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渠成

  看電影的後續,最終以靳丞的得償所願而告終。

  說是他一個人得償所願也不準確,唐措不是扭扭捏捏的純情少年,也不想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對於這種事,他很坦然。

  感情到了,氣氛有了,被吸引、想擁有,水到渠成。

  只是永夜城有一點很不好,永恆的黑夜讓人失去時間的概念,無論什麼時候醒來,都好像沒到起床的時候。

  窗外明明沒有光,唐措還是拿被子罩著頭,在床上縮成了一個小鼓包。

  靳丞冒著被他踹死的風險把人從鼓包里挖出來,往他嘴裡餵了兩顆巧克力豆。那一瞬間,腦子還沒清醒但依舊警惕的唐措還以為有人給他餵毒,感受到靳丞的氣息,忍住了,再舔了舔嘴裡的巧克力豆——

  甜的。

  甜味安撫了他,一身殺氣收斂,抱著被子顯得人畜無害。過了一會兒靳丞在他耳邊說要出去買早餐,讓他在家裡等著,他還「嗯」了一聲,

  靳丞今天心情好,被一個簡單的「嗯」字就給取悅了,高高興興地出門,半路遇見傀儡師姚青,還不計前嫌地跟他打了聲招呼。

  按照十二樂章頒布律令,現在無論誰殺誰,雙方都得去坐牢。姚青不擔心靳丞對他突下殺手,但他從A區掉到E區,又沒拿到十二樂章,現在正是最痛苦的時刻,看到靳丞滿面春風地出現在他面前,可不心肌梗塞麼?

  這個人,為什麼就不能活得低調一點?

  關於這個問題,姚青終究是不會得到答案了,因為靳丞跟他打完招呼後,又若無其事地略過了他,一點兒都沒期待他的回應。

  姚青氣得轉身就走。

  回到家裡,唐措已經起了,歪在沙發上養精蓄銳。靳丞一邊準備碗筷一邊說起了碰見姚青的事情,與其說是在講姚青,不如說是在匯報自己的行程。

  唐措泰然處之,不予置評。

  接下去的一整天,唐措和靳丞難得地陷入了無所事事的境地。

  不管是聞曉銘還是池焰,此刻都在副本中沒有出來。甚至可以說,永夜城的大部分人都在副本里,因為黑帽子的十二樂章頒布後,強制任務的時間被縮短為一個禮拜,為了避免觸發強制任務,大家難免會主動一些。

  靳丞剛才出去的時候就已經感受到了街上的冷清,看姚青行走的方向,應該也是要去遊戲大廳的。

  「自殺的勢頭倒是止住了,那些想死的一開始就跳了,不想死的猶豫到現在,也就這麼苟著了。」昨天靳丞去見林硯東的時候,也順道走了趟紅寶石酒館。

  K雖然是個黑心肝的奸商,但這些屬於公共情報,他順水推舟做個人情也未嘗不可。

  驀地,唐措想起什麼,問:「烏鴉先生最近好像很少出現?」

  靳丞:「這確實有點奇怪,我們兩個黑名單次次副本都湊在一塊兒,但它除了頒布律令的時候出現過兩次,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要麼它是被系統制裁了,要麼——它是碰見什麼更好玩的事了。」

  靳丞說得輕鬆,但這個猜測的背後,代表著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情正在發生。未知的感覺總是不妙的,唐措蹙了蹙眉,決定還是去訓練場待著。

  靳丞把他拉住,「今天休息。」

  怎麼休息?繼續看電影嗎?

  唐措不干。

  靳丞無奈,往他手裡塞了本書,道:「差也不差這一時片刻,聽教官的話,要勞逸結合。」

  唐措一看那書的封面,《西西里特童話》,是從林硯東那兒拿回來的書。他也不是非要那麼勤奮,說穿了他只是討厭被人打倒的滋味,所以致力於打倒別人。

  除此之外,唐措很懶。譬如此刻,他看書必須躺下,要麼就癱著。

  不洗碗。不做家務。拒絕喝水。

  靳丞跟只會說「你多喝熱水」的直男真的並沒有什麼兩樣,他還拒絕了唐措午飯想要吃酸辣粉的提議。

  一場家庭戰爭眼看就要打響,好在安寧及時敲門,將剛剛燃起的戰火撲滅。

  她是來匯報黑帽子的情況的。

  在靳丞和唐措進副本的這段時間裡,安寧和她的同伴們依舊盡心盡力地監視著黑帽子雜貨鋪,緊盯黑帽子的一舉一動。

  「盯著他的人很多,但是他很少露面,即便露面了也是去高級區,我們很難追蹤到他。」因為內容實在太過枯燥,確實沒什麼可講的,安寧粗略幾句帶過,但有件事讓她覺得有點在意,「有個去雜貨鋪的客人,有點奇怪。」

  靳丞抬眸,「哪裡奇怪?」

  「他的刀,我看著有些眼熟。」安寧詳細地描述了那把刀的形狀,雙眼期待地看著靳丞和唐措,果不其然,得到了她預想中的答案。

  靳丞:「是孟於飛的刀。」

  安寧:「我不太敢確定,所以只能來問你們。如果那真的是孟於飛的刀,為什麼會在那個人手裡?孟於飛不是死了嗎?他的刀應該也被系統回收了才對啊。」

  聞言,靳丞挑著眉要笑不笑,似乎想到了什麼滑稽的事情。唐措看他一眼,很快便猜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去捏臉了?」

  靳丞聳肩,除了這個可不會有別的答案。萬萬沒想到啊,五歲還在尿床的孟於飛,居然是個慫貨。

  「看到他最後去哪兒了嗎?」靳丞多好奇啊,他現在就想當面採訪一下孟於飛,捏臉的感覺怎麼樣。

  「我派人跟著他了。不過他挺警惕的,好像察覺到有人跟著他一樣,沒有回自己的住所,而是直接去了遊戲大廳。大廳人多,進去就找不到人了,我們只好在外面守著,到現在都沒看見他出來。」

  靳丞:「他進去多久了?」

  安寧:「昨天大概下午三四點進去的,我覺得八成是進副本了。」

  安寧的猜測不無道理。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小時,他如果還留在遊戲大廳,那遲早會被人發現。

  靳丞略作思忖,便道:「別盯著了,那是孟於飛,對你們來說還是太危險了。我會找人繼續盯著,你讓人撤回來,不要耽誤下副本。」

  孟於飛的事情,靳丞還是打算交給K。K跟黑帽子有交情,跟孟於飛可沒有,區區一個孟於飛也不會被他放在眼裡。

  而此時此刻,被他們說起的孟於飛,已經如同一條死狗趴在甲板上。冰冷的夜雨拍打著他的傷口,給他帶來鑽心的疼痛,狂風和海浪更是一步步將他拖向死亡的深淵,他只有牢牢拽住船上的繩索,才不至於讓自己滑落海中。

  周圍都是屍體,有玩家的也有NPC的,血水從搖晃的船體上不斷流入海中,轉瞬間便消失無形。

  「咳、咳……」他驚恐地感受著一切,卻又不得不抬頭看著,努力伸出手抓住面前人的腳踝,「別殺我!」

  那是一隻很纖細的腳踝,白得能看清青色的血管。

  雨越來越大,孟於飛用盡全身力氣抬著頭,卻依舊看不到她藏在兜帽中的臉。可看不見的才最可怕,這場夜雨、這身紅色的斗篷,就像鋼印烙在孟於飛的心上。

  兜帽下藏著的臉在看他,但是沒有回答。

  孟於飛被雨水嗆了一下,餘光瞥見被風吹開的斗篷里、匕首一閃而過的寒光,急忙喊道:「我對你有用!別殺我,我是孟於飛、孟於飛!」

  「孟於飛?」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孟於飛身後響起,帶著點驚訝。腳步聲隨即響起,男人走到了孟於飛身前,緩緩蹲下,掰過了他的臉。

  「我換了臉。」孟於飛不敢隱瞞,他看著眼前的男人,莫名覺得他有點眼熟。電光石火之間,他想起了對方的身份,雙眼睜大,「江河?你是江河對不對?」

  江河放開他,沒有答話。

  孟於飛:「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誰,你們不是要對付靳丞嗎?別殺我、我可以幫你們!我會對你們有用的!」

  「我們不是要對付靳丞,只是想要十二樂章。」江河解釋了一句,末了,又覺可笑,自嘲道:「我已經不是崇延章的手下了,你跟我說這些,沒用。」

  「可你們不要十二樂章了嗎?想要十二樂章,就不可能不對上靳丞!」孟於飛愈是喘氣,聲音就愈發的大。

  一個大浪拍過來,船身劇烈搖晃。

  孟於飛抓著腳踝的手猛地鬆開,整個人撞上貨箱,五臟六腑都差點移位,離死大概也只剩一口氣了。江河看著他,神色稍顯冷漠,轉頭問:「你要殺他嗎?」

  鄭鶯鶯的匕首從始至終都藏在斗篷下面,她抬頭,似在解釋:「他們要殺我,我才殺他們的。」

  江河沒有答話。

  鄭鶯鶯復又低下頭,幽幽說道:「他們都該死。」

  船依舊在晃,嘎吱嘎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遠方黎明尚早,黑夜的暴風雨還在醞釀下一輪演出。

  一隻烏鴉站在傾斜的桅杆上,饒有興致地看著下方的一切。

  孟於飛以為自己要死了,但他還是活了下來。披著紅斗篷的小姑娘在他面前蹲下,這一次,孟於飛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她說:「我不殺你了。」

  驚喜在孟於飛的瞳孔中擴散,可下一秒,鄭鶯鶯的話便讓他頓住。

  「但你必須用你的名字來交換,從今以後你不叫孟於飛了,你叫歡歡。我家的小狗就叫這個名字,我很喜歡它,雖然它咬了我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