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遼闊江山若浮光掠影。
瞬息之間,塞北蒼茫而壯闊的草原風光,就已被西域荒蕪而絢爛的千里沙海所取代。
陳勝起身,踏入灼熱的黃沙當中,踱著步子從不同的角度去分析莊老夫子所說之事。
經莊子提醒之後,他復盤北疆戰局,的確有種『太過一帆風順』的危險感官!
倒不是說,李牧、項羽,不盡心、不用命。
也不是說,五十萬幽州軍將士未全力以赴。
單以戰鬥力與作戰意志論,玄武軍區值得取得這樣的戰績!
但問題是,戰爭從來就不只是以軍隊的戰鬥力分勝負,敵我雙方高層之間的博弈、將領之間的爭鋒,都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戰局的走向。
而在這場北疆大戰中,北冥妖族與犬戎人的高層,就跟泥木凋塑的一樣,任由李牧、項羽他們擺弄。
勝時未步步為營、擴大戰果。
敗時不扶顛持危、力挽狂瀾。
仿佛局外人一樣,由著犬戎人發揮天性,一窩蜂的衝上去、一窩蜂的撲街……
這絕不是這種量級的大戰役,應該出現的局面!
何為博弈?
我出招、你也出招,大家各憑本事,技高一籌者勝!
何為沒有博弈?
我出招,你不但不出招,還兇殘的用臉來毆打我的手?
這與白起在南疆所取得的輝煌勝利,完全不一樣。
白起在南疆取得的勝利,雖然看起來也是平平無奇、水到渠成。
但為了這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勝,白起從仁武二年那場名傳華夏的大勝開始,就不斷對百越人下功夫、敲邊鼓,明里暗裡的工作,早就已經將百越人滲透得跟篩子一樣。
可以說百越人的一舉一動,都在白起的眼皮子底下,百越人的許多決策、動向,都受到他潛移默化、推波助瀾,比如劉邦那一支二五仔,若非白起暗中扶持,他們能在短短六年之間,於異域異族之地取得鳩占鵲巢的局面?
最後那一場一邊倒的大戰,與其說是「決戰」,倒不如說是白起在收割過往六年中對百越的所有投資!
以絕對的實力,還將戰打得如此細膩、如此步步為營,白起想不勝都難!
而李牧與項羽在北疆打得這一場,則是一場很典型的冷兵器戰役。
所謂的典型冷兵器戰役,就是開戰之前,雙方對於敵手的情況都處於兩眼一抹黑,雙方必須得一邊計算、猜測對手的手牌,一邊調整自己的策略。—(••÷[ ➅9ѕ𝔥𝕦x.𝐂όϻ ]÷••)—
這種只能靠算、靠猜的牌局,還能打出明牌的王炸效果,有且只有三種可能。
第一種,雙方的段位相差過大,王者毆打青銅,自然是毫無疑問的全方位碾壓。
第二種,一方存著心給另一方送錢,打業務牌,那自然是對手出什麼牌都要不起。
第三種,則是一方出千,對手眼裡的暗牌,在老千的眼裡其實全是明牌,那當然能穩贏。
李牧加白起的組合,或許能全方位的碾壓犬戎人的將領,但決計碾壓不了帝俊與北冥妖族九大妖聖的組合。
這些老妖怪,就算是攝於三皇五帝以及孔子、鬼谷子一干巨老的威懾力,無法用武力直接決定戰局走向,但用腦力推動、影響戰局走向,卻是規則之內的操作。
所以,第一種可能,不成立!
而陳勝雖遠在西域,但北疆戰局從戰略、戰術,再到詳細的排兵布陣,他都了如指掌,他很清楚、也很肯定,李牧和項羽都沒有出千的本事。
若是有更高層面的人道老祖宗要插手戰局,也不可能不知會他這位當世人皇。
所以,第三種可能,也不成立。
那麼就只剩下了第二種可能了……
這種可能性,再配合莊周的敘述,陳勝不難推測出……
「看來此番帝俊圖謀甚大啊!」
他止住腳步,眉頭糾結的喃喃自語道:「是將計就計?還是驅虎吞狼?亦或者說是以退為進、坐山觀虎鬥?」
他無法確定帝俊所謀何物。
但在將帝俊以及他北冥妖族都設定為得利者的身份後,卻不難推測出它這番舉動的大致目的。
實話說,在過往六年裡,北冥妖族、犬戎人與他大漢之間,大體上還算是相安無事。
在陳勝的記憶里,他應該得有四五年沒有接到過犬戎人大舉犯境的戰報了。
而這回犬戎人大舉犯境,起因乃是新生活運動破除一切封建迷信的口號,一刀扎天道陣營的肺管子上了,若是教他把這件事給做成了,天道也就甭再爭什麼凌駕於人道之上了,能不被人道一腳踩進淤泥里都得燒高香……
從這個角度來看待犬戎大軍進犯大漢邊疆之事,那就是,無論北冥妖族與犬戎人是否支持,此戰的起因都是天道或者天道陣營的命令。
一面是受令出兵。
一面是出兵擺爛。
這中間的貓膩,著實值得琢磨。
陳勝順著這個方向分析了片刻,但很快就放棄了這種毫無意義的分析。♝☝ 69ѕ𝔥𝓤Ж.ςⓄⓜ 🐒🍟
從北疆戰役的局部戰場來看,帝俊和他北冥妖族,是已經棄牌下桌了。
但從人道、天道之爭的宏觀戰場來看,帝俊和他的北冥妖族,依然拿著牌坐在牌桌上。
既然牌局仍在繼續,那麼與其一味的去分析對手的手牌,還不如多想想怎麼把自己的手牌做大做強。
至於怎麼出牌……看不清形勢,那就一切照舊,繼續防上攔下好了!
「所以……」
陳勝抬手捏了捏拳頭,精心體悟著掌心之中那股與他自身的武道力量截然不同,像是雲霧一般如夢似幻,卻又像是山嶽一般巍峨沉重的人皇之力:「重中之重,還是眼下這一關!」
他一直在等,等一個直面崑崙的好機會!
現在,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此番三線作戰,大漢凱歌高奏、大獲全勝!
向南,白起已將國境線推到後世的南海群島,百越殘餘正向交趾境內逃竄。
往北,項羽的兵鋒,正追逐著犬戎殘兵敗將,即將深入大草原,按照戰前的部署,此戰若勝,必將國境線推進草原一千里。
向西,陳勝所率的虎賁軍精銳,以及嬴政那一支兵馬,已經掃蕩完整個西域,將大漢玄旗插遍了西域每一座城池、每一座綠洲。
相較於陳勝記憶中那隻昂首挺胸的大公雞,大漢的疆域如今只缺了西邊的青色的海、雪域高原,北邊的部分草場,西南F4家的部分田地,以及東南方向的些許餅乾碎……
那些土地,陳勝必然是要拿回來,鑲嵌到自家輿圖上的。
但短時間內,肯定是無法再現那隻大公雞的雄姿的。
遠的不說,單單西南四兄弟家的那些窮山惡水邊邊角角,大軍過都過不去,如何收拾當地的羌胡?
也就是說,當下大漢的疆域,已經是短時間內所能開墾到的極致了,甚至就連當下新開墾的這些土地,大漢都需要很多年時間去消化,才能有望不留任何後遺症的將其併入華夏文明體系之下,成為「自古以來」。
另一邊,隨著新生活運動以及擁兵擁戰之風的愈演愈烈,九州內部的民意,前所未有的統一!
尤其是擁戴陳勝、崇拜陳勝的風潮,在官府自上而下的積極引導、與民間自下而上的熱烈反應完美匯流之際,終於一舉掀翻了原始崇拜與宗教信仰兩座大山,成為了九州最火熱、最虔誠、也是最廣泛的信仰!
當人們遇到靈異事件,不再求神拜佛,反倒質疑起自己對科學、對於人皇陛下的信仰是否虔誠,然後大聲的背誦著陳勝語錄、科學思維觀,昂首挺胸大踏步向前走時……一切魑魅魍魎都只是浮雲!
前所未有的遼闊疆域。
前所未有的熾烈民意。
反饋給陳勝這位治世人皇的……是人道親兒子一般的待遇和權限!
……
最後,陳勝還是這片綠洲,又停留了十日之久。
這十日之中里。
項羽出兵塞北,馬踏千里犬戎草場!
白起囊括南疆,搗毀數座百越王城!
嬴政鼎定西域,正式掛出大漢雍王大旗!
滾滾國運之力,仿佛大江長河般無窮無盡的湧入陳勝之身,平地起高樓、俯瞰天地間!
那是一種往上看、寥寥無幾,往下看、芸芸眾生,天地為他慶賀、山川都向他拱手,一念可絕大川、一言可搬名岳的高處不勝寒之境!
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大!
他篤定只要向他出手,就是在挑釁人道的威嚴!
他令出兵,發兵崑崙山!
……
一路上,陳勝跨騎黑馬,走在大軍最前方。
大地在他的腳下變得平坦。
陽光在他的頭上變得溫柔。
有甘露降於前路。
有靈泉涌於道旁。
八百里浩蕩紫氣,結人皇儀仗相隨。
三千丈皇者威嚴,聳立天地如大纛。
就連雲遮霧繞的崑崙山,都在他視界之中現出了巍巍山脈!
天地之間,不知多少人在目不轉睛的盯著這劍拔弩張的一幕。
有人按劍,心頭為了陳勝捏了一把又一把的冷汗。
有人冷笑,雙眼放光的期待著人皇隕落血灑九天。
陳勝似乎毫無知覺的駕馭著胯下戰馬,一步一步的丈量著崑崙山下的土地。
行至崑崙山腳下,陳勝勒馬,定定仰望著這座山巔高聳入雲,高不知幾千丈、廣不知幾千長,皚皚積雪在陽光照射下好似金甲罩體般的雄偉山脈,一股偉岸而不霸道,蒼老中透著沉靜,仿佛時光在如同水一般流動的悠悠古韻,澹澹的瀰漫在他心間。
這就是華夏龍脈之祖……
他沉默許久,伸手從馬鞍上取出三支清香點燃,於萬眾矚目之中,以人皇之尊,神色鄭重的對著面前巍峨、古老的崑崙山脈,拜了三拜!
知他者,知他拜的乃是崑崙龍脈,滋養華夏文明數千年。
不知他者,只當他這是對崑崙山上那三位認了慫……
三拜畢,陳勝揮手將三柱清香插入了山體內,而後一手按著太阿劍,挺直了腰板聲似虎嘯的縱聲大喝道:「大漢陳勝,領兵遠征孔雀蠻夷,請三位前輩高人行個方便,允我大軍借道經過!」
隨著他的大喝聲,煌煌人皇氣化作巍巍大漢玄水戰旗,高聳入雲、與崑崙齊平,仿佛烈焰,熊熊燃燒,吞沒斜陽披在崑崙山的燦爛陽光!
前一秒還金燦燦的,宛如金甲神人的巍峨崑崙山,霎時間就如同被陰雲籠罩,烏黑一片!
「放肆!」
一聲惱怒的低聲聲,一道燦爛的劍氣撕裂空間,壯闊如天河之水落九天般的朝著五萬虎賁軍將士落下。
整整五萬虎賁軍將士,在這一道劍氣前方,竟顯得無比的渺小!
就像是鋤頭下剛剛冒出尖芽的鵝黃小草!
但所有虎賁軍將士,卻都昂著頭,怒目圓睜的直視著那道劍氣。
陳勝亦是毫不猶豫的拔劍,雖自知不敵,卻舉劍迎向那道反覆要將他碾碎的燦爛劍氣。
但卻有人比他更快!
就見一道大肚方口的三足小鼎憑空出現,鼎口勐然膨脹千萬倍,如同小孩吃棒棒糖一樣「嗷嗚」的一口,就將這道燦爛的劍氣就吞進了腹中,末了還像是打嗝一樣抽了抽鼎身。
陳勝見狀,正要講話,就感覺眼前白光一閃,再回復視界之時,他已經出現在雲層之上,目光所及,正是堵在崑崙山外的黑甲黑旗方陣。
適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從旁邊從來:「年輕人,稍安勿躁。」
陳勝一抬頭……果然,又是上回那個被他幾句話給懟跑的白髮白須老者。
老者依舊上回那副打扮,一身素淨寬大的袍服,手持一柄拂塵端坐於蒲團之上,腦後一點清淨明光,似能照亮世間一切黑暗。
「老人家,這回叫我來,又要賣我什麼道理?」
陳勝鬆開了掌中劍,笑吟吟的問道。
老者抬起眼瞼看了他一眼,洒然一笑:「道理確是沒有,貧道此番冒昧請你前來,只為與你打一個賭。」
陳勝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面不改色的回道:「不必了,我與賭毒不共戴天!」
老者輕笑著微微搖頭道:「這可能由不得你……」
陳勝擰起眉頭緊急思索了片刻,很快就將心一橫,點頭:「那便依老人家一回……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