了!」
店老闆是一位年過半百的女人,在順城人的口中,年輕人和小孩子一般管她這樣的人叫「阿姨」,這僅僅是一種親切又恭敬的尊稱,無關乎親緣身份,久而久之,大姨們漸漸地也自稱為「大姨」了。
老闆的觀察很敏銳,放下辣椒醬後,王東升的反應就收進了眼底,可她明白,此時自己的任何勸慰,大概率都會刺激到對方,於是便佯裝不在意的樣子拍了拍王東升的肩膀,笑著說道:
「快,嘗嘗姨的辣椒醬,看看手藝還在不在!對了,小陳呢?今天怎麼沒跟你一起來?哦對,今天是跟女朋友一起來吃……」
然而,老闆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只聽見身邊傳來「哇」的一聲,王東升終於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