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慶典(三十一)

  就在池焰三人組暗搓搓地想使壞時,唐措已經被冷繆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紅寶石酒館。紅寶石酒館是連鎖店,每個區都有,但唐措很肯定地讓冷繆直接定位中心區。

  他有種直覺,無論他去到哪一家,K都會在店裡等他。

  果然,當他推開酒館大門走進去時,K正站在吧檯前調酒。看到唐措進來,他調酒的動作也沒停,優雅從容,信手拈來。等到唐措走到吧檯前,他的酒也調好了,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將酒杯推到他面前,微笑道:「教父。」

  這是這杯酒的名字。

  褐色的酒液散發著威士忌的芳香,細品還有杏仁香甜酒的味道,經典的電影又為它賦予了獨特韻味,K左思右想,覺得這杯酒最適合唐措。

  唐措大方地在吧檯前的高腳椅上坐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平心而論:「還不錯。」

  K擦著調酒器,搖頭:「真是個冷淡的男人。」

  唐措對此不予置評,他也不是很懂酒。活著時他從不抽菸,喝酒也只偶爾喝些啤酒,只為應景,不為醉人。在他看來,在酒精中麻痹自我是件很愚蠢的事情,因為醉不可能醉一世。

  K見唐措不答話,慢條斯理地又為自己調了杯瑪格麗特,一邊調酒一邊說:「你來得比我想像中要快一點。」

  唐措神色平靜,「不敢不來。」

  「嘖,你這就比靳丞無趣多了。」

  「開門見山吧,烏鴉先生。惡鬼徽章到底會給永夜城的玩家、會給林硯東帶來什麼,請您解惑。」

  「我似乎沒有義務回答你這個問題吧。」K端著酒杯倚在吧檯上,神情自若。戳破了烏鴉先生這層身份後,他反倒沒了很多限制。作為一個合格的情報販子,他得跟買家周旋,可烏鴉先生不用。

  「您確實沒有這個義務,但這跟要不要告訴我,沒有衝突。」唐措直視著他的眼睛,忽然問:「您覺得深紅的故事好看嗎?黑帽子的故事好看嗎?」

  K挑眉,做了個請的手勢。

  唐措放下酒杯,「他們的故事都不夠精彩。不論是窮盡畢生的追兇,還是以殺人為樂的病態,或許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經足夠跌宕起伏,可對於存在了成百上千年的您來說,會不會太過乏善可陳?」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點。」K愈發好奇,唐措究竟能說出什麼來。

  「假如惡鬼徽章最終會招致玩家的毀滅,會讓林硯東入魔,會讓眾生沉淪,共同唱一齣悲劇,可這樣的場景,也還遠遠比不上世界末日那麼悲壯。永夜城不止一次經歷過黑暗時期,我想更黑暗的時刻遠比即將要發生的事情可怕數倍,對嗎?」

  唐措的聲音沉穩,平靜得仿佛置身事外,卻又叫人沉浸其中,「毀滅、新生,人類的歷史、乃至世界的歷史都是這樣周而復始,並不稀奇。您作為看戲的人,反覆觀看同一齣戲,不覺得無趣嗎?」

  K笑笑,「你繼續說。」

  唐措:「永夜城的鬥爭,歸根結底是人與人之間的鬥爭,無論最後勝出的是哪一方,對您來說都沒有什麼差別。林硯東的戲,已經可以一眼看到頭,沒什麼新意。所以我想請您把看戲的籌碼壓在我身上,我可以給你一個更好的故事。」

  K:「你這句話聽起來比靳丞還要狂妄,我憑什麼相信你能唱好這齣戲?」

  唐措表現得自信且從容,「我即是我,靳丞也是我,雙倍的大膽,聽起來當然更狂妄一點。」

  K認真地審視著他,末了,說:「或許你才是最大的瀆神者,我在你心裡,看不到一絲神靈的影子。」

  唐措反問:「神靈創造永夜城的初衷是什麼?」

  K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你這是在問我嗎?」

  「生存即是正義。」唐措自問自答:「永夜城的存在,是希望我們明白生存的意義。如果永夜城真的對人類抱有極大惡意,就不會有『人間試煉遊戲』的存在。不論我的心中有沒有神,我認真地活著,就是對祂最大的尊重。堅定信念,好過跪地匍匐。」

  「啪、啪。」K忍不住為他鼓掌,眼神里滿是夾雜著趣味的探究,「我都記不清是有多久,沒人敢在我面前說出這種話了。我見過狂熱的信徒,也見過目空一切的瀆神者,他們每一個都可以像詩文里的主角一樣,譜寫出一個……驚天動地的故事,你呢?你說你可以給我一個足夠精彩的故事,那你的故事是什麼?」

  唐措:「一個好的故事是不該被提前劇透的。」

  K莞爾,「你這樣倒是讓我不好問了。」

  但毫無疑問,唐措的話已經成功勾起了K的興趣。同樣的故事看多了,難免乏味,如果唐措能給他帶來不一樣的觀感,確實不妨一試。

  不過K沒有急著答應,該端的架子還是要端。等到唐措把手裡那杯酒喝完,他才慢條斯理地搖晃著酒杯,說:「我可以提示你一個字——符。」

  符?

  唐措一時不明白這指向什麼,但K說提示一個字就是一個字,絕不會再多說一句話。問的太多,也容易露怯,唐措見好就收,謝過他的酒,轉身離開。

  回到C區旅館的時候,靳丞也恰好回來。迎面碰上唐措,他大步上前,蹙眉詢問:「你去見K了?」

  唐措點頭,觸及他臉上明顯的擔憂,道:「放心,沒出什麼事。」

  他隨即簡略地把他跟K的談話內容說了一遍,而有關於惡鬼徽章的事情,靳丞也從冷繆那兒知道了。

  聽罷,靳丞和K的反應如出一轍,「你的故事是什麼?」

  唐措一臉正氣地看著他,眨眨眼,再眨眨眼。

  靳丞懂了,這叫空手套白狼。

  他沒忍住笑出聲來,一把將唐措抱在懷裡,像抱著什麼大型玩偶似的去蹭他的耳朵,「他會氣死的。」

  唐措:「哦。你可以放開我嗎?」

  靳丞:「不要,你太可愛了,我抱一會兒。不然你再給我眨眨眼,你眨眨眼我就放開你,你知道你剛才眨眼的時候像什麼嗎?像——」

  「唔。」靳丞腿上挨了一腳。他也不是很懂,為什麼說情話的時候會被男朋友踹。

  唐措不予解釋,他不想跟靳丞說老鼠的事情,鬼知道靳丞腦子裡現在又在想些什麼,憋在心裡想想就算了,說出來就打爆你的頭。

  兩人說話的時候,走廊另一頭的冷繆已經撕開空間裂縫探頭探腦三次。第一次探出頭來,那兩個人在摟摟抱抱。第二次探出頭來,那兩個人還在拉拉扯扯。

  第三次,呸,狗男男。

  冷繆翻了個白眼,決定等會兒再來。

  而此時的K,也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有可能是被唐措給套了話。那麼短的時間內,唐措真的有可能已經想好了一切,再胸有成竹地過來跟他談判嗎?

  更多的是在詐他吧。

  什麼不能劇透,都是假的。他就是篤定自己一直在暗中觀察他們,所以異常果斷,一系列舉動中間都不帶停頓的,用快節奏的劇情來擠壓自己思考的時間。

  「呵。」K一聲輕笑,生氣倒也不至於。

  仔細想想,即便唐措還沒有想好接下來該怎麼做,K仍然覺得把看戲的籌碼壓在他身上,會比較有趣。

  另一邊,搞事三人組已經跟了孟於飛一段時間,萬事俱備,只等動手。少年人,講究有仇必報,以前結下的梁子不是說消解就能消解的,但現在把孟於飛殺了送回G區也不現實,因為他們不想陪著去坐牢。

  於是只能使壞。

  「五歲尿床孟於飛了解一下?」人群里,突然多了一個戴面具的可疑人士四處發傳單。他彎著腰,謹慎且低調地穿行在人群里,每每碰到落單的人,便發一張傳單過去,用秘密組織接頭的語氣說:「被迫整容孟於飛了解一下?」

  對方一臉懵逼地接過傳單,就看到上頭印著一個人的照片還有他的生平。

  五歲尿床。

  八歲禿頂。

  被逼整容。

  一直坐牢。

  孟於飛,

  現改名孟歡歡。

  綽號孟狗。

  剛剛出獄,

  歡迎pk。

  這是什麼鬼???

  接到傳單的人大多一頭霧水,但也有人被迫回憶起幾個月前那場震驚全永夜城的喊話大戰。有人拿著全區小喇叭把孟於飛尿床的事情都喊出來了,雖然絕大部分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那是假的,但大家都願意相信那是真的。

  此時記憶被喚醒,大家的表情便都變得古怪起來。人們交頭接耳,卻無一大聲嚷嚷,所有的眼神傳遞都在暗中進行,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孟於飛站在人群里,覺得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怪。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因為發傳單的人刻意避開了他所在的區域。

  前方仍然是萬眾矚目的燕雲,孟於飛經過多次坐牢後已經謹慎許多,很快便選擇離開。可他剛剛轉身,異變陡生。

  「一、二、三!」

  一根繩索被道路兩側的人突然拉緊,瞬間的繃直和橫移絆倒了一大片人。「哎喲」的聲音此起彼伏,人群像多米諾骨牌,倒了一個又牽連另一個。

  又因為燕雲在這裡,聚集的人過多,誰也沒有想到會有人敢當著屠神者的面搞事,許多人又一度被傳單吸引了目光,因此都有些猝不及防。

  但永夜城的玩家畢竟都不是普通人,初時的驚訝過後便都恢復了鎮定,霎時間各路武器、招式齊出,場面格外熱鬧。

  孟於飛算是所有人中最早反應過來的那幾個人之一,所以他穩穩地站住了身子,沒有被波及到。可等他黑著臉朝繩子的方向看去,看到的只有被丟棄的繩索,卻沒有始作俑者。

  是誰?

  又是針對誰來的?

  同樣的疑惑出現在所有人的心裡,可傳單出現的時機太巧了,大家幾乎立刻就把孟於飛和異變聯繫起來。

  只是眨眼間,一頭霧水的孟於飛就發現周圍的人齊齊後退,他成了人群中的孤島。

  「是孟於飛!」

  「六歲尿床的孟於飛!」

  「是他!」

  「天吶!」

  孟於飛立刻黑臉,仿佛被當頭潑了一盆墨水。他緊攥著拳頭,被那一聲聲來自不同人的驚呼聲氣得如鯁在喉,手指發顫。

  尤其是當他看到燕雲也投來古怪眼神時,更是氣到仰倒。

  他們怎麼會認出他來,他都被逼得整容了!

  誰?!

  是誰又把他的身份擴散出去了?!

  「閉嘴!誰再多說一句我殺了他!」怒火攻心之下,孟於飛哪還有什麼理智可言,彎刀出鞘,厲聲厲色。

  眾人譁然,更確信剛才是他動的手腳了。反正不是他動的手腳也一定跟他有關,誰不知道孟於飛就是條瘋狗。

  大家都沒有看到的是,剛才被絆倒在地的人群里,有一個「哎喲」了半天剛爬起來又被人撞倒在地、表情生動得可以拿奧斯卡小金人的,恰好倒在了孟於飛旁邊。

  孟於飛氣得根本沒往下看,他便迅速伸手把一個東西貼到了他的鞋子上,而後火速爬走。

  「走了走了!」

  「收工了收工了!」

  摘面具的摘面具,換裝的換裝,池焰、錢偉和彭明凡從人群的三個不同角落鑽出來,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他們繞了一大圈,又從另一個方向繞了回去,遠遠地躲在屋頂上伸長脖子偷窺。錢偉嘟噥著:「撤得太早了,就該先給他一刀再撤的。」

  彭明凡:「見好就收。」

  池焰拍拍胸脯,「別擔心啊,我都給他下咒了,歐皇出品,必屬精品。」

  錢偉:「你那咒到底管不管用?」

  池焰:「當然管用了。那可是廟裡開過光的護身符,唐哥用了都說好,誰知道上個副本會被邪魔歪道拿去浸狗血,我跟你說賊邪門了,誰用誰倒霉。」

  錢偉:「oh,你這樣讓我忍不住想為孟狗高歌一曲。」

  池焰:「唱唄。」

  錢偉:「我用盡一生一世來將你供養,只期盼你停住流轉的目光~」

  彭明凡:「閉嘴。」

  三人又靜靜地等了一會兒。

  池焰一個激動拍在錢偉的肩上,「他被打了!」

  錢偉又一個激動拍在彭明凡的背上,「燕雲看過去了,男主角與女主角命運的相遇!操!」

  彭明凡忍無可忍站起來,一左一右用胳膊夾住他倆的腦袋,恨不得把他們的頭給擰下來,「你們安、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