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人鬼情未了(十一)

  搖曳的花船中,K最終吹滅了桌上的紅燭。光芒斂去的剎那,所有參賽玩家的耳畔都不約而同地響起熟悉的「叮」的一聲。

  眾人紛紛抬頭,卻沒聽到隨之而來的播報聲。

  怎麼回事?

  唐措若有所思,隨即打開系統面板察看。他直接翻到任務面板,果然看到上面刷新出了一條所謂的「劇情線進度」。

  此時他的進度為:85%

  「你的呢?」唐措看向靳丞。

  「85%。」靳丞幾乎是跟唐措同時察看的系統面板,燕雲和冷繆的動作也不慢,但因為燕雲之前刻意誤導的緣故,此時兩人的進度只有可憐的15%。

  燕雲倒是無所謂地聳聳肩,「看來這就是通關的鑰匙了。到這時候突然刷新,看來是那位烏鴉先生看戲看夠了。不過你們的故事線不是已經相當完整了嗎,剩下的15%在哪裡?難不成還真要找到荀鈺的仇家?」

  荀鈺的仇家,也就是他跟燕雲成立「隱」,最終要對付的人。燕雲這麼說也在理,這仇家現在也算是南照的仇人。

  不過唐措卻隱約覺得不對。

  這個故事的側重點在南照和荀鈺之間的糾葛上,「隱」和仇家都只是一個背景板,以此為背景衍生出了許多故事。

  南照和荀鈺的故事最後會是什麼樣呢?報仇雪恨看似是故事的終結,但好像還差了點什麼。系統說這才是第一幕《金風玉露一相逢》,那第二幕是什麼?

  輪迴轉世?

  再續前緣?

  這樣想著,唐措又不禁望向了城中的蓮花大陣。此時城中亮起的燈火已經比剛才多得多,蓮花初具雛形,不少玩家也看了出來。

  具備上帝視角的觀眾們看得更清楚,只是他們並不能聽到那身「叮」,也就不知道所謂的進度條,此時還在爭辯唐措他們會怎麼通關。

  無論他們有什麼高見,只一點是得到所有人肯定的——最先通關的肯定是此刻站在摘星閣頂的那四個人。

  眼看著黑夜又要過去,白晝即將降臨,燕雲和冷繆率先離開了摘星閣,去別處走劇情線趕進度條。否則就憑他們的15%,恐怕得混個吊車尾,那可就糗大了。

  唐措和靳丞也很快離開,繼續在城中搜查。

  幾分鐘後,日夜切換,滿城飛花。

  前方有對玩家綁架了一位書生,怕這書生被別人搶走,他們乾脆帶他上了停在岸邊的一艘小木船。小木船在河道里一路穿行一路接花,書生雖惶恐,卻不礙著吟詩,一句接著一句,最後竟起了詩興。

  白日的開封府,處處都透著這麼一股慵懶閒情。

  唐措重新帶上了紗帽,問出了他一直在想的那個問題,「那個陣,到底用來做什麼?」

  靳丞抱臂道:「不管它用來做什麼,我們都得找到真憑實據,來證明它。或許我們得反著來,別去想結局,而是從源頭去找。」

  「源頭?」唐措瞭然,「你是說蓮花。」

  靳丞點頭,「既然『隱』的標記是蓮花,陣又是蓮花,兩者相似,說不定有關聯。找到這個蓮花的出處,就能知道陣的用途。」

  話不多說,蓮花的源頭只能從荀鈺身上入手,而現在跟荀鈺有關的還沒被搜查過的地方只有——他那座被燒掉的舊宅。

  兩人火速趕往,不幸的是大火過去了不少時日,舊宅已經被清理乾淨。幸運的是,荀鈺可是「隱」的首領,這樣的人住的地方,怎麼可能沒有密道或密室的存在。

  「看來走水一事多半是荀鈺順水推舟。」靳丞一個爆爆蛋炸開密道的門,看著黑黝黝的泛著濃煙的洞口,道:「這密道藏得深,內部也有被毀壞的痕跡,應該是荀鈺自己動的手腳。」

  唐措:「進去看看。」

  靳丞拿出了他的西西里特大陸特產魔法燈在前頭帶路,唐措跟在後面,兩人一邊走一邊清路,終於抵達了最終的密室。

  整個密室已經空空如也,找不到半片紙張殘留。但唐措還是眼尖地在蒙了灰的牆面上發現一副壁畫,壁畫已然褪色,還是殘缺的,但畫的中心還能依稀分辨出蓮花的輪廓。

  「六道輪迴。」靳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提著魔法燈湊近壁畫仔細看著,目光掃過蓮花周圍那六幅扇形小圖,最終又定格在壁畫下方一個不起眼的指印上,道:「有人在密道封了之後來過。」

  唐措:「荀鈺。」

  可密道入口已經封了,他又從哪裡進?

  唐措環顧四周,沿著牆壁一路用劍柄敲,終於又發現了一處暗門。推開門,又是一條密道,但從方向上來看,應該通向舊宅的反方向。

  靳丞問:「你覺得這扇門會通向哪兒?」

  唐措有個猜測,但他不說。

  靳丞便又優哉游哉地說道:「六道輪迴,也可讀作因果循環。我想荀鈺最初用蓮花來做『隱』的標記,是想取『天理昭昭,報應不爽』的意思。後來他又折返回來看了這幅壁畫,取的又是另一個意思了。」

  如果說開封城內的蓮花大陣是個輪迴法陣,那也說得通。身為開封府尹,荀鈺也有權利、有機會假借查案的名義在城中各處做手腳。

  輪迴這個概念與唐措之前的猜想也不謀而合,《金風玉露一相逢》僅僅只是第一幕,如果引入輪迴轉世的概念,後面最起碼還有兩關。

  所謂的三世輪迴。

  荀鈺為與南照重逢開啟大陣,大陣籠罩大半個開封府,又影響了開封府里的其他人,這樣一來,故事設定就非常完整了。

  唐措默認了靳丞的推斷,隨即又在密室內搜索一番,沒找出別的什麼來,便與靳丞一塊兒從暗門出去。

  兩人穿過長長的通道,出來時,外頭是個空置的小院。

  靳丞躍上屋頂眺望,笑著指向前方不遠處的花船,和那屋頂上仿佛有金珠碎落的樓宇,「看,灑金樓。」

  密道的另一端通向手下聚集、又本身魚龍混雜之地,最合適不過。唐措也舉目遠眺,目光卻沒多流連,他又回到了密道出口附近。

  旁邊恰好是一條遊廊,朱紅的漆早已剝落了。唐措抬手覆在一根柱子上,手掌恰好蓋住一個暗紅的已經沾染了些許塵埃的血手印。

  這手掌比他的要大一些,而且因為太過用力,指甲都扣進了柱子裡,手主人的心情可見一斑。

  「靳丞。」唐措抬頭。

  「嗯?」靳丞從屋頂跳下來,看到血手印,頓時瞭然。他也沒多廢話,直接把自己的手按上去,大小吻合。

  唐措:「我猜,荀鈺在南照死的當天就來了這裡,這是他的掌印,卻是南照的血。」

  靳丞:「但祭品呢?一般而言,像這種大陣,不是能隨隨便便就啟動的。」

  唐措反問:「如果是你,你怎麼做?」

  「我?」靳丞歪著腦袋思考了一會兒,隨即露出一個無辜又純良的表情,道:「是我的話,就用我仇人的血來血祭,一舉兩得,你說對不對?」

  靳丞覺得,如果是唐措的話,一定能懂他的。

  唐措確實懂,還順道把他的計劃給補全了,「所以這個陣才會那麼大,大到無論仇人跑到哪兒,灑出去的血一滴都不會浪費。還有他的爪牙,一個也不會放過。」

  話音落下,還不等靳丞按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小心臟,熟悉的「叮」的聲音又來了。

  「哈哈哈!」小丑也重新出現在摘星閣頂,用誇張的滑稽語調大聲宣布:「恭喜各位,賀喜各位!」

  不止玩家們一頭霧水,觀眾們也莫名其妙,這個西方來的小丑,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有鄉土氣息?

  小丑清了清嗓子,繼續舉著喇叭宣布:「玩家G79081、K27216成功完成《金風玉露一相逢》全部劇情,輪迴已開啟,請其餘的玩家再接再厲。在此鄭重提醒各位,輪迴之門只開啟三個小時,如果三個小時內無法完成第一幕劇情,大門關閉,你們將永遠留在這裡。」

  此話一出,整個永夜城都炸了鍋。

  可無論玩家們如何叫嚷,小丑充耳不聞,一雙塗抹著紅色油彩的嘴巴咧得大大的,高舉雙手,「現在,讓我們馬上為這兩位率先通關的玩家迎來《人鬼情未了》第二幕劇情!」

  跟上次一模一樣,三張倒扣的牌出現在所有觀眾面前。

  選擇的時刻又到了。

  與此同時,《伊甸之城》通天塔,圓形的銀白色大會議室內,衣冠楚楚的紳士和夫人們坐了一排又一排,手中也握著一個小小的競拍器,正要做出他們的選擇。

  這會議室裝載著最先進的科技,布局卻似一個古典音樂廳。仔細看,四周的牆壁竟似透明的,裡頭坐著西裝革履的樂師們,正在專注而忘情地演奏交響樂。

  漂亮的小姐們在側耳傾聽,時而又將目光投向拍賣台。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小男孩坐在那裡,臉上有怯意,微微低著頭,但很溫順。

  「各位先生、女士,此796號拍品已經做過全套的身體檢查,並附有中心檢測機構的健康證書,一應晶片也已全部植入,是一個完全符合標準的、優質且極具馴養價值的拍品……」主持人站在小男孩身邊侃侃而談,隨手在身邊一划拉,光屏出現,所有相關的數據都被一一展示在眾人眼前。

  感興趣的買家互相交換著眼神,也有些低頭看向手腕上的終端機,翻閱著拍賣小冊子,希望從中再了解一些別的諮詢。

  很快,有人開始競價。

  一個又一個虛擬的散發著淡淡金光的數字出現在買家頭頂,十萬起步,百萬起加,金額瞬間就翻了好幾番。

  錢老闆也坐在場內,看著台上的小男孩,他陰沉的臉色好了不少。戴著祖母綠寶石戒指的手摩挲著拍賣器,他斜眼看著周圍加價的人,等金額增長的趨勢逐漸放緩,他再迆迆然按下。

  一千萬!

  錢老闆一口氣加了一千萬,讓那些本來還想加價的人頓時收回了手。他略顯得意地掃了一圈,面上卻還是笑呵呵的,一掃剛才的陰沉。

  主持人見狀,知道這成交價基本是定下來了,可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騷動。

  有人闖了進來。

  主持人微怒,這可是通天塔,誰敢那麼不守規矩打擾大人們的拍賣會?進來的人卻一眼都沒看他,吊兒郎當地走過最上方的走廊,目光掃射全場。

  「給我搜。」汪冉冉語氣輕慢,但卻帶著絲不容置疑,隨即他屈指在空中一彈,一份全息的調令便彈到了場中,自動放大。

  「智腦下發的命令,抓捕叛軍,還請各位配合。」他抬起右手放在胸前,微笑著給大家行了個禮,可那目光還是稍顯放肆。

  不少人覺得受到了冒犯,面露不虞,但餘光瞥到那紙調令,就都閉了嘴。

  台上的小男孩看到汪冉冉,視線又很快低垂。

  汪冉冉也看到了他,目光在他身上從頭到尾審視了好幾遍,若有所思。但他不是很確定,懷疑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終落到了錢老闆身上。

  「錢老闆也在啊。」汪冉冉從最高層走下去,慢慢悠悠走到了他身邊,抬手擱在他椅背上。

  「你不要太得意。」錢老闆看見他,剛恢復的臉色瞬間又陰雲密布,壓低聲音道:「別人忌憚智腦不敢怎樣,可你嚇唬不了我,你不過就是智腦改造計劃的一個候選人而已,以為就能在諾亞翻了天了?我當初心情好才把你從下城區撿回來,你今天就敢踩在我的頭上,也不怕風大折了腦袋。」

  「嘖嘖。」汪冉冉搖頭,「錢老闆既然這麼理直氣壯,為什麼不大聲說話?」

  錢老闆一張臉登時漲成了豬肝色。他久居上位,就算有人敢反抗他,那也是想盡辦法來殺他,哪有人會這麼當著面羞辱他?

  還是在聚集了大半諾亞名流的通天塔!

  瞬間的怒意讓錢老闆差點失去理智,但他到底在諾亞混了這麼多年,怎麼會輕易跌進陰溝里。他冷笑著,說:「我怎麼不敢,忘了告訴你,你想殺的那個江河也成為候選人了。林會長舉薦他去的,人家一次就通過了甄選,怎麼樣?比你厲害吧?」

  「你說什麼?不可能!」汪冉冉瞬間色變。

  「哈哈哈哈哈怎麼不可能呢?」錢老闆心中得意,只要看到汪冉冉吃癟他就開心,甚至比殺了鄭鶯鶯那個小賤人還要開心。

  那小賤人不過是不肯屈從罷了,汪冉冉卻是企圖在他頭上拉屎,怎麼能忍?

  可下一秒,錢老闆的笑聲就戛然而止,因為汪冉冉一拳砸在他腦門上。錢老闆腦袋一歪,嘴巴還張著就昏了過去,唾液滴滴答答地從嘴角往下淌。

  「別緊張。」一片譁然中,汪冉冉面色陰狠地揉了揉手腕,「他不過就是暈了,脂肪那麼厚,死不了。」

  語畢,汪冉冉再度掃了一眼拍賣場,咬咬牙,終是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話:「給我一個個查!」

  至於他,他得立刻去找江河,決不能讓他壞了自己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