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清最終還是沒有和邵墨白去家裡。
她現在的狀態實在不怎麼好。
她需要時間冷靜。
邵墨白很理解韶清的心情,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只是表示韶清可以隨時找他。
韶清和孫師傅請了假,在酒店昏睡了一個下午。
昏昏沉沉的噩夢不斷。
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黑沉,拿起手機一看,凌晨三點半。
她的脖子後面全都是汗,頭髮都被濡濕了,她從床上坐起來,失神的從酒店的落地窗往外望去。
整個世界黑暗、安靜、孤寂。
韶清回憶起自己母親,腦海里浮現的是一張淡漠的臉。
韶清回憶起更多的和母親相處的細節。
從她記事開始,她就沒有父親。
她的母親,總是對她很冷淡,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韶清都以為全世界的小孩兒的媽媽都是這樣的。
直到她開始上學,她才知道,原來別人的媽媽是不一樣的,原來,只有她的媽媽不會對她笑,不會抱她更不會親親她。
對她如此,對韶然也是如此。
韶清懂事起,就開始學著只比她小兩歲的韶然。
幸好韶然很乖巧,無論她說什麼,他都奉若聖旨。
別人經常誇她和韶然懂事可愛,可是她的母親,卻連多一點關注都不願意給予。
她做飯很難吃,她從來不會關心她,她從來不會對她笑,從來不會誇獎她做得好。
可韶清一直堅定的覺得,母親是愛她和然然的。
只是有些人天生就不會表達,書里都說了,沒有媽媽不愛自己的孩子,她一直記著這句話,且堅定的相信著。
所以她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的把自己變得更好,她考人生中第一個第一名的時候,拿著成績單開心的回去找她,聽說她考了第一名,母親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連成績單都懶得看。
她更努力,想要獲得母親的認可。
然而現實給予她的,卻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打擊。
最後,她連成績都不會和母親分享了。
母親也從不主動過問。
但是韶清到底還是留存著一些希望。
即便是五年前那一巴掌,她以為她已經徹底失望了,但是原來沒有。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她居然還對母親有所留戀,而現實又再次給了她狠狠一巴掌。
韶清忽然曲起雙腿,把整個人都蜷縮起來,雙手抱膝,頭埋在膝蓋里,像是在無聲的對抗著全世界的黑暗與孤寂。
和邵墨白前往邵家,是三天以後的事。
她和孫師傅請了一天的假。
雖然最近韶清請假請的有點勤,但是她的工作效率高,而且身份也比較特殊,所以其他人也沒什麼閒話講。
「不用太緊張,家裡的長輩都很和藹。」邵墨白一直在注意韶清的情緒,發現韶清雖然看起來很鎮定,但是她的臉部神情卻有點不自然的僵硬。
韶清點了點頭,但是心裡卻並沒有因此而輕鬆些。
即將面對從未謀面過的「親人」,她實在是放鬆不下來。
邵墨白在一個路口紅燈停下來,然後伸手溫柔的摸了摸韶清的頭頂,看著她說:「別緊張,哥哥會陪在你身邊。」
哥哥。
真是一個陌生的詞彙。
卻帶著一種溫柔的力量。
好像忽然間多了一個保護者。
邵墨白這麼溫柔,也許其他的家人,也會一樣吧。
韶清這樣想著,心情逐漸放鬆下來。
然而在到了目的地後,韶清又一下子緊張起來。
像是近鄉情怯。
她遠遠地就看到兩位老人還有一位中年婦女站在院子外等著。
「讓他們在家裡等,結果又跑出來了。」邵墨白無奈說道。
車子無聲的停在了他們面前。
邵墨白先下車,然後替韶清打開了車門。
伸出手,用充滿鼓勵的眼神望著她:「小清,出來吧。」
韶清悄悄地深吸了口氣,然後握住邵墨白的手,走下車。
邵墨白牽著她,走到幾位長輩面前:「爺爺奶奶,這是小清。」然後側首對韶清說:「小清,這是你的外公外婆。」
兩位老人年事已高,頭髮都花白了,外公身材高大,身上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正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韶清,外婆站在外公身邊顯得身材嬌小,此時已經是紅了眼眶,主動上前一步,握住了韶清的手,仔仔細細的看了看韶清,然後哽咽著說:「好孩子,你終於回家了。」
老人的手很瘦,一摸都是骨頭,但是卻異常的有力而且溫暖,韶清腦子裡一片空白,想要說話,但是話卻卡在喉嚨里,發不出聲音。心裡的感覺很奇怪,明明面前站著的都是她從未謀面的陌生人,可是就像是第一次見到邵墨白一樣,有一種很奇異的親近感,也許這就是血緣之間的微妙聯繫。
「媽,我們還是先進屋吧,進屋再慢慢聊。」旁邊保養非常好,看起來十分溫婉的中年女人柔聲道,然後用充滿慈愛的目光看了韶清一眼,帶著幾分鼓勵的沖她笑了笑。
外公始終一言不發,只是在一邊看著韶清。
「哎!好、好,我們先進屋。來,孩子,跟外婆進屋。」外婆說著拉著韶清的手往裡走去。
韶清乖順的跟著往裡走。
進到房子裡面,認親大會就正式開始。
邵墨白的母親擔任了介紹人的角色:「小清,這是你的外公外婆。」
韶清聲音帶著些澀然:「外公、外婆。」
外公點了點頭,銳利的眼神也稍稍柔和了一些。
外婆則握緊了她的手,眼眶泛紅:「哎,乖孩子。」
邵墨白的母親又自我介紹道:「我是墨白的母親,也是你的舅媽。」
韶清又叫:「舅媽。」
邵墨白的母親微微點頭一笑說:「你舅舅今天本來也專門請了假在家裡等你,但是臨時有事又被叫走了。待會兒吃午飯的時候你就能看到他了。」
韶清點了點頭。
外婆握著韶清的手說:「孩子,你跟外婆說說,你這麼多年,是怎麼過的?」
韶清看了一眼邵墨白,邵墨白對著她點了點頭。
邵墨白在車上的時候就已經和她說過了,他已經告知了他們她曾經坐牢五年的事。
所以在這裡坐著的,都是知道她的經歷的,於是韶清也只是撿一些簡單的成長曆程說了說。
她說的很平靜,也很簡單。
娓娓道來,乍一聽起來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像是一段很平順的人生。
然而這裡坐著的所有人都知道,韶清的人生並不平順,她和母親的關係不好,但是卻依靠自己的努力,變得非常優秀,本來即便沒有邵家人的身份也能有很好的前途,卻在剛剛進入成人的世界就被迎頭痛擊,五年的牢獄之災,在知道韶清那五年是怎麼過的時候,邵墨白一度久久不能平靜,那樣的打擊,足以徹底擊倒任何一個才剛剛成年的女孩兒。
可是她卻沒有被打倒,而是成為了國內首屈一指的考古教授的助理,現在在博物館進行學習,未來還有更加廣闊的天空。
她坐在這裡,並沒有表現出半點的怯懦,而是挺直了脊樑,不卑不亢,淡定從容。
原本還有疑慮的外公,在見到韶清從車裡下來的時候,就徹底打消了疑慮,即便她沒有和邵如許相似的相貌,光是這樣氣質風骨,就已經能被認定是邵家人了。
而現在聽她這樣平淡的說著自己的故事,他們的心裡都是另一番感受。
「乖孩子,這麼多年,你受苦了。」外婆忍不住抱住韶清,老淚縱橫,想到韶清年紀那么小,就進了監獄,一進就是五年,連大學都沒上,想一想那么小的小姑娘,在牢里過得是什麼生活,她心都要疼死了!她的寶貝外孫女,應該在她身邊被嬌養著長大,受盡萬千寵愛,卻受到這樣的磨難。如許的心該有多狠,連那種時候都沒想過要找他們。
外婆緊握著韶清的手,哽咽著說:「以後不怕了,以後外公外婆還有你舅舅舅媽、哥哥都在你身邊,任誰也欺負不了你!」
韶清鼻頭髮酸,眼眶發脹,強忍著淚意笑著點了點頭:「嗯。」
舅媽在一邊背過身去用紙巾掖了掖濕潤的眼角。
外公神色動容,眼眶漸漸紅了。
外婆看到韶清笑,她也笑,眼睛裡泛著淚花,紅著眼眶,說:「我的寶貝外孫女回家了。」
她突然想起什麼,看著邵墨白問:
「墨白,你妹妹的行李呢?」
邵墨白說:「還在酒店。」
外婆說:「怎麼不把行李帶過來,難道你還打算讓你妹妹以後接著住酒店不成?!」
「外婆……」
韶清剛想說話就被外婆打斷了,拍了拍她的手溫言細語的說:「小清啊,以後你就在家裡住著,酒店再方便,也沒有家裡方便。先吃中飯,吃完中飯就讓你哥去酒店幫你把行李帶到家裡來。以後你去工作,讓司機早上開車送你去,也費不了多少時間。外婆就想好好的看看你。」
韶清很難拒絕,於是點了點頭說:「那好吧。」
「哎,這才是我的乖外孫女!」外婆頓時喜笑顏開的站起來說:「房間已經幫你收拾出來了,走,讓外婆和你舅媽帶你在家裡四處逛逛!」
一直沒說話的外公這時候開口了,他慈愛的看著韶清說:「去吧孩子,讓你外婆帶你好好看看自己的家。」
舅媽也對著她溫柔的笑著點了點頭。
韶清眼眶一紅,又有一股淚意湧上來,勉強忍住,然後點了點頭微笑著說:「好。」
然後就被外婆牽著手往二樓走去,舅媽在後面跟著。
外婆依次給韶清介紹那些房間都是誰居住的,精神很好,也很高興。
然後推開一扇門說:「這是給你收拾的房間。這些家具都是你舅媽臨時置辦的,要是不合你心意你就說,都可以換的。」
舅媽跟著走進來,說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風格,我也沒有女兒,也不知道現在的女孩兒喜歡什麼,就隨意買了一些。你看看你喜不喜歡,不喜歡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家具市場看看。」
房間很大,床也很大,邵墨白的母親很有品位,從梳妝檯到床品窗簾,東西都很有質感也很有格調,處處體現出她不凡的品味。
韶清感激的說:「我很喜歡,謝謝舅媽。」
「你喜歡就好了。你先住著,到時候缺什麼我們再添置。」舅媽說。
韶清點了點頭。
此時樓下外公和邵墨白也正在討論韶清的事情。
「你妹妹的那件案子,你不是在查嗎?查的怎麼樣了?」
「有很多疑點,而且我也從小清那裡得到了證實,她當年的行為是在受侵害時所作的正當防衛,甚至夠不上防衛過當。絕對不是過失殺人。據我調查得知,對方家在當地頗有些權勢,恐怕是和當地法院相關人員做了不正當交易。因為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要想採證,有些難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外公身上的氣勢一下子就像是又回到了當年身居高位時,非常的威嚴:「不管有多難,這件事一定要有一個結果。」
「當然。您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邵墨白神情也很嚴肅。
外公接著說:「這件事等你父親回來之後你再和他仔細商量,適當的時侯,讓他出面給下面施壓,不要拖得太久。」
「好的。我知道了。」邵墨白說。
「再找一個時間,正式介紹韶清給圈子裡的人認識。」
「好的。」邵墨白說完頓了頓,問:「我這邊已經聯繫過姑姑,但是她好像沒有要回來的意願。」
外公臉色微變,然後說:「不用管她。這是當初她自己選擇的路,回不回來都是她自己的事。她毀了自己的人生,又差點毀了自己女兒的人生,我也不想見她,就讓她自生自滅吧。另外,你找個時間,陪你妹妹去一趟,把韶然也帶回來。」
邵墨白沒想到爺爺對姑姑的態度會這麼強硬,畢竟他兒時還記得姑姑在家裡是最受寵愛的人。雖然這麼多年,奶奶偶爾都會提起姑姑,爺爺卻一直沒有再提起她,但是他們試圖尋找的時候,他也沒有多說過什麼,看起來還是想念自己的女兒的,這次明顯是姑姑對韶清五年前的事做的太過分,讓爺爺對她徹底失望了。
邵墨白說:「好的爺爺,我會和韶清說的。」
半晌,外公長嘆,沉聲說:「對你妹妹好一點。」
這一句話就已經包含了很多複雜而又深厚的情感。
邵墨白鄭重的點了點頭:「我會的。」
中午吃飯前,韶清見到了邵墨白的父親,也就是她的舅舅。
是一位看起來有些嚴肅的中年男人。
但是看到她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慈愛的笑著說:「一看就知道是我的外甥女。」
韶清乖巧的喊:「舅舅。」
「哎,乖。」邵仲衡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大紅包:「來,舅舅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禮物,就給你包了個紅包,你喜歡什麼就自己買。」
韶清有些無措。
這還是她第一次收到長輩的紅包。
她從小到大都沒有收到過壓歲錢,也沒有因為做了什麼好的事情得到過母親的獎勵。
「愣著幹什麼,拿著呀。」舅媽笑著說。
韶清怔怔的接過,看著舅舅有些感動又有些高興地說:「這是我第一次收到紅包。」
韶清一句話就又逼出了外婆的眼淚。
其他人也都是一愣,然後心裡都不好受。
很難想像韶清這些年都是怎麼過的,不說她邵家人的身份,就說普通人家的小孩兒,過年的時候也會有紅包壓歲錢吧,韶清卻說她第一次收到紅包。
韶清說出口才發現眾人的神情有異,正打算說些什麼。
邵仲衡就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頂說:「以後過年過節,舅舅都給你包大紅包,把你這些年的都給你補上!」
韶清感動莫名,總覺得今天像是做夢一樣。
「都別站著了,菜都要涼了,都坐吧。」邵仲衡說著,親熱的攬著韶清的肩把韶清帶到外婆身邊坐下,然後自己在舅媽旁邊落座。
飯桌上所有人都在讓韶清多吃點。
「來,吃個雞腿,家裡的傳統就是雞腿是小麼吃的,現在你是家裡最小的,以後雞腿都是你的。」
「這都是外婆特地親手給你做的菜,現在要吃到你外婆做的菜可不容易,多吃點。」
「你太瘦了,多吃點,不要學外面的那些女孩子減肥,瘦的跟竹竿一樣不好看的,女孩子就是要白白胖胖的才可愛,有福氣。」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你一夾我一夾的給韶清夾菜,韶清碗裡的菜都堆成了小山看不到下面的米飯了。
韶清的喉嚨里像是梗了一團棉花,有點痛,胸膛里充盈著滿滿的感動和幸福感,她很想哭,但是更想笑。
她偷偷地看著面前的這些人,原來這才是家人的感覺,這樣親密無間的保護著,被愛著的感覺是這樣的強烈,是韶清從來沒有在母親身上感受過的。
有家人的感覺,真好啊。
吃完飯,邵仲衡和韶清打了招呼,就又去上班了。
韶清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就側面問了一下程薇,邵家的來歷。
才知道邵仲衡是B市的市委書記,中央紀檢委委員。
外公在退休前更是身居高位,現在不少的領導層都要叫他一聲老領導。
而邵墨白現在是B市,區檢察院的檢察長,是這個位置最年輕的檢察長,再加上有這樣的背景,註定是前途無量的。
韶清突然像是一躍龍門,身價百倍了。
她暫時還沒有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任何人。
因為她自己都沒有緩過神來。
下午邵墨白就開車帶韶清回了一趟酒店,把韶清的行李都搬回了家。
「你的行李就這麼點啊?」舅媽看不過去韶清簡陋的行李,非要帶著韶清去逛一逛商場。
邵墨白在她們出門前和韶清開玩笑說:「我媽是個大富婆,錢多的花不完,千萬別給她省錢。」
韶清半是無奈半是哀怨的看他。
邵墨白笑著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去吧,我媽一直埋怨我沒有時間陪她逛街,現在我就把這個艱巨而又光榮的任務交給你了。」
認親大會之後,邵墨白和韶清之間的相處就更加隨意了,在短時間之內完美的適應了自己哥哥的身份,還有向寵妹狂魔發展的趨勢。
韶清也知道邵墨白不是開玩笑。
舅舅和舅媽的結合就是政商兩界的結合,舅媽家裡資產無數,用巨富來形容也不為過,當年兩人的結合也是上了新聞的,舅媽是家中獨女,嫁妝光是資金就高達十個億,還有名下十幾個物業和其他的不動產,的確是名副其實的富婆,最難得的是,舅媽和舅舅是自由戀愛,是沒有一點外界強迫性的婚姻。
韶清就陪著舅媽一起去逛商場了。
開車的事司機,舅媽和韶清坐在后座,舅媽就和韶清聊一些邵墨白的趣事,比如說小學就被班裡的女同學表白,結果把對方訓哭了的事情。
「哥哥有女朋友嗎?」韶清問。
韶清對當面叫邵墨白哥哥還是有點叫不出口的感覺,但是在背後卻叫得很順口。
舅媽說:「沒有!他大學的時候談過一個,不知道後面怎麼又分手了。他不喜歡我們過多的去干涉他的生活,不過我的思想也很開放,我覺得最重要的是他開心,我都無所謂。不過你外婆和舅舅倒是很急,希望他早點結婚以後生小孩。」舅媽又很感興趣的問:「小清你呢?現在有男朋友嗎?」
韶清搖了搖頭:「沒有,我現在只想努力工作,這方面的事情我暫時還沒有考慮過。」
舅媽說:「不著急,你還這么小,多玩幾年,把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了以後才不會留遺憾。結婚的事情什麼時候遇到自己喜歡的什麼時候再考慮都不遲,到時候舅媽給你把關,不好的咱們肯定不能要,要挑就一定要挑個最好的。」
邵墨白並不多話,舅舅平時話也比較少,但是舅媽卻意外的十分善談,而且思想十分的開放,很多觀點都很前衛。
韶清只用了短短半天的時間就喜歡上這位看起來溫婉柔順但是實際上卻十分大膽前衛的舅媽了。
莊婉也很喜歡這個外甥女,她看起來清純又柔弱,但是實際上卻很堅韌,帶著一股邵家人特有的風骨,相處起來很舒服,難以想像她曾經經歷過那樣的磨難,這也讓莊婉對韶清更憐愛心疼幾分。
莊婉的選購風格讓韶清大開眼界,基本上只過一眼,在韶清身上比劃一下,就直接讓導購開單。
「你皮膚白身材好,只要碼數對,什麼衣服你都駕馭得住,放心,舅媽的眼光絕對準。」
沒逛一個小時,一起跟過來的司機手裡就已經提滿了大包小包。
衣服鞋子包包莊婉全都沒放過。
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刷了二十幾萬了。
一路上還在給韶清灌輸她的消費觀:「錢不是省出來的,是賺出來的,錢如果不花,存在銀行里那就是一組數字沒有任何意義。」她微微翹起紅唇:「最重要的是,舅媽我不是一般的有錢,是特別的有錢。所以別有心理負擔,我早就想有個女兒可以讓我給她刷卡買衣服鞋子替她打扮了,舅媽很喜歡你,以後就把你當女兒一樣疼,所以你就當是滿足舅媽這麼多年的心愿,不要再說你有很多衣服這樣的話了。」
韶清接收到旁邊導購小姐羨慕的眼神,只能無奈的笑了笑,內心卻覺得感動,覺得自己這一天接收到的愛實在是太多了,多到她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舅媽又取下來一件衣服放在韶清面前比劃了一下,然後說:「慢慢適應吧,不用著急。你現在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接受家裡人給你的愛就好。他們無論想要給你什麼你都不要拒絕,你接受了才會讓他們更開心。」
韶清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舅媽笑了:「乖。」
最後舅媽又帶著韶清去附近轉了轉,然後才滿載而歸,當然舅媽也沒忘記給其他家人買東西。
光是把衣服包包鞋子都歸置進衣帽間,都費了好半天的時間。
一家人又其樂融融的吃了晚飯。
到了睡覺的時間,韶清躺在柔軟的大床上,還感覺這一天像是在做夢一樣,她一下子就多了那麼多的親人,和她想像中的不一樣,大概是母親給她的陰影,導致她以為她的家人也一定多多少少都有些淡漠,設想中的尷尬又冷漠的場景卻完全沒有發生。
她沒有想過他們會是這樣和睦的家庭,這一整天都像是被滿滿的愛意包圍,他們每一個人都很在乎她的感受,努力的想要幫助她儘快的融入到這個家裡來,甚至在飯桌上都很努力的找話題來和她聊天。
即便是不苟言笑的外公,看她的眼神也帶著慈愛。
外婆給她看了很多他們一家人的照片,和她說很多家裡的事情。
在外面一直保持高冷的邵墨白在家裡卻是一個十足的暖男,對她更是無微不至有求必應。
家裡的每個人都在用他們自己的方式表達著對她的喜愛。
甚至讓韶清有些受寵若驚。
好像生命中一直缺失的一塊被填補了起來。
她多幸運,能夠成為這個家裡的一份子。
韶清翻了個身,蹭了蹭柔軟的枕頭,眉頭舒展,帶著笑意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吃完早餐。
韶清邵墨白邵仲衡一起出門上班。
三個方向。
外婆囑咐韶清,中午司機去接她回來吃中午飯。
想到昨天舅媽的話,韶清沒有拒絕司機,也答應了中午回來吃飯。
但是只讓司機開到博物館旁邊百米遠處就停了,又和他說好中午一樣到這裡來接就好了。
然後步行過去,免得到時候又要解釋一堆。
到了周末,就和約定的一樣,和邵墨白一同前往S市接韶然。
韶清先和邵墨白前往韶然在的那家特殊教育學校。
來到久別五年的小鎮,想到馬上就要見到然然和母親,韶清的心情更加複雜。
車子停在學校門口。
韶清和邵墨白下車,然後走向大門。
學校是封閉式學校,門禁很嚴。
韶清過去報了身份之後,保安先打了電話給裡面的老師,說是韶然的家長過來了。
邵墨白聽保安說的太過詳細,而且眼神一瞥一瞥的看著他們,不由得有些生疑。
掛斷電話,裡面的保安說:「等一會兒吧,張老師過來了。」
等了大概十分鐘,一個中年婦女才姍姍來遲。
看到韶清和邵墨白的時候愣了一下,顯然她平時沒有看到過這樣出挑的人物,光是看兩人的穿著氣質就知道不是什麼簡單人物了。
「你們是韶然的家長?」張老師狐疑的看著他們問道。
「我是韶然的姐姐,我已經登記過身份證了。」韶清說道。
張老師往保安室一看,保安點了點頭。
「韶然的姐姐不是坐牢去了嗎?」
韶清語氣淡淡的:「就是我。」
張老師有點尷尬。
然後讓保安把門禁打開。
韶清和邵墨白一起跟著張老師往裡走去。
教學樓總共也就三棟三層樓。
操場上還有一些年紀不一的殘疾兒童在玩耍。
紛紛用好奇的目光看著韶清和邵墨白,卻不往前,只是遠遠地看著,小聲的嘻嘻哈哈的說著什麼。
韶清見到韶然,是在老師的辦公室。
進門就看到一道瘦長的背影,坐的板板正正,老老實實的背對著門坐在椅子上。
張老師喊:「韶然。你姐姐來了。」
韶清有些擔心,韶然本來就只有四歲孩子的智商,隔了那麼久會不會不認得自己了?
只看到那道背影聽到自己的名字就回過頭來,茫然的看過來,然後在看到她的一瞬間,茫然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
然後一陣風似的衝過來,用力的抱緊了韶清,嘴裡開心的叫:「姐姐!姐姐!姐姐!」
他不知道輕重,雙手越來越用力,像是一條蟒蛇死死地箍著韶清。
韶清皺了皺眉,卻沒有推他,反而伸手抱住他,柔聲道:「然然,我是姐姐。」
韶然開心的叫:「姐姐!姐姐回來!姐姐回來!」
「嗯,姐姐回來了。」韶清聲音依舊柔和,然後說:「然然先放開姐姐好不好,姐姐痛。」
「痛?」韶然猛地放開了,慌亂又緊張的看著韶清:「姐姐痛?打你了?」他說著偷偷看了張老師一眼,張老師則回瞪了他一眼,他連忙收回目光,垂著眼,害怕的往韶清懷裡鑽了鑽,剛剛這一幕沒有逃過邵墨白的眼睛,他微微皺了皺眉,然後發現韶然的頭髮濕漉漉的,像是剛剛洗過。
韶清不明所以,只是伸手抱了抱韶然,安撫他。
她忽然發現韶然長高了好多,比她都高了一個頭,可是好瘦,瘦的都能摸到骨頭,他眼睛亮亮的,身上的衣服很乾淨,頭髮濕漉漉的像是剛洗過。
「張老師,我們是來辦退學的。」過了一會兒安撫好韶然,韶清對那位帶他們進來的張老師說。
不等張老師說話,邵墨白就拿出了一份文件遞給她。
張老師狐疑的看了一眼邵墨白,然後打開文件看了一會兒,臉色頓時就變了,剛才還有些不耐煩的態度一下子變得謙恭諂媚起來:「退學是吧?我帶你們過去。」
「韶清,你先帶然然到車上去,我辦好以後再過來。」邵墨白說道,然後發現韶然一直在偷偷看他,他就沖他笑了一笑。
韶然卻害怕的躲到了韶清的身後,不敢再看他了。
韶清也感覺到了韶然的不對勁,他以前雖然說很乖巧,但並不是一個十分膽小的孩子,但是現在他卻明顯變得敏感膽小了。
韶然在看到大門的時候,開心的笑了起來,興奮的握緊了韶清的手。
後面突然傳來一道尖利的慘叫聲,韶然猛地韶清的手蹲了下來,抱著頭,嘴裡喊:「不打!不打!然然乖!不打!」
韶清猛地回頭看過去,卻發現操場上一個男人正粗暴的揪住一個小女孩兒的馬尾辮在地上拖,嘴裡還罵罵咧咧的。
韶清牽起韶然的手帶進車裡,然後交代他好好坐好,韶然緊張的看著她,像是生怕她走了以後就再也不回來了。
「姐姐馬上回來。乖。」韶清摸了摸他清瘦的臉,溫柔的說。
韶然就平靜下來。
韶清轉身折返回去,這回保安沒有留她,直接就放行了。
操場上的暴行還在繼續,其他的孩子都躲得遠遠的,害怕的看著那邊。
而那個男人還在抓著那個女孩子的馬尾拖行,小女孩兒已經哭得不成樣子,雙手抓住自己的頭髮,卻不敢掙扎。
男人還在罵罵咧咧,突然被一腳大力地踹在腰側,頓時一股鑽心的劇痛傳來,手上頓時一松就摔倒在地!
小女孩兒立刻從地上爬起來,一雙烏溜溜的充滿恐懼的眼睛看了韶清一眼,然後就連滾帶爬的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