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一生是多變的。

  她曾是享盡榮華富貴的大乾郡主。

  卻又在十六歲那年，突兀的變為通緝逃犯，更失去自己的雙親。

  一切的根源。

  一切的始終。

  都與大乾的皇帝息息相關。

  那是披著人皮，以淡漠目光坐視百姓慘死，主導所有悲劇的幕後黑手。

  武映雪咬牙切齒的，怒瞪著那龍袍妖魔。

  「狗！皇！帝！」

  在這漆黑的夜晚，十萬大山猶如利齒畢露的巨口，吞噬著所有聲音和色彩，但少女充滿憤怒的嘶啞喊聲，卻打破了這份寂靜。

  妖魔不為所動。

  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威嚴模樣。

  舉手投足間，自有危險的氣息流露，使得少女的身體不斷顫抖示警。

  「有點意思……」

  「居然是定遠的漏網之魚。」

  片刻後。

  妖魔撫掌稱快，那是看見遊戲變化，從而露出的歡喜之情。

  「上一個站在朕面前的，是因為吃了他的飯，那麼，你又是為何？」

  妖魔輕握手掌，漫不經心間，至怖的氣機封天鎖地，將所有可能的退路徹底斷絕。

  但女孩本就沒打算逃跑。

  她持著長槍，槍尖銳利，如此回答：「一個夢。」

  「夢？」

  「他給了我一個，所有人都能吃飽飯，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夢。」

  武映雪的回答是那麼超乎常理。

  以至於妖魔愣住。

  漸漸的，臉上流露出譏諷。

  「朕還以為是什麼，結果竟是這種不切實際之語，你可知，這世上妖魔無窮盡也。」

  「曾幾何時，朕也想過反抗。」

  「但人力孱弱，妖魔無窮，往上的妖神、妖聖何其之多。」

  「於是，朕明悟了一點，人力終究是有極限的，與其指望人定勝天，不如成為妖魔的一員。」

  似是太久沒和人說話。

  大乾皇帝沒有急於攻擊，而是說了些往事。

  那是千年前的遙遠故事。

  以青龍為首的妖魔，將大乾皇帝在內的大量人族，擄至十萬大山內圈養，作牲畜看待。

  這期間有人反抗，有人掙扎。

  卻都迎來失敗。

  於是，當時的大乾皇帝崩潰了，覺得氣血武道無用，主動投靠青龍，飲下龍血成就半龍之軀。

  以建立大乾的方式，為妖魔們養育出更多美味的食物。

  即，人族武者。

  「如何，可願投於朕，朕可保你不死。」

  「滾，你這豬狗不如的傢伙！」

  武映雪臉色難看，毫不猶豫揮動長槍，如暴風亂舞，似狂雨連點，形成密不透風的火光槍擊。

  啪啪！

  啪啪！

  長槍噼里啪啦刺擊在妖魔身上。

  並未撕裂出任何傷口。

  相反，少女的雙手被震得不行，甚至險些讓武器脫手而出。

  「這樣嗎……」

  「真是如出一轍的愚蠢，你和你的父親一樣，都是那麼的愚不可及。」

  妖魔冷哼。

  人手化作龍爪。

  青鱗覆蓋，隨意橫掃，那澎湃的巨力便將少女轟飛出去。

  那是凌駕先天之境的強大，是與武道人仙相媲美的妖王之境。

  恐怖的肉身，純粹的力量，輕而易舉就能碾壓一切。

  先天武者是不可能贏的。

  哪怕是外界的天驕，也不可能完成這噩夢的戰鬥。

  一擊過後，武映雪被轟飛極遠，在地面接連翻滾許多圈，撞倒了許多棵樹。

  待到重新站起。

  她已經是頭破血流，前額不斷有鮮血流出，浸紅了她的雙眼，順著臉頰不斷滴落在地。

  「不可以倒下，還不可以倒下。」

  「我要贏，我要贏，我一定要贏……」

  武映雪拄著長槍，咬牙勉強站立。

  儘管搖搖欲墜。

  儘管狼狽破衣。

  但她依然站立著。

  時間並未過去多久，求活軍和許系即使離開，也走不了太長距離。

  武映雪想要撐下去，為大家撐出更多的時間。

  同時。

  在少女心中，還有一個非常大膽，大膽到如同白日夢的想法。

  她想要戰勝大乾皇帝，以先天之身逆斬妖王，以活著的姿態離開，再度與許大先生重逢。

  她很想，很想很想。

  再次看見許系的臉。

  親口對他說：「先生，我回來了。」

  只是，這個夢似乎太過遙遠，遙遠到看不見實現的可能。

  「先生……」

  「我，我……」

  「可能再也見不到…您了…」

  少女的聲音斷斷續續，喉頭處湧出的血，不斷干擾著她的行動和思緒。

  每一步的跨出，每一次的攻擊。

  都意味著距離死亡更進一步。

  只是每當瀕臨極限，那澎湃的戰意又會化作力量，不斷滋潤武映雪的身體，為她帶來些許治療。

  如同永不熄滅的烈火。

  「聒噪」，妖魔皺眉。

  他單獨伸出一指，輕輕一划，崩裂的氣浪交錯世界的傾軋，以毀滅性的姿態斬向武映雪。

  聲勢駭人。

  夜空破滅。

  那凝聚著龍力的攻擊，仿佛要連同天空大地，一同抹除於眼前。

  躲不過，少女完全躲不過。

  她也不曾想過要躲。

  「我必須，必須堅持下去，讓先生離開……」

  嘴角流著血。

  滿身傷痕。

  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武映雪雙手握持長槍，傾盡全身氣血，在漆黑夜晚掄舞出絢爛的火。

  那火併不如太陽璀璨，也不如神話傳說中的神異。

  那是撲火的飛蛾。

  是明知必死，依舊闖進其中的卑微之火。

  「撕拉——」

  如同一幅震撼人心的割裂畫卷。

  那抹橙紅在暗夜中舞動，宛如一抹無聲的陽光撕開了黑夜的寂靜，她的堅定，她的愛戀，在這一槍中傾盡所有。

  ……

  「映雪，你要帶的東西只有這些嗎？」

  「對啊，先生，我們不是要去十萬大山嗎，帶太多東西不方便行動。」

  「那倒也是，以你的性子，確實不喜歡太過繁瑣。」

  ……

  正式突圍十萬大山的前一天。

  許系和武映雪，曾有過一次短暫的交談。

  許系感慨著，少女的行李之少，完全和什麼都沒似的。

  「先生他……」

  「一直，一直，都沒發現呢……」

  手臂無力垂落。

  逐火的飛蛾耗盡所有。

  武映雪失去了全部氣力，重重摔倒在地，精心藏匿的紙花從腰側香袋拋出，被鮮血浸成妖異的紅色，少女想伸手抓住，卻怎麼都夠不著。

  有新的手出現。

  替武映雪拾起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