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慶典(二十三)

  時間過得飛快,一個小時的課程終於即將接近尾聲。

  唐措掃了眼窗外,狗狗們大多被拖走了,最終剩下的竟然是短腿柯基。但他也已經如一條死狗般躺在了地上,四腳朝天,不知是死是活。

  教室內,共計二十一位玩家,損失兩位。

  一位被打穿了牆壁不知所蹤,還有一位掉進黑洞。另有多人受傷,其中一位仁兄傷得差點被劈成兩半,頭都歪到了一邊,依舊苟延殘喘。

  A區的玩家們,身上總有各種奇奇怪怪的道具,除非絕殺,輕易死不掉。

  距離下課還有最後五分鐘,老師清了清嗓子,鄭重道:「現在進行重新排座,所有同學注意,抓緊時間,否則老師就得拖堂了。」

  聞言,玩家們哪還敢拖延,但又不敢輕舉妄動。

  在慶典遊戲裡,排座怎麼會是簡單的排座,其中必有蹊蹺。

  靳丞直接看向唐措,唐措道:「剩下十九人,一人落單。」

  這是個戀愛課堂,上課的目的在於教你談戀愛,所以最後如果要進行排座,最保險的當然是成雙成對而坐。可現在教室里剩下十九人,落單的那個會怎樣?

  遊戲失敗?

  都是精英玩家,唐措和靳丞能想到的,其他人也能陸續想到。一些原本就有隊友在的,譬如蘇妙妙,自是不必擔心,因為他們隊正好四人。

  還有些單個玩家,如果旁邊本來就坐著人的,也可以不用再換位置。這就苦了那些沒了同桌的,得以最快的速度搶到座位,避免自己成為落單的那一個。

  「這倒是有點像搶椅子。」靳丞道。

  「嗯?」唐措稍顯疑惑。

  「你沒玩過嗎?把幾把椅子排成一個圈,玩家繞著圈走,搶得到座位的進入下一輪,搶不到的淘汰。每一輪椅子的數量都會減少,最後決出勝者。」

  「沒玩過。」

  聽靳丞這麼說,唐措倒是有了點印象。他在孤兒院的時候見過其他小朋友玩,但唐措打小是個酷哥,也不怎麼合群,所以從沒玩過。

  靳丞稍微想想,就明白了,有些心疼但面上不顯,只笑著說:「以後我陪你玩。」

  唐措想說這倒是不必了,他都長大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平靜地點點頭。

  隔壁的蘇妙妙已經放棄腹誹,她發覺抱著平常心去看待隔壁的情侶,就會發現他們其實挺登對。

  不,如果靳丞不是那麼秀,她會更早發現。

  唐措可比他帥多了,人酷話不多。

  換座很快落下帷幕,最後被剩下的居然是唐措前排斷了雙腿的那位。他隔壁已經沒人了,他自己又不能動,自然就被落下。

  此時時間還剩最後的十秒。

  蘇妙妙還在矯正心態,欣賞她剛發現的帥哥,就看到唐措和靳丞對視一眼,傳遞著一種她看不懂的默契。

  咋了咋了?

  蘇妙妙立刻回神,只見眼前一花,靳丞和唐措便如獵豹般離座而起,一個唐措瞬間打破窗戶衝到走廊上,抓起柯基往裡扔;一個靳丞確保柯基落在他前排的座位,另一隻伸出的手抓住唐措將他迅速拉回。

  兩人重新落座的剎那,「啪!」老師的教鞭重重打在講台上,遊戲結束。

  十九位及格玩家加上一個變成柯基的倒霉蛋,二十個人,不多不少剛剛好。

  老師對此耿耿於懷,陰鷙的目光盯著唐措和靳丞看了許久,但這兩人剛才的動作太快了,快到他根本來不及阻攔。而此時一個小時已經結束,他也無法再做什麼,他只能狠狠地瞪他們一眼,大聲宣布——

  「下課!」

  所有玩家鬆了口氣,脫力地癱在椅子上。唐措前座的男人勉力抬起手跟他揮了揮,投來一個感激的笑容。

  唐措微微頷首,算是承了他這份感激。

  隔壁的蘇妙妙越看他越覺得帥,緊接著便接收到了靳丞的警告目光。蘇妙妙瞟了他一眼,「看什麼看,沒看見別人看帥哥嗎?看一眼都要瞪我,小氣吧啦。」

  說罷,她招手帶上其他三位隊友,揚長而去。

  她前腳剛走,孟娜麗莎後腳就來了。她還是那副嬌嬌怯怯的模樣,看看唐措又看看靳丞,結果一句話沒說就轉身跑走。

  靳丞覺得她肯定也看上了唐措。

  媽的,早知道不來這個破遊戲。

  唐措看他突然冷臉,還覺得很奇怪,正想問,又想起方才做遊戲時靳丞對口紅的熟稔程度。他又迅速面無表情。

  靳丞:「。」

  唐措:「。」

  你幹嘛學我?

  唐措轉身欲走,靳丞又追上去,抬手攬著他的肩,非要掛在他身上跟他哥倆好,一邊走一邊問:「我說,以前就沒姑娘跟你表過白嗎?」

  「沒有。」

  「不信。」

  「拉倒。」

  「那你信不信我那麼懂口紅是因為以前進副本做過美妝博主?」

  「牛逼。」

  靳丞:今天的男朋友怎麼格外可愛,越來越可愛。

  談情說愛歸談情說愛,兩人離開教室後,沒走多遠,就又開啟了下一個遊戲,半點不耽誤。如是這般,時間飛快而過,眨眼間便過了三天。

  唐措和靳丞已刷取積分各38,池焰三人組也收穫頗豐。其實他們的積分完全可以往上再翻一番,但唐措和靳丞還是在做遊戲的同時保持著充足的休息,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最佳,也抽空關心老鼠的狀態。

  老鼠比之前要好多了,雖然還是沒把身上的油彩洗掉,但他看見人時並不會像之前那麼牴觸,也終於從床底下爬了出來。

  他會默默地把送去的飯吃掉,不吵不鬧,喜歡站在窗邊透過窗簾的縫隙去看外面的永夜城。每當有玩家透過那條縫隙發現他,他又會受驚一般猛地拉上窗簾,縮回來。

  肖童說是留下來保護他們的安全,可這位典獄長脾氣臭得很,每天端著杯咖啡坐在那兒看碟。碟是他喊了外賣送來的,都是人間這幾十年來的經典電影,他一個人從《霸王別姬》看到《斷背山》,有時唐措和靳丞從外面回來,一進門就能收到他若有似無的審視目光。

  唐措原以為他會因為急著見林硯東而冷臉或催促,畢竟在看過那樣的真相後,任誰都會受到影響,更何況是身為當事人之一的肖童。

  可肖童意外的沉得住氣,他甚至還有心情拿唐措和靳丞開玩笑。唐措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十年都蹉跎過來了,也不必著急於這最後的一個禮拜。

  但唐措細心觀察,還是在肖童眼底發現了一抹焦慮。他有時像老鼠一樣站在窗邊看著外面時,半張臉龐藏在陰影中,冷得可怕。

  老鼠就很怕肖童,從不敢靠近他周身十米範圍內。

  「我看他全身上下除了那讀心術,沒什麼特殊的。烏鴉先生選他當傀儡,恐怕是瞎了眼。」肖童自己不愉快,他也不要讓別人愉快,說話三分嘲諷,雙腿交疊、手裡端著個咖啡杯的坐姿又有點風流意氣。

  如果林硯東在這裡,他就會發覺眼前的肖童越來越像從前的二少爺了。

  唐措:「哦。」

  然而酷哥根本不為所動。

  肖童「嘖」了一聲,餘光瞥見期期艾艾躲在帘子後,想靠近唐措但又害怕他肖童的老鼠,實在是沒什麼好心情,起身就去了隔壁。

  待他離開後,老鼠才從帘子後探出頭來,一雙眼睛看著唐措,猶豫再三,才哭喪著臉說:「他好可怕,說要把我做成炸老鼠,明天能不能……」

  唐措還沒等他說完,直接拒絕:「不能。」

  老鼠欲哭無淚。但他想到外面那些人,又不敢說他要出去,一個肖童顯然比外面的所有人要容易忍受得多。

  「你還沒記起來嗎?」

  「沒、沒有……」

  老鼠哆嗦了一下。

  唐措微微蹙眉,但並未質疑,道:「你可以想不起你的名字、你的來歷,其他的一切,但我希望你能想起有關於《樂園計劃》的內容。我的隊友因為這個計劃被困副本,我必須知道。」

  老鼠看看他,又垂下眼眸,再遲疑著抬眼,半晌又縮回帘子後面,低低的聲音傳來:「我會努力想起來的……」

  另一邊,永夜城中心區的街頭,這裡還是一派熱鬧景象。

  鮮血流在看不見的角落裡,玩家們的臉上有驚恐、有緊張,但這些在笑臉盈盈的NPC們面前、在歡鬧的慶典音樂面前,都被遮掩得像是街邊小攤上掛著的鬼怪面具,絲毫影響不了什麼。

  孟於飛沒有通行證,去不了高級區,他又不願意在低級區陪菜鳥玩家做那些簡單的小遊戲,又找不到鄭鶯鶯和江河,百無聊賴之下便來到了中心區。

  他進入永夜城這幾年,也是頭一次見到慶典的盛況,不免看花了眼。遠遠地,他還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驚嘆聲、笑聲,甚至還是掌聲。他以為是什麼慶典內容,走近一看才發現,人群中坐著的是位玩家,還是個熟人。

  榮弋。

  他搬了張小板凳坐在路邊,手裡拿著一瓶玻璃瓶裝的草莓牛奶,瓶上還插著吸管,一邊侃侃而談,一邊嘬一口牛奶。

  那閒適的姿態、出眾的口才,像舊時天橋底下說書的。可他偏生又一派貴公子的風流意氣,哪怕是坐在街邊的小板凳上,都能讓你覺得這是什麼雕樑畫棟的富貴場所。

  這不是榮弋。

  孟於飛響起他這幾日探聽到的消息,明白過來這人是那個一戰成名的屠神者,燕雲。

  燕雲在街頭說書,說的是他從前屠神的故事。這是永夜城的觀眾絕對不會聽過的故事,也是最感興趣的故事,他隨口就說了,一字一句都是對永夜城來說大不敬的話。

  可他仍舊從容、隨意,這番姿態落在玩家們眼中,就愈發覺得他深不可測、與眾不同。

  其實燕雲也並非特意坐在這裡說書,他來附近的工坊鍛造叩心鈴,在等待的間隙四處轉了轉,正好觸發了一個遊戲。

  遊戲NPC是幾個街頭藝人,表演的還是中國傳統曲藝。燕雲活著時是個紈絝子弟,他什麼沒見過,可他只會彈琴,這裡卻沒有琴。

  可這都難不到燕雲,他沒樂器,他還有這張嘴。言語也是這個世上最動人的一種聲音,一個故事,可以低吟婉轉也可以慷慨激昂,內容不同罷了。

  而且草莓牛奶很好喝,燕雲這幾天喝遍了永夜城的飲料,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最愛。

  眯著眼美滋滋地喝了口牛奶,燕雲繼續說道:「想屠神,你就得有把好刀。當初我的那把刀,現在永夜城似乎把它叫做『無名之刃』,其實我當初還給它起了一個很別致的名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