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永夜城內的所有玩家齊齊抬頭,不約而同地流露出錯愕神情。黑帽子,怎麼能又是黑帽子呢?
就連靳丞那個曾經的黑名單狂魔,亦或是林硯東這位新晉的雙榜第一,都還沒頒布下一份樂章,怎麼又是那個神經叨叨的黑帽子得手了?
在編玩家D11119,最近的一個月里,這就是一個讓普通玩家們咬牙切齒的名字。驟然縮短的強制任務時限,讓所有人在各個副本間疲於奔命,許多原本可以活下來的人,都在副本中死去。
現在他又開放了在編玩家的權限,讓他們也能進副本。
「他難道非要把所有人都弄進副本才開心嗎?他腦子有病嗎?!」諸如此類的疑問在各個角落響起,唯一知道真相的冷繆,卻比任何人都要疑惑。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份由他拿回來的九號樂章最終會落到黑帽子手上。
為什麼?
林硯東為什麼要把它交給黑帽子?
冷繆怎麼也想不通,越是想不通,就證明這件事背後隱藏著的陰謀可能就越深。思及此,他的臉徹底冷了下來,冷氣嗖嗖往外冒。
他原本是要去見榮弋的,可林硯東告訴他的話一直在他心中盤旋,他一直靜不下心來,這才猶豫到現在。現在好了,冷繆乾脆掉頭去見林硯東。
他一定要弄清楚。
可他註定要撲個空,因為林硯東此時已經在中心區。就如同上一次黑帽子頒布律令後,他與黑帽子兩人在距離居酒屋一條街外的私人會所碰面的情景一樣,他們還坐在原來的位置,看著唐措和靳丞從居酒屋離開。
只是林硯東沒有再盤他的佛珠,轉而叫了一杯果汁。
他對黑帽子說:「你太操之過急了。」
黑帽子陰惻惻地笑著,「那又怎麼樣?讓他們先亂一亂不好嗎?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只要我進了副本,誰都抓不住我。況且,我不先把樂章用了,你怎麼能安心把東西交給我呢,對不對?」
林硯東不予置評,只是拿出一個黑色的小玉瓶推過去,道:「寬恕火種。」
黑龍麟、蒼白之心、德拉克寶石、寬恕火種,這下子四樣東西都集齊了。黑帽子接過玉瓶,意料之外的冰涼觸感讓他略感錯愕,但隨即又被眼底的狂熱所取代。
四年了,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你要的東西我已經給你了,現在我們兩清。」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來,就要離開。林硯東卻叫住他:「你這一去就是永別了?」
聞言,黑帽子頓住腳步,第一次挑起帽檐轉過頭用那雙常年不見光的陰鬱眼睛盯著他,說:「林硯東,其實我搞不懂你那個時候為什麼要救我,也看不透你到底是偽善還是真的善良。我、言業,我們這些人說到底是因為貪婪,咎由自取,哪怕死在副本里也是自找的。你明明救了我們,但很奇怪,我對你生不出一絲感激,甚至懷疑你的動機。」
林硯東莞爾,「難得你對自己竟有一個清醒的認知。」
黑帽子怔住,隨即明白過來這「清醒的認知」是指什麼。他不由感到一絲被譏笑的怒意,又覺語塞,最終道:「看在你曾經救過我的份上,我最後奉勸你一句——小心陰溝裡翻船。」
語畢,黑帽子壓下帽檐,如同幽魂遠去。
林硯東沒急著走,哪怕是插著吸管喝著色澤鮮艷的果汁,他的動作依舊優雅從容,透著股老派韻味。
半杯果汁下肚,他光明正大地看著不遠處躲在花架後頭竊竊私語的服務員,極佳的聽力讓所有的聲音難以逃過他的耳朵。
「老闆剛才好像發火了……」
「所以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章程?在編玩家也可以進副本,他們進去幹什麼?」
「像黑帽子那樣的人進了副本就是個禍害吧,我可千萬不能碰上他……」
不是所有在編玩家都接受黑帽子的「饋贈」的,而且不接受的比例驚人的高,譬如這家會所的老闆,又譬如賣酸辣粉的大媽,他們原本在永夜城過得好好的,如今黑帽子橫插一槓,還不知道要將他們的命運導向何方。
「個殺千刀的。」酸辣粉大媽一刀跺在案板上,不光把蔥斬斷了,連案板都裂開一條縫。
唐措和靳丞冷眼看著永夜城內的變化,先安排了人去遊戲大廳蹲守。他們倒是不指望能在任務牆前逮到黑帽子,黑帽子既然敢玩這一手,必定已經有了萬全的準備。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該做的防備還是要做。
隨後他們又去了趟紅寶石酒館,K表示對此一無所知。
「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這一套甩鍋三連下來,行雲流水。K笑眯眯地倚在桌邊,親自給他們開了瓶紅酒,隔空招來酒杯,一邊熟練地倒著酒,一邊說:「別那麼著急嘛,再等等,答案自見分曉。」
語畢,他將酒杯推向靳丞,快到他手邊了,又轉了個彎,給了唐措,「今天我請客。」
唐措沒接,單手搭在桌面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說:「給我一個喝這杯酒的理由。」
K攤手,「我還以為你會比靳丞這個混球更好說話一些。」
唐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K:「…………」
靳丞鼓掌,「說得好。」
K翻了他一個白眼,重重把酒瓶放在桌上以表達他的不滿。但對面那兩位顯然不會顧及到他的心情,他生氣給猴看。
「我只能給你們一個保證,黑帽子做的事情,大概率不會影響到你們對十二樂章的收集。如果保證失效,以後你們來我這兒買情報,我給你們打對摺。」
唐措:「點數與樂章的價值,不能比。」
K挑眉,「那你想怎樣?」
唐措:「用別的情報換。」
K便笑了,說:「我都給你們做了保證,相當於已經送了一條情報給你們,證明黑帽子幹的事與樂章無關。你現在還要我一條情報,這個買賣未免做得太划算了吧?好像自從你來了之後,我就淨做這些虧本的買賣。」
唐措依舊氣定神閒,「所以你做不做?」
K也是被他搞得沒脾氣,乾脆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下肚,頓覺舒爽,「我只能再告訴你們一點:最近我查了很多資料,有跡象證明你們的連環副本或許具有唯一性。」
唐措:「唯一性?只能進一次?」
K稍稍正色,「不,唯一性不是指副本的唯一性,而是指副本所處空間的唯一性。也就是說,無論《七月玫瑰》和《月隱之國》所處的空間裡,誕生多少個副本,這個空間是唯一的。即所有的副本相互關聯,它們都發生在那個空間裡,只存在時間上的差異。」
唐措明白了。
理論上來說,如果黑帽子重新回到了《七月玫瑰》副本,唐措進了《月隱之國》,哪怕他們進入的副本並不一樣,只要他們所處的時間節點一致,就能夠在副本中相遇。因為他們本質上,都在西西里特大陸。
先前唐措曾有過推測,《七月玫瑰》可能不是《月隱之國》的其中一環,但它發生的時間極有可能與其中一環相撞。
是第幾環?第八?第九?還是更後面?
如果他在那一環趕去「七月玫瑰」的發生地約克郡,是不是就能撞上黑帽子?
K看著唐措深思的神情,就知道他想明白了。他仰頭把剩餘的酒喝盡,放下酒杯,說:「該說的我都說了,接下去要怎麼做,看你們自己的。」
唐措不再多言。K能把這個情報告訴他們,一定早有準備,哪怕剛才唐措不逼他,他也會找機會說出來。
果然是塑料朋友。
下一秒,這位塑料朋友又開口了,「我只有一個請求,如果你們碰到了黑帽子,要打要殺,也請在他完成他的心愿之後。」
靳丞:「他的心愿是什麼?」
K笑而不語,這便是不打算說了。
靳丞聳聳肩,也不追問。只是在離開時,突然又回過頭來,笑著說:「我當初來找你買副本的情報,似乎只告訴你那是一個難得一見的隱藏副本,我有些對於副本內容疑惑,所以才想買它的情報,並沒有說是連環。我一向謹慎,『連環』這個關鍵信息,只在跟林硯東打聽《七月玫瑰》的消息時透露過。」
K神色一僵,對上靳丞玩味的眼神,微微眯起眼,正要說「這是推測出來的」,靳丞卻又在他開口前轉身離去,好似根本不在意他的答案是什麼。
良久,他搖頭失笑,摸摸鼻子,轉身又進了那扇玄妙的迷宮之門。
此時的K已經將剛才的那點小失誤拋諸腦後,他步履輕快地走到書架前,取下一本空白的書,從虛空中抽出一支羽毛筆,唰唰幾筆將主人公為黑帽子的故事寫下。
恰如上次寫下深紅的故事一樣。
寫完了故事,他滿意地看了幾眼,又將書塞回書架上。這本書是黑色的,上次深紅的那本是紅色的,兩本書恰好放在一處,一黑一紅相得益彰。
哼著不成調的歌,他又走上扶梯,從高處抽出一本黑底燙著金色燕紋的書。他直接將書翻到最後,在最後一頁的空白紙上提筆寫下了兩個字——
待續。
作者有話要說:
您的塑料朋友K已為您高舉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