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慶典(三十二)

  燕雲其實一早就注意到了孟於飛,這個人在人群里聽他說書聽了好幾天了,以燕雲的敏銳,想不注意到他都難。

  只是燕雲沒想到,他的履歷會如此豐富。

  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張傳單,燕雲頗覺玩味地看了幾眼,不難看出是有人故意給這個孟於飛使壞。不過他也是夠倒霉的,看著實力不錯,竟然會一不小心被人推倒,由此引發誤會,導致群毆。

  孟於飛也覺得這是他最倒霉的一天,連被靳丞殺進牢里都沒這麼憋屈過,因為那畢竟是狠狠打過一場後,憑實力坐的牢。

  要是讓他知道是誰在背後搗鬼,他一定要把那個人大卸八塊。

  「你叫孟於飛?」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孟於飛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抬頭,看到燕雲帶笑的臉。

  「你想做什麼?」孟於飛一下子握緊了他的刀,全神戒備。

  「別害怕,我就是有點好奇。」燕雲隱約聽見人群里有人提起孟於飛時,也提起了靳丞,頻率還不低,「坐下來聊聊嗎?」

  孟於飛將信將疑。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燕雲笑著,但他面對他時感到的恐懼跟面對鄭鶯鶯時一樣。可他此時太過狼狽了,頭上還被磕了一個血口出來,巨大的窘迫和羞恥感催促著他離開這裡,便沒多想。

  可就在兩人還沒走出多遠的時候,「嘩啦!」一盆狗血忽然從頭而降。

  「去死吧孟狗!!!」伴隨著一聲飽含憤怒和譏笑的聲音,潑天的血液從路旁三樓的窗戶里倒下,正中孟於飛頭頂。

  走在他旁邊的燕雲眼疾手快,及時撐起了一把傘。古樸的油紙傘瞬間被染紅,而這傘本身不大,還是讓一些血液潑到了燕雲的衣服上,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黏膩的血液順著傘柄滑落,還有一些滴到了臉上,燕雲抬頭,就見油紙傘上插著好幾塊刀片,讓血滲了進來。

  這可真是……

  燕雲無奈失笑,確定頭上不會再有東西掉落,他收起傘,轉頭看向孟於飛。孟於飛已經完全變成一個血人了,頭上、手臂上、肩膀上,到處都插著刀片,雖然都不致命,但也慘得不忍直視。

  「啊啊啊啊啊啊!是誰!到底是誰?!給我滾出來,我殺了你!」他看起來快瘋了。

  「臥槽臥槽臥槽!」錢偉震驚地搖晃著池焰的肩膀,「兄弟你這咒下得有點厲害啊!」

  池焰:「我也不知道的,我怎麼知道會那——麼邪門,況且這孟狗仇人也太多了點吧?這可跟我沒關係啊!」

  彭明凡:「是的,沒關係。」

  錢偉:「那我們——」

  池焰:「跑。」

  三人齊齊回頭,迅速跑路,只要他們跑得夠快,這裡發生的一切就跟他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另一邊,冷繆終於等到時機,橫插一腳當了電燈泡。

  「你們當我那裡是難民收容所嗎?什麼人都往裡面放。」冷繆冷著臉,活生生把自己凍成了冰塊。

  「怎麼,他們相處得不愉快嗎?」靳丞認真發問:「湊齊四個不是正好可以打麻將了?多好。」

  「好個屁。」冷繆現在就想打他。

  老鼠、肖童、林硯東,再加上一個吃瓜群眾張三,這四個人湊在一起能打什麼麻將,隨便拍張照片就是世界名畫——《無聲尖叫》。

  「現在最重要的是想通『符』這個提示指向什麼。」靳丞終於正色起來,轉頭看向唐措:「你有什麼頭緒嗎?」

  唐措:「我們近期接觸過的,跟符有關的,只有老鼠說過的【破陣】。」

  冷繆蹙眉:「破陣?」

  他還不清楚莉莉絲和餘一一的事情,靳丞三言兩語將事件概括,隨即指出:「如果K指的真的是樂園計劃的事情,『符』也可以指向餘一一,他是一個符師。永夜城內走符師一道的人並不多,我們比較熟悉的就只有餘一一了。」

  唐措:「兩手準備。現在開始著手營救莉莉絲和餘一一,再繼續收集有關於『符』的消息,聞曉銘那邊可以嗎?」

  靳丞比了個「OK」的手勢,「他已經在準備了。」

  冷繆毫無發言權。看著不知不覺好像就占領了主導地位的唐措,他還覺得有一絲絲神奇,難得迫切地想要跟人分享這種心情,卻又突然想起唯一的朋友還被他親哥奪了舍。

  好他媽氣人。

  「哼。」冷繆冷哼一聲,甩袖走人。

  靳丞看著他被空間裂縫吞沒的背影,一頭霧水,「他怎麼了?又有誰惹到他了嗎?」

  唐措往嘴裡扔了顆巧克力豆,說:「他可能就是單純對你有意見。」

  靳丞覺得冤,但他又不敢對著唐措翻白眼,只好去搶唐措的巧克力豆吃。那巧克力豆就放在他伸手可以夠到的地方,他偏要捨近求遠,半擁著唐措,從他背後伸手去拿。

  唐措側目。

  靳丞倒了一顆丟進嘴裡,下巴擱在唐措肩上,說:「他可能是在嫉妒我。」

  你少說兩句。

  「走了。」唐措把靳丞拽起來,「我們去禮物山摘蘋果。」

  裝備已經由聞曉銘那邊在改進,他們也得去把【破陣】這張符拿到手,越快越好。靳丞辦起正事來從不馬虎,伸手替唐措推開門,又提到:「池焰他們現在在哪兒?三位小朋友配合得不錯,應該也攢了不少積分,讓他們跟我們一塊兒去摘蘋果,保險一點。」

  資本積累不難,難的是怎麼保住最後的果實不被別人摘走,靳丞不介意為三位小朋友繼續保駕護航,但此刻的他顯然還不知道那三位都在中心區幹了什麼。

  而此時的異度空間裡,隨著冷繆的歸來,氣氛更顯詭異。

  冷繆環顧四周,老鼠兀自捂著耳朵縮在角落,小小的一團,全身上下像掛著四個大字——生人勿近。

  肖童坐在黑鐵囚籠邊跟林硯東較勁,一個如同枯坐的石像,一個臉色沉凝偏執陰鬱,兩人周身的世界,任誰都插不進去。

  最終,冷繆竟只能坐下來跟張三面對面吃火鍋。

  張三拿著漏勺,仔細打量著冷繆的神情,小心試探:「剛燙好的蝦滑,要來一塊嗎?」

  冷繆忍了又忍,最終破罐子破摔,「來。」

  鮮嫩Q彈的蝦滑被筷子夾起,一口咬下去,唇齒留香,堪稱人間美味。肖童聞到那越來越濃的火鍋香味,餘光瞥著林硯東手腕上那串佛珠,思緒又被逐漸拉遠。

  他又想起了戰火紛飛那幾年,他跟林硯東在江南遊船上重逢的畫面。

  那是個下雪天,江面還未結冰,但遊船上和岸邊的水草都已披上了一層厚厚銀裝。肖童掀開帘子走進去時,撲面而來的熱氣和搖曳的珠簾模糊了他的視線,只隱約看見有人倚在半開的窗邊,抱著三弦在唱曲。

  一首《君心已遠》,林硯東自己作的曲。

  爐上煮著火鍋,咕嘟咕嘟的,湯底已經沸了。雪花似的羊肉和牛肉各來幾盤,新鮮的蔬菜也有,地道的紹興黃酒也在陶壺裡燙著,無一不合肖童的口味。

  林硯東做事,總是妥帖周到,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來。

  肖童隨手脫下披風掛在一旁,沒有什麼特別的寒暄,便逕自夾了幾筷子肉放進鍋里。他是真的餓了,一路風塵僕僕南下,鞋底還沾著戰場上的泥。

  林硯東看起來就乾淨斯文許多,脫去了戲子裝扮,戴著眼鏡穿著長衫,像個學堂里的教書先生。

  「我聽聞你前段時間受了傷,還好嗎?」

  「放心,什么子彈都要不了爺的命。」

  其實傷口還在隱隱作痛,紗布估計又被染紅了,但肖童沒說。他吃了幾口肉,隔著沸騰的霧氣,問:「你呢?要幫忙嗎?」

  林硯東笑笑,「這倒是需要的,只不是現在。以後若要請二爺幫忙,我一定開口。」

  其實林硯東前段時間的日子確實也不好過,地下活動猶如在刀尖行走,身體的疲累在其次,精神上的壓力大過其他。

  於冬雪之中得見舊友是件幸事,遂林硯東也沒有提那些事情,千言萬語化作一杯酒,「惟願安康。」

  也許是年代久遠,也許是刻意遺忘,肖童再回想起這些事時,總覺得像在看舊日的影片。分明熟悉,卻又陌生。

  曾幾何時他跟林硯東之間也有這樣的平和時光,縱使分隔日久,也不顯生疏。

  哪像現在。

  「你是真的連睜開眼跟我說句話都不肯了嗎,林硯東。」肖童隔著囚籠看舊友,手掌緊緊地攥著囚籠的欄杆,恨不得把它硬生生掰斷,可裡面的人依舊如同一幅沒有靈魂的空殼。

  沒有回應。

  毫無生氣。

  再多的話、再洶湧的情感,都像妄圖拍碎天空的海浪,蒼白無力。

  副本《永恆綠洲》,德里鎮。

  狂風吹散了繚繞的毒煙,視線終於恢復清明。但此時已經是深夜,中秋的月再亮,依舊有照不到的黑暗的角落,殺戮正在上演。

  毒煙倒卷最後還是沒能給計寧一方帶來致命打擊,有疫苗研究所坐鎮,他們有足夠多的手段去破解毒煙。損失雖然也有,但還在能夠忍受的範圍內。

  讓他們不能忍受的,是被莉莉絲和餘一一逆風翻盤。

  這風,颳得太邪乎。

  「不管了,不惜一切代價先把莉莉絲找出來。如果得不到,那就只能殺了,以絕後患。」計寧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