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關卡,靈魂公墓。
唐措在尋找「深情少年」的手機墓碑途中,又經歷了一次墓碑爆炸。此時墓碑還剩73塊,另有五塊的電量已經不足5%。
在這些墓碑里,唐措肯定沒有一個叫做「深情少年」的微信帳號,也沒有在某個圍觀群眾拍的短視頻里看到過深情少年的臉,可他肯定到過西山路附近,也就肯定在公墓里。
還有什麼跟深情少年有關呢?
沒有,唐措找不到任何有關的線索,倒是又看到了那幾個塑料姐妹花的微信群聊天記錄。但這一次,泡泡琦不在裡面。
聽風者:你們誰能讓那個泡泡琦給我閉嘴?什麼我相信大家都不是真的心懷惡意的,什麼我們都是朋友啊,就她會說話嗎?我聽得都快吐了。
詩和遠方:@貪吃的小狐狸,你跟她比較熟吧?
貪吃的小狐狸:不是你把她拉進群的嗎?
詩和遠方:可她說跟你是朋友我才拉她的啊!
貪吃的小狐狸:我跟她不熟,見都沒見過!
聽風者:等等,合著你們都跟她不熟???
……
幾人經過一番討論,最終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
聽風者:泡泡琦到底是誰?你們都沒見過她?那她怎麼在我們群里的?
一連三個問號,堪稱靈魂拷問。她們都以為是另外的人跟泡泡琦熟,才把她拉進群,最後證明誰都沒見過泡泡琦,甚至不知道她姓甚名誰,那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緊接著,便是細思極恐。
一個陌生人,混在她們的群里,口口聲聲跟她們是朋友,相處了月余。在這過程中她沒有表現出絲毫異樣,跟誰都熟。
聽風者看起來是個暴脾氣,立馬去群里@泡泡琦,質問她是誰。
泡泡琦很快回復。
泡泡琦:我是你的朋友啊。
聽風者:放屁!老娘哪來你這號朋友?!
泡泡琦:你不要當我的朋友嗎?
聽風者:你快給我滾出我的朋友圈,不認識你加我幹嘛,有病啊?
聽風者說到做到,想要把泡泡琦刪除好友。唐措正在看的,就是她的微信界面,他親眼看著解除好友關係的操作在屏幕上出現。
可是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無論聽風者怎麼嘗試,這個帳號都無法刪除。它就像病毒長在了她的手機里,不,它或許就是某種植入的病毒。
而聽風者的手機在經歷了這一系列操作後,跟泡泡琦的聊天框突然彈了出來。
泡泡琦:你不要跟我做朋友了嗎?
泡泡琦:為什麼要把我刪掉?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
泡泡琦:為什麼?
泡泡琦: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泡泡琦: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泡泡琦:你一定是手滑了對不對?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對不對?
聽風者:你瘋了!你是瘋子嗎!
泡泡琦:我不是瘋子,我是你的朋友啊。
泡泡琦:我們繼續做朋友吧,好嗎?
……
滿屏的字,並且還在不斷刷新,看得人突然心生寒意。
唐措眯起眼,看著那些大同小異的話語,他突然起身,回去找到泡泡琦的手機墓碑。他快速找到群發功能,編輯一條內容,點擊發送。
泡泡琦:你們認識我嗎?知道我是誰嗎?
不過半分鐘後,鋪天蓋地的回覆就差點把微信擠爆。當然,靈魂公墓里的墓碑不會有卡機的風險,唐措迅速瀏覽過那一條條回復,不需要一個個點開來看,只看預覽就能知道大致的內容。
剛開始大家的回覆都還很平常:你不就是泡泡琦嗎?
可緊接著,泡泡琦又是誰?
許多人開始回過味來。
焦糖布丁:臥槽你誰?為什麼會在我通訊錄里?
代號007:你是誰?
等等:阿呆說你不是他的朋友,你到底是誰?!
永動雞:問了一圈我的朋友都沒人認識你,我這號可是只加身邊的朋友的!你怎麼會混在裡面?我記起來了,你上次還跟我說生日快樂,說要給我寄東西,我還把地址給你了臥槽,可我根本沒見過你啊!
白日夢想家:快遞?搞推銷的?不回復我可把你刪了啊!
……
無數的質問和懷疑充斥著手機,
唐措嘗試在心裡勾勒泡泡琦真正的形象。作為一個三流偵探,他沒學過什麼心理學,不會畫犯罪心理畫像,但大致能想像得出她(他)是什麼樣的人。
先暫且將她設置為女性。
她沒有朋友,也許常年躲在一間沒有光的房間裡,不修邊幅,對自己的容貌也缺乏自信。但是沒有關係,她在網上找到了很多的「朋友」。
她肆意入侵他們的朋友圈,單方面宣布成為他們的朋友,維持著一個美好的假象,因為她很孤獨。
她做了什麼具體的壞事嗎?好像也沒有。
這更像是一個生活的窺視者。
信息是唐措群發的,泡泡琦當然不會回復。而就在唐措打算離開時,一條信息回復引起了他的注意。
闔家歡樂:佳佳你怎麼了?怎麼突然發那條消息啊佳佳?
闔家歡樂:你不要嚇爸爸啊
闔家歡樂:【語音】
闔家歡樂:【語音】
兩條語音都超過了一分鐘,此人又自稱泡泡琦的爸爸,唐措猜測這可能是跟她現實中唯一有關聯的人。
他立刻點開語音,焦灼的帶著點粗糲的中年男聲沖入耳膜。
「佳佳?你沒事吧佳佳?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聽到消息馬上回復爸爸知道嗎?是不是你在網上看到什麼了?還是又聽鄰居說什麼了?佳佳,不要多想。你是個好孩子,只是有點內向而已,他們不了解你,他們說壞話所以他們都是壞人,你是好孩子,所以不要聽,知道嗎……」
「佳佳,爸爸還在開出租,等拉完這個客人,我馬上就回去了,在家裡等著爸爸,知道嗎?現在外面正在下大雨,前面西山路堵車了,爸爸回來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所以你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要出門知道嗎?不管誰來敲門也不要開,如果有什麼事情就打110,爸爸一定很快就回來了——」
話還未說完,語音里傳來了開車門的聲音。車門打開的剎那,雨聲驟然放大,可見那時的西山路還在下大雨。
應該就是因為追尾事故堵車的時候,那一長串的車子裡,有一輛屬於泡泡琦的爸爸。
這是一位計程車司機。
從他的話來看,他的車上已經坐了一位客人。那兩段語音里也確實夾雜著一個年輕男人略顯焦灼的自言自語,還有不知道什麼東西發出的很細小的咔噠聲,可這時候門忽然開了。
車門打開,大雨飄進車廂,一位不速之客闖進了已經載客的計程車。之所以說是有人上車,而不是客人下車,是因為在語音的最後,出現了第三個人的聲音。
那是一個冰冷的「別」字,伴隨著衣服的摩擦聲和年輕男人的抽氣聲,語音戛然而止。
「別」字後面會跟什麼?別動?別出聲?
西山路附近,大雨中的不速之客,除了兇手唐措暫時想不到其他的人選。兇手因為一條狗暴露了身份,棄屍逃離。
大雨和雨傘的海洋給了他很好的掩護,他一路逃,慌不擇路中上了一輛計程車。
他想做什麼?
車子被堵在路上,但如果兇手能在這時上車,那麼這輛車停在緊靠路邊的那條車道上的概率就很大。哪怕路被堵了,也可以往非機動車道上開。
窮凶極惡的殺人兇手可不管什麼交規。
接下來是——追車大戰麼?
等等。
唐措忽然想起什麼,把語音重新點開又聽了一遍。他聽得很仔細,一遍之後又一遍,直至他將那背景音中的小小的「咔噠」聲從中摘出來。
「咔噠。」
「噠。」
「噠、噠、噠。」
「咔噠。」
這些聲音不盡相同,有些比較清脆,有些比較連貫,聽著像是——解壓魔方。唐措記得小甜甜歐洲代購曾說過,他想留住買雨靴的豪爽客人,於是送了他一個解壓魔方作為小禮物。
唐措也曾經有過這麼一個小玩意兒,跟核桃差不多大,可以拿在手裡玩。魔方的每一面都不同,有滾珠、小齒輪,還有搖杆等等,發出的聲音略有不同。
也就是說,深情少年在車上,他就是車上原來的那位客人。
深情少年買的雨靴又穿在兇手身上,兇手又恰好上了他的車,這是偶然還是特地接應?唐措一直不覺得深情少年會和兇手是一夥的,但他同樣不覺得他出現在西山路附近是偶然。
所以,他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
唐措摸著下巴,再次開始推演——從兇手被狗撞破到他上計程車,前後時間一定不長,這是在短時間內發生的事情。
網上的信息傳遞是需要時間的,也就是說,此時雨靴的線索還未被扒出。關於那一箱碎屍的事情也才剛開始流傳。
車上一共三個人,泡泡琦的爸爸,深情少年,兇手。
這裡面,唯有泡泡琦的爸爸看起來跟這件事毫無關係。唐措對「闔家歡樂」這個微信號沒有印象,但是他看到過一個手機墓碑里有相關的帳號。
一個地圖軟體,登錄的名稱就叫「闔家歡樂」。地圖軟體跟計程車司機也很配。
他很快找到了這個手機墓碑,打開地圖軟體看到了實時定位,地點就在西山路拐彎之後距離一公里處的一座橋上。橋上還有紅色標識,註明此處發生了事故,已致一人死亡,提醒車主謹慎駕駛。
而此時的時間是,下午的一點五十四分。
重新梳理時間線。
13:03,遊戲主播遇害。
13:15,觀眾報警。
緊接著,是兇手推著裝有屍體的泡沫箱子出現在西山路口,接到報警的警察也從這兒過。綜合兇手碎屍的時間以及出警的時間,這時最起碼在13:30之後。
13:54分,計程車已經停在了距離西山路不遠的一座橋上。也就是說,如果兇手真的在計程車上,那他根本就沒有逃出多遠,又停下了。
不論是計程車出了事故,還是有事故攔下了計程車,這個線索最重要的價值都在於——第三個死者終於出現了。
誰死了?
如今的地圖軟體很發達,在大數據的支持下,關於事故預警的更新是很快的。如果是計程車打滑撞在路邊,造成事故和擁堵,也會很快反應在泡泡琦爸爸的手機上。
唐措更傾向於是車裡這三個人的其中之一死了,而不是某位無辜路人。
大膽的推理過後,便是暴力求證。
唐措決定賭一賭,什麼都靠推理、講證據是很慢的,作為一個三流偵探,就得不走尋常路。
眼下兇手和泡泡琦爸爸的手機墓碑都已找到,在相信自身判斷的前提下,三分之二的概率,可以一試。
此時距離副本開始已經過了三個半小時,距離通關還有兩個半小時,進度過半。
第一關卡,人生的分岔路,二十八位玩家,剩餘二十四人。
第二關卡,靈魂公墓,一人健在。
第三關卡,人間信息轉接公司,二十五位玩家,全滅。
第四關卡,世界是個精神病院,四十二位玩家,剩餘二十三人。
一共九十六位玩家,死亡四十六,剩餘四十六,正好一半。
肖童也是難得看到那麼湊巧的數字,覺得這可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神明非要讓他做點什麼,不做都不好意思。
可就在他從座椅上站起,伸手探向唐措的那個監控畫面時,他忽然感應到了什麼,回頭望向監獄大門的方位。
良久,他笑了笑,意味深遠。但同時他也收回了手,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第一關卡中,眼尖的玩家也發現烏鴉先生忽然不見了。靳丞回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但敵人在前,他沒空去深究。
無論發生了什麼,也只有等他們副本通關之後才能知道了。
沒有了烏鴉先生,無戒在持有者死亡後,再度回到了肖童手上。靳丞沒妄想能留下無戒,說到底,他們玩家和永夜城的NPC並非對立關係,沒必要為了一件裝備交惡。
而無戒消失之後,所有人的壓力驟減,隊伍推進速度加快,二十分鐘內連過兩個岔路口。
傷亡當然也在所難免。
當前方的那條筆直公路,在中年危機來臨時出現多條岔路時,眾位玩家看著那一個個不同的路牌,心裡再次出現了動搖。
「能不能停下來休息一會兒?」一個滿頭是汗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朝前方的靳丞喊話,他喘著氣,如果仔細看就能發現他的手還在輕微地顫抖,尚未從戰鬥中恢復過來。
此話一出,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靳丞,面露期盼。靳丞回過頭來,神色平靜,說:「不能。」
男人的臉色變了變,焦急道:「為什麼不能?我們已經連續打了快四個小時了,大家都已經到極限了。再有兩個小時就能通關,休息一下也可以吧?」
「是啊。」另一人連忙幫腔,「沒必要這麼趕啊,如果不能休息,後面的傷亡會更重的!」
「我需要對你們所有人負責嗎?」靳丞反問。
玩家們愣住,一時沒人說話。
「這條路很長,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你們可以選擇休息,但是我要到路的盡頭去。我想去,就一定要去。」靳丞說著說著,驀地笑了,聳聳肩,「你們不去,可不能不讓我去啊,對不對?」
眾人一時間竟無法反駁。
靳丞也根本不給他們再廢話的機會,轉身就走,乾脆利落。冷繆從始至終不發一言,表情也沒多大變化,他甚至走得比靳丞還要早。
兩位大佬走了,剩下一干玩家面面相覷。沒過幾秒,幾個玩家咬咬牙站起來,帶著點兒一條道走到黑的堅決,跟了上去。
剩下的玩家卻在猶豫中遲遲沒有邁動步伐,不知到底該走向何方。大家討論著、討論著,就因為意見不合吵了起來,大約過了十來分鐘,幾個明顯是一個團隊的玩家脫離大部隊,走向了最左邊的他們認為最簡單的路。
「烏鴉先生說,人越多遇到的怪物越多,我們分散開走也好。而且沒了靳丞和冷繆,我們現在的實力都比較均衡,應該不會再出現無戒那樣的東西了。」
隊伍自此分散。
二十一位玩家,分了三條路。但岔路之後還有岔路,最後會有多少條路,就不得而知了。
第三關卡,世界是個精神病院。
女人最終活了下來。鄭鶯鶯那一刀下去,成功把她肚子裡的東西殺死了,她肚子還大著,但至少不會再痛,連著兩支藥劑灌下去,也吊住了她的血線。
經過這件事情,病房裡的氣氛好了些,不再劍拔弩張,可鄭鶯鶯最終還是沒有與他們組隊。一方面,她有信心壓制孟於飛一次,卻沒有信心一直壓制他,最後錢偉可能還是難逃一死。另一方面,難道304病房裡的人真的不會反過來對他們下手了嗎?
未必吧。
趁著一個小時時限又到,怪物醫生們忙於查房之際,鄭鶯鶯帶著孟於飛直奔頂樓的院長辦公室。小怪眼看著是殺不完了,再碰到一次像304病房那樣的情況,拖的時間太久,那不如干一票大的,擒賊先擒王。
當年她被關在裡面,因為年幼和弱小無法逃離,如今她手持無名之刃,就像一個復仇者,她不僅要從這裡逃出去,還要殺出去。
她沒那能力把所有怪物一個個殺了,但只殺一個,不行也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