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病房裡,一場廝殺即將進入尾聲。
錢偉、鄭鶯鶯、孕婦和狂笑的男人,再加上中途從窗戶翻進來接應的孟於飛,五位玩家聯手,終於在引起其他怪物的注意前,讓病房裡重新歸於平靜。
狂笑男已經徹底脫力了,再加上藥效差不多快要過去,嘴裡的笑聲變成了輕聲的哼哼,一口藥劑灌下去,劫後餘生。
可就在大家的精神都鬆懈時,孟於飛忽然拔刀對準了錢偉,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幹什麼?!」錢偉也立刻拔劍,滿身戒備。他已經認不出孟於飛了,縱然覺得孟於飛的刀有點眼熟,可一時間哪想得起來。在他的印象里,孟於飛可是被靳丞殺了的,他當時就在那個副本里,錯不了。
所以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敵意,他真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鄭鶯鶯也略感好奇,抬眸看他。
她此時已經解除偽裝,重新攏好了紅斗篷,把自己的臉藏在兜帽里,跟所有人都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孟於飛神色冰冷,看著錢偉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死人,道:「他跟靳丞是一夥的。」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露出錯愕神情,當事人錢偉更是脫口而出一個「臥槽」。他冤啊,是真的冤,他不就是跟大佬湊巧一塊兒打了兩個副本了,怎麼就被打成一派的了?
等等。
「你怎麼知道?」錢偉瞪大眼睛。
那兩個副本里沒這號人物啊!
可話一出口,錢偉就知道壞了,他這麼問等於變相承認。彭明凡多次警告過他,不能對外透露他們認識靳丞的事情,他們就是兩個小透明,沒想過要抱大佬大腿,那就越低調越好。
在永夜城,大腿可不是那麼好抱的,一個不小心就得嗝屁。
更何況兩位大佬現在可都不在這裡。
孟於飛見他眼神閃爍,更篤定他跟靳丞是一夥的,冷笑出聲:「你不用管我怎麼知道的,你只要知道,靳丞該死,你也該死。」
《決勝魔歸城》副本里的所有人都該死。
錢偉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該死了,但他知道這個男人或許是目前病房裡實力最強的,他打不過。
蒼了天了,他本來今天就要出獄,結果碰上監獄暴動。暴動還沒結束,又被拉進副本,進了副本沒被怪物電死,卻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試問誰能比他更慘?
「兄弟,有話好好說啊,我跟靳丞真的不熟,也就是在副本里見過的交情。真的!如果我是靳丞的人,我他媽能混得那麼慘嗎?你看看我這劍,比白板裝備好不了多少,再看看我渾身上下哪點有高人風範,就算我想投靠靳丞,人家堂堂A區大佬也看不上我啊……」錢偉迅速裝慫,餘光下意識地瞥向窗口,隨時準備跑路。
他可不寄希望於另外兩位病友救人,永夜城沒那麼多善心人士。
熟料孟於飛壓根不吃這套,錢偉也根本不會想到,不管他跟靳丞有沒有關係,他出現在《決勝魔鬼城》副本里,孟於飛被殺,他卻活著,這就是他的原罪。
他一步步逼近,錢偉便一步步後退,另外兩位病友對視一眼,卻都猶豫不定。
錢偉和孟於飛孰強孰弱一目了然,他們如果幫錢偉,那就勢必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可如果錢偉真的是靳丞的人,他們見死不救,以後萬一遭到靳丞的報復怎麼辦?
還有這個拿刀的,他真的不會殺人滅口嗎?
大家各有各的思量,病房裡只剩下錢偉急促的聲音,氣氛降至冰點。
錢偉有意識地向窗戶靠近,孟於飛也不阻止。如此的順利卻讓錢偉心裡生不出一絲高興,因為這代表要麼對方是個傻的,要麼太有自信。
答案顯然是後者。
「我不知道你跟靳丞什麼仇什麼怨,但其他的怪物醫生可能馬上就要過來了,你確定要現在動手?不怕把它們都引過來嗎?」錢偉咬咬牙,握著劍的手已經開始蓄力。
孕婦的眸中也閃過一絲冷芒,藏在背後的手上凝聚出一叢小火苗。
「那我正好送你去死。」孟於飛已經忍不了了,他被靳丞殺了好幾次,連唯一的復活道具都用掉了,還被迫整容,此仇簡直不共戴天。
心裡的怨毒時刻灼燒著他的心,他要是連一個小嘍囉都不敢殺,那他就不是孟於飛!
思及此,他立刻出刀。可就在這時,一隻瘦小的、缺了一根小手指的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那熟悉的紅斗篷令他的動作倏然頓住。
「你認識靳丞?」鄭鶯鶯上前一步,「那你也認識唐措?」
錢偉怔住。
孕婦也急忙收住自己的火焰攻擊,差點把自己憋出一口血來。
「我認識。」錢偉知道隱瞞也沒有用了,也隱隱察覺到,這兩個人中大概這個小的才是拿主意的那個。眼珠子一轉,賭了,「其實我們跟唐哥才比較熟。」
「你們?」鄭鶯鶯問。
「是啊,我本來今天出獄,我朋友就在監獄外頭等我呢。唐哥第一個副本就是跟我們一起下的,我們覺得挺有緣的,就喊他一聲哥,嘿嘿,我們本來約好了出獄之後要聚一聚的。」錢偉開始半真半假說胡話,反正這兒也沒人能戳穿他。
不過他心裡還是緊張得要死,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掌心裡都是汗。他故作鎮靜地想要觀察鄭鶯鶯的神色,但她的眼睛被兜帽擋住,下半張臉又藏在陰影里,根本啥都看不到。
就這麼忐忑著、焦慮著,錢偉的心越跳越快,孕婦掌心的火苗越來越燙的時候,鄭鶯鶯終於發話:「你給我說說你們一起下副本的事情吧,說的好我就放了你。」
「為什麼?」孟於飛沉著臉眼睛快要噴火,與其說憤怒,他更覺得荒謬。鄭鶯鶯什麼時候跟靳丞和唐措有交情?怎麼看他們都是會成為敵人的兩類人吧?
鄭鶯鶯涼涼的目光掃過他還未癒合的掌心,孟於飛瞬間想起被刺的那一刀,受傷的手又不可控制地開始輕微抽搐。
「我不需要跟你解釋,歡歡。你只要知道,你可以跟靳丞有仇,但你不能動唐措,你敢動他,我宰了你。」
這樣的發展,不止驚了孟於飛也讓肖童挑眉。肖童知道鄭鶯鶯和唐措是同一天來到永夜城的,但他真不知道他們還有額外的交情,能夠讓鄭鶯鶯放過錢偉,還要聽他講故事。
他再次召喚了烏鴉先生。
烏鴉先生正聚精會神地看靳丞打架,站在路牌上跳著腳撲棱著翅膀,恨不得衝上去自己跟靳丞打。
至少他堅信如果自己能打,肯定比這些拿著無戒還打得這麼菜的小怪物們要打得好,真是氣死鴉了。
今天的典獄長也特別的煩,一點都不如平常那麼高冷,比人類的大媽還要嘴碎。
「你又有什麼事?烏鴉先生可是很忙的,不要老是叫我。」烏鴉先生因為太煩了,所以只從虛空中探出一個頭來。
「鄭鶯鶯和唐措認識?」肖童直奔主題。
「他倆同一屆的啊。」烏鴉先生回答得理所當然,可肖童再問他兩人具體有什麼交情,他卻答不上來了。
他當時的注意力全在唐措身上,唐措又救了不止一個人,他哪兒記得一個像只螞蟻似的隨時能被踩死的鄭鶯鶯啊。
鄭鶯鶯正式進入他的視線,還是因為在G區被肖童特殊關照的原因。肖童問他,他問誰?
答不上來,他便有些惱羞成怒。
肖童懂了,揮揮手讓他從哪兒來回哪兒去。這可戳了烏鴉的肺管子了,恨不得當場拉坨屎在他頭頂。但拉屎到底不太雅觀,所以烏鴉先生決定暫時不把無戒還回去了。
肖童的注意力卻已經不在他身上了,任憑他怎麼叫罵,一雙眼睛都只看著唐措。他不得不承認,唐措給他的驚喜越來越多了,他也越來越捨不得就這麼把人放回去。
此時的唐措絲毫不知道外面發生了多少事情,他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遊戲主播的手機墓碑。
耗時二十分鐘。
之所以花那麼久,是因為這手機上根本沒有任何其他的信息,只有一個訂餐界面。手機的主人在下午十二點一刻時訂了一份海鮮炒麵,並於十二點五十五分收到餐點。
遊戲主播遇害時,恰好在吃一份海鮮炒麵,被害時間為下午的一點零三分。餐點和時間都對得上。
當然,這不能算是實證,但唐措還可以開棺驗證。
他不願意拖時間,所以動作很快,裁決之劍上聖輝暴漲,一劍就把整個墳都劈開了,端的是乾脆利落。
「咔。」手機整整齊齊裂成兩半。
變故卻在此時發生,一束強烈的光從劈開的墳墓里爆射而出,帶著極強的攻擊力和殺氣。唐措早有準備,腳步急退,瞬間與之拉開距離。
既然是活著的三個靈魂回到了永夜城,那說的不就是進入永夜城的玩家嗎?被安排在副本里的玩家,就是副本的NPC了。
出現在唐措面前的是跟其他兩個關卡大同小異的怪物,只是唐措面對的這一個更像人形,實力更強,眼神也更清明。兩米左右,背上有尖刺、頭髮像鋼針,全身肌肉誇張得像是充了氣,布滿青紫的粗大血管。
「是誰打擾了我的沉眠?」他說的話,也更像個強力boss。
一對一,唐措甩了甩手中的劍,正好拿他試試最近的訓練成果。
怪物看過來,雙方四目相對,下一秒,唐措悍然出手。怪物的兩隻腳還站在墳堆里,被泥土和破碎的棺材板壓著,無法動彈。
他乾脆避也不避,徒手去接唐措的劍,這叫硬碰硬。
「鐺!」唐措一劍砍在他手上,竟砍出金石之聲,震得唐措的手腕酸麻。可裁決之劍到底是神器,唐措用力壓下,還是割破了他的皮膚。
怪物血管粗大,且全部暴起,出血幾乎是呈噴射狀的,帶著股濃濃的腥氣。他卻似乎感覺不到痛,另一隻手立刻向唐措抓去。
唐措進則剛猛,退也迅疾,轉身便到了三米開外的一個手機墓碑上,臨風而立。可他退得再快,身上還是濺到了幾滴血,而那血甫一接觸皮膚,便如硫酸開始腐蝕皮肉,好在擴散的範圍不大。
這無疑給唐措敲響了警鐘,此時怪物掙脫墳墓大力攻來,他提劍格擋時,迅速打開人物面板確認情況。
【*腐蝕:降低防禦2%】
唐措可以肯定,如果他沾染上更多的血,那他的防禦就會被削弱得更厲害。這種打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而這個怪物明顯是高防血厚的類型,能撐很久。等到了後期唐措的防禦越來越弱,只要一個不小心被他打中,就有可能翻船。
所以,要快。
還要儘量避免被血濺到。
「刺啦——」怪物的利爪如刀鋒,速度也很快,一不小心被他近身,衣袖就被劃破了。唐措反手一劍攻他下盤,裁決之劍重重點在他膝蓋上,雖不能擊碎他的膝蓋骨,但也讓他搖晃了一下。
他立刻向唐措伸手抓去,唐措的身影卻像鬼魅那樣迅速,眼前一花,他沒抓住唐措,手裡卻多了個很醜的帶血的布娃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布娃娃突然睜開眼,張嘴大聲尖叫。那恐怖的令人牙酸的聲音直刺他的耳膜,甚至直搗精神海。
怪物連忙把布娃娃丟掉,捂著耳朵痛苦低吼。
唐措出手如電,接住布娃娃的同時反手就是一枚爆爆蛋。怪物根本來不及躲避,剛睜開眼就看到一顆圓溜溜的球向他砸來,而後——
「砰!」爆爆蛋炸開,將四周的手機墓碑都炸到裂屏,怪物雖然防禦很高,但因為猝不及防也被炸得摔倒在地。血流之處,無論是地上的花崗岩還是雜草,都被迅速腐蝕。
但唐措的攻擊還沒有結束。
爆爆蛋炸出的煙塵還未落下,怪物剛想從地上爬起來,他便拿出了一桿槍。這是打喪屍副本時拿到的獎勵,加特林機槍,重火力武器。
「噠、噠、噠、噠、噠!」唐措面容冷肅,提起機槍瘋狂掃射。普通品質的子彈肯定沒辦法攻破怪物的防禦,可一發不行,就一百發;一百發不行,就三百發。
怪物被這毫無人性的集火給硬生生往後轟了三四米,小山般高大的身軀委屈地縮成了一團,直面火力的那部分身體差點成了篩子。
可他還活著,還不知道痛,唐措的子彈打完,攻擊一停,他就嚎叫著衝上去,眼睛迅速染上赤紅,雙拳出擊,還沒有近身就裹挾起一陣颳得人臉頰生疼的勁風。
唐措一退、再退,身形輕靈地在墓碑上騰躍,一次都沒有落地。而且正在觀戰的肖童能發現,他從始至終都在固定的一塊區域內活動,沒有把戰場擴大到整個墓園。
怪物雖然尚有神智,速度也不慢,但他的出招之間還是有遲滯,大半時間都是靠本能在打,自然被牽著鼻子走,跑不出唐措給他畫的圈。
此時唐措的防禦值降低5%,生命值降低16%,情況良好。
怪物則稍顯狼狽,身上多處受傷,血流不止,又因為血液的腐蝕效果,簡直像是個行走的喪屍。
可他不知疲倦、不知疼痛,速度比之剛開始沒有絲毫減緩。恰在這時,唐措再次從他頭頂越過,他抬頭,便見那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幾乎遮住了他的大半視野,衣衫獵獵如大鵬展翅,握著劍的手朝下——
「鐺!」他急忙出手阻擋,但擋得倉促,且手臂本就受了傷,那劍破開他的防禦直砍到他的骨頭上。
唐措藉助自身的重量用力下壓,將怪物壓得膝蓋彎曲,全身青筋暴起。劍刃切割著骨頭,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滾!!」怪物大怒,用盡全身的力氣要將唐措轟開。可在他發力前,唐措又果斷抽身,一掌拍在他的頭頂,借力抽劍,一個後空翻穩穩落地。
怪物很氣,他那見骨的傷口上竟還有火。火球從唐措的劍上迸發,在傷口炸開,雖然只是一顆小火球,但給怪物造成的二次傷害不是簡單的一加一那麼簡單。
「我要殺了你!」怪物徹底被激怒了,雙手交叉在胸前,全身蓄力,仿佛要放什麼大招。可就在此時,唐措單膝跪地,將沒有持劍的左手抵在地面,咒語發動。
地動術。
大地開始震顫,僅有半徑五米的範圍,但恰好把怪物籠罩。怪物被搞得一個踉蹌,蓄力沒有中斷,但也讓他氣血翻湧,噴出一口血來。
唐措見狀,眸中掠過一道冷芒,沒有再貿然上前攻擊。跳上墓碑借力躍起,到最高處時,他整個人詭異地在空中停住,而後來了個二段跳,迅速升至離地大約十五米的地方。
技能,空中漫步。
就在這時,怪物的大招也發動了。他仰天怒吼,全身肌肉膨脹,從原來的兩米巨漢長成三米多,一腳跺下,整個地面都在抖。
不,他還在膨脹!
血管炸開了!
「砰——」無數條血管爆炸,漫天的血霧剎那間籠罩了他周身十五米範圍。唐措心中一凜,立刻揮劍,激發裁決聖輝,將迎面撲來的血霧盪開。
可他不能在空中久留,因為空中漫步的冷卻時間長達一分鐘。思緒飛轉,他再次取出加特林機槍,機槍很重,在拿出的瞬間便讓他的身子一沉,墜落的速度加快。
千鈞一髮之際,他迅速壓槍,對地炮轟,借反作用力在墜落的前一秒,將自己推出血霧範圍。
唐措和機槍都重重砸在地上,但只有一些擦傷,生命值掉了5%,不礙事。可忽然間,唐措似是聽到了一絲破風聲。
那是什麼?
他霍然抬頭,只見一點血色的寒芒在自己眼中放大。
來不及揮劍了,唐措迅速滾地,只聽「叮!」、「叮!」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那是一根又一根長達十厘米的黑色尖刺,追著唐措刺入堅硬的花崗岩地面。
唐措想起來,怪物的背上有刺。血霧遮掩了刺的行蹤,完美的暗器,完美的絕殺。
「咔——」唐措默念咒語,冰盾出現。
小小的冰盾很薄,根本攔不住黑刺,可唐措也只需要阻擋那麼一下下而已。冰盾、土牆,交替出現,雖然都是初級的小魔法,可擋的時機卻恰到好處。
黑刺數十發,唐措只中一根。
僅僅是一根,讓他的防禦值瞬間跌破50%,生命值跌破20%。唐措眼中的戰意卻在這時達到了頂峰,他的眼睛很亮,右手緊握劍柄,回身,反擊。
怪物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他傷了唐措,同樣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此時的他愈發不宜靠近,但唐措的速度比之前更快。
只要他夠快,怪物的血就濺不到他的身上。
十分鐘後,怪物轟然倒地。
唐措甩了甩劍上沾到的血,微喘著氣但神色依舊平靜地結束了他來到永夜城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場個人戰。
不過戰鬥還沒有結束,因為剛才的大戰損毀墓碑共五塊,這五座墳墓里有五個具有攻擊性的靈魂體,都對他虎視眈眈。
這也是唐措為什麼要把戰鬥控制在一定範圍內,不往外波及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