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醒已是第二天，父親又恢復到了平時的模樣，趁著吃早飯的機會，囉囉嗦嗦地與王東升說了很多，但這一次，核心觀點有了改變。
「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兒，有爹媽給你兜底呢……當然，這也是你媽的意思。」
王東升當然明白，因為母親早就與他說過相似的話，只是這些話能從父親的口中說出，確實是一個稀罕事兒。
或許父親很早以前就已經這麼想了，但出於對自己的鞭策，又或是激勵，才沒有親自表達。
可是換個角度去想，回到順城之後，父親領著自己，入了大了的門路，又何嘗不是一種兜底呢？
吃過早飯，父親就出門向著醫院去了，王東升卻罕見地沒有立即出發，全因昨晚的一個電話。
昨晚睡覺前，一個來自杭城的電話約了他今天上午的時間，想要聊一聊工作的事。
這一次並不是商單，而是一份誠懇的工作邀請，而王東升罕見地動了心。
打來電話的人，名叫李龍，是王東升本科時的老學長，大他很多屆，因一次幫老師代課的機會，兩個人認識了，相見即投緣，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多年來一直保持著聯繫沒斷過。
雖然一年也見不到一次面，可王東升卻隔著網絡見證著老學長的生活，目睹他從大學老師轉身為初創公司創始人，路越走越寬，直到今天。
而老學長拋來的橄欖枝，是一份與新媒體深度相關的工作崗位。
「別介意啊老弟，其實你離職的事兒，去年哥就知道了，可去年那陣兒，哥的公司也難，分不出位置來，今年可算是好了點，這不就立刻馬上來找你了麼？」
「只要你肯來，價錢好商量，還包食宿，怎麼樣？」
電話另一邊，老哥哥情緒亢奮地介紹著與公司、業務有關的一切，哪怕怎麼聽怎麼覺得像是畫大餅，可王東升卻也不由得心動了三分。
雖說那是一個與新媒體深度關聯的崗位，可實際上卻相當於在公司內部再造一個公司，用人、業務、資金運轉，可以全由王東升自己決定，而李龍想要的，只是成績與效果。
哪怕李龍已經事先說明，會有財務、人事這兩雙眼睛盯著自己，可王東升明白，這機會實在是可遇不可求。
那是一個大部分人都會夢寐以求的、可供自己自由發揮的好舞台。
然而臨門一腳之際，他卻還是退縮了，沒能一口氣應下對方那真誠的橄欖枝。
原因簡單粗暴，爺爺尚且病著，他沒辦法心大到出門遠行。
「行行行，我明白，家裡的事兒嘛，很重要的，都懂都懂。這樣，老弟你先忙著家裡的事兒，我等你三個月怎麼樣？負責人的位置，我先找人頂著，等你能來……啊不是，等你想來的時候，這位置立即就是你的了！」
「公司業務嘛……我就是著急現在立馬轉起來，才給你打電話的，你得理解哥，對不？」
東北人的豪爽此刻再一次起到了作用，那份隱藏在大大咧咧之下的真誠，讓王東升心動無比，險些當場就範。
掛掉電話後，他突然覺得心情通暢了太多，那一抹縈繞在心頭的烏雲，此刻被一束外來的陽光照得通透了太多，好像那些一直將自己絆住腳的凡塵瑣事，此刻都能夠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想要立即前往醫院，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父親，因為讓他心動的原因之一在於，杭城是江浙滬長三角地區的核心經濟城市，雖比不得上海繁華，卻也是父親心中的歡喜。
想必如果自己決定去杭城的話，父親也會是支持。
於是趕緊洗漱收拾好自己，三步並作兩步出了門，路邊叫了輛計程車，就趕緊向著醫院趕去。
醫院住院部的一樓，一切一如往常，醫護人員們都照常忙碌著，可當王東升走上二樓的瞬間，卻瞬間察覺到了不對勁。
護士台中，只剩下了一個護士，卻沒有進行照常的工作，而是急促地打著電話。
透過門上的玻璃向醫生辦公室里看去，沒有一個人，只剩下空蕩蕩的房間。
走廊里，僅剩的幾個家屬目光投向了同一個方向，而爺爺所在的那個病房門口，還有一個沒見過的人，正在向著裡面好奇地張望。
王東升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剛到門口，那個沒見過的人就好像是故意避著他一般，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即走開了。
這一幕讓王東升的心不由得一沉。
打開門，迎面而來的是同樣陪床的那個大姐，可此時大姐的臉上卻沒有了往常的笑容，而是緊緊地皺著眉頭，滿是憂愁。
「小王？你……唉……」
大姐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卻什麼都沒說，只是嘆氣醫生，便拿著手裡的綠色塑料盆，和他擦肩而過。
心臟突然劇烈地跳動了起來，眼前的床邊，父親和姑父都緊緊地皺著眉頭，眼神死死地望著病床的方向。
王東升走了過去，只見醫療車上滿滿當當地塞著東西，兩個護士分別站在病床的兩側，其中一位正在仔細檢查心電圖監測儀等醫療器械的數據，而另一位手中拿著針筒，將一管藥劑通過滯留針，緩緩地推進了爺爺的身體。
病床上，爺爺平躺在那裡，呼吸急促又粗重，緊緊地皺著眉頭。
「爸？我爺這是……」
王東升剛剛開口，卻被父親直接打斷了。
他轉頭看向一旁的姑父，投出求助的眼神，卻見對方只是凝重地搖了搖頭。
心臟的跳動，更加劇烈了，與此同時，王東升的左眼皮也開始瘋狂地跳動起來。
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可是現在，王東升卻只希望這眼皮趕緊停下來。
莫名其妙的狀況，總會帶來莫名其妙的暗示，而王東升只希望這一切不要出現。
他只想要一個確定的結果：爺爺安然無恙。
可落入眼中的現狀，明顯在告訴他，痴心妄想。
病房的門開了，醫生手裡拿著一疊檢測報告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仿佛沒有看見王東升似的，繞過他來到打針的護士旁邊，耳語了一陣，只見護士輕輕點了點頭，醫生才扭過頭來，卻沒有看向王東升，而是對著王岩說道：
「直系親屬麻煩跟我出來一下，不要影響病人休息。」
父親與姑父對視了一眼，同時抬腳，跟著醫生向著病房外面走去。
王東升一時間沒了主意，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幫護士？幫醫生？幫父親？
此時此刻，這個家族裡第一個考上大學的男人，好像一無是處。
直到醫生回過頭來說了一句話，像是救了他的命一般，讓他如蒙大赦，鬆了口氣。
「孫子也跟著出來吧……病房裡人太多不好，影響空氣流通，影響病人休息。」
三步並作兩步，王東升小跑著跟在姑父身後出了病房，還轉過身輕輕地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