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內,木床上,小蝶哭喊掙扎。
獨眼山賊哈哈大笑,一手掐住小蝶的頸脖,限制她的動作,一手撕扯著她身上的衣裳,只幾下,便有大片大片的雪白暴露出來。
小蝶心如死灰,便在這時,一道黑影忽然站在了山賊身後。
窗柩前,月光下,那黑影如索命的厲鬼裹挾潮濕的血腥氣。
「夫君!」小蝶看到了這道熟悉的身影,眸中迸發出驚喜神色。
獨眼山賊卻是霍然一驚,轉頭時,一抹刀光閃過。
山賊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頸脖,身子踉蹌後退,血水從指尖溢出,他喉嚨里嗬嗬有聲:「你……」
才剛說完一個字,便軟綿綿地倒在地上,身子不斷痙攣。
小蝶縮在床角處嗅著沖鼻的血腥氣,瑟瑟發抖,從小到大,便連一隻雞都沒有殺過,更何況見到死人?
噹啷……一聲,柴刀落下,喚醒了驚慌失措的小蝶。
她忙朝床前的黑影望去。
「小蝶……」陸葉的聲音虛弱無比,那是失血過多的原因,「快跑!」
能強撐著身子殺進來解決那個要侮辱小蝶的山賊,全是強大的意志支撐,他不願讓這個善良美好的女子遭遇半點傷害。
說完之後,身子一軟,跌倒在地上,身下一片殷紅擴散。
「夫君!」小蝶終於回神,哭喊著撲了上來,將陸葉上半身扶起,抱在懷裡,然而入目所見,卻讓她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
陸葉的頸脖處,一道巨大的豁口,鮮血潺潺流出。
如此傷勢,已然無救。
「夫君不要死!」小蝶只覺心都要碎開,痛如刀絞。
「跑!」陸葉抬手,想要最後摸一摸小蝶的臉,卻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小蝶不走!」小蝶淚如雨下,倔強搖頭。
目光忽然看到一旁的柴刀,抬手抓起,橫在自己白皙的頸脖上,朦朧的淚眼凝視著陸葉逐漸渾濁的眸子,露出一抹淒涼微笑:「夫君等等我,小蝶來陪你!」
柴刀橫下,鮮血飛濺,小蝶抱著陸葉,整個人伏在他身上。
兩具身軀,逐漸冰涼。
幾乎是在小蝶氣息消失的同時,四周的一切都定格了,緊接著破碎開來。
然而無影無形的羈絆,逐漸滋生。
生與死,情與愛,最容易滋生羈絆,當這種無形的羈絆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強勢的一方便可對弱勢的一方予取予奪,到時候莫說區區一個鶴翼陣紋的玄妙,便是陸葉從小到大的所有秘密,都將呈現在蟲母面前。
這才是神源幻海的恐怖之處。
如此手段比起血族的血奴印記還要牢固,血族那邊可以藉助血奴印記,在人族埋下暗子。
蟲族這邊同樣可以藉助蟲母的神源幻海來達成同樣目的。
只不過很少有蟲母會這麼做,因為這樣做對它們也是有一些影響的,施展神源幻海,締造出一幕幕無比真實的幻境,哪怕並非完整的魂體進入幻海,只是分魂,可在重新融合之後,分魂在幻境中經歷的種種感受,依然會觸動本體,因為在幻境中,分魂的種種付出,都是真心實意,沒有任何虛假的,唯有這樣,才能足夠真實!
舊的幻境破碎,新的幻境已同時衍生出來,對蟲母來說,哪怕只是分出一部分心神,締造出一個讓入道沉淪的幻境也是無比簡單的事。
正是因為足夠簡單,所以她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來窺探鶴翼陣勢的奧秘,反倒是對陸葉本身,她其實沒有太大的興致,一個入道,無論表現的再怎麼驚艷,其實都很難入她的法眼。
縹緲宗,陸葉睜眼之時,視野中模模糊糊出現了一個好像有些熟悉的身影。
「師弟?」那身影湊了過來,鼻尖頓時縈繞一股幽香,讓人心曠神怡。
視野慢慢聚焦,眼前是一張如花似玉的臉龐,嫵媚至極,卻又顯清純動人,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融匯,非但不讓顯怪異,反而更添一種奇異風情。
望著這張臉龐,陸葉的心不知怎地抽了一下,刺痛至極。
「太好了,師弟你終於醒了!」驚喜的聲音有如釋重負之感,「你等等,我去喊師尊過來!」
轉身時,手卻被拉住了。
陸葉怔怔地望著她,手上很用力。
「師弟你怎麼了?怎麼還哭了呢?是不是哪裡疼?」
陸葉這才後知後覺,不知怎地視線又模糊起來,腦海中隱約有些不清晰的畫面翻湧,那是面前女子伏在自己身上,身軀慢慢變冷的場景,讓他不敢去回想,不願去回想。
「幽蝶師姐!」陸葉輕輕地喊了一聲。
「在呢。」聲音很溫柔,幽蝶坐在了床邊,將自己另外一隻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
「陪我一會。」陸葉開口。
「行。」幽蝶一臉寵溺的表情,替他捋了捋額前散亂的頭髮,又責怪道:「下次不要這麼魯莽了那可是五階妖獸,不是你現在能對付的。」
「知道了。」陸葉應著。
這一次受傷不算嚴重,陸葉只修養了大半月便差不多恢復了。
縹緲宗是個小宗門,宗內從上到下不過十幾人而已,幽蝶是大師姐,也是這一代實力最強的那個,她性格溫順,心地善良,對幾個師弟都極為照顧。
再加上她生的極為貌美,自然引的諸位師弟暗生情愫,私地下幾個師弟都在暗暗較勁。
陸葉也是其中之一,這一次本想入山給幽蝶師姐採集一些藥材,誰知遇到了一隻強大的妖獸,險些沒能活著回來。
自那日甦醒之後,陸葉便感覺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但具體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只是好幾次午夜夢回的時候,腦海中都是那熟悉的身影伏在自己身上慢慢變冷的畫面,讓他心悸不已。
幾個師兄弟依然在較勁,期望著有一天能抱得美人歸,陸葉反倒沒摻和其中,夢中的驚悸讓他有些懼怕,卻又不知道在怕什麼。
日子一天天過去。
這一日,陸葉入山歷練,卻再次遭遇危機,浴血拼殺依然不是那妖獸對手,就在這幾近絕望時,一道靚麗的身影從旁殺來。
正是幽蝶。
她也在附近歷練,聽到動靜前來查探,發現是陸葉有危險,當即出手相助。
她的實力要比陸葉強的多,自然輕鬆解決了那個妖獸。
陸葉心懷感激,正待道謝時,幽蝶卻表情一變,轉頭朝一個方向望去,只見那個方向上,又出現了一隻妖獸,它與方才被殺的那只應是同一種,只不過體型要大的多,氣息也非先前那只可比。
陸葉意識到壞事了,這隻妖獸應是方才那隻的爹娘,自家的孩子被殺,它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師弟!」幽蝶輕輕地喊了一聲。
「在!」陸葉沉聲應道。
「回宗求援,我拖住它!」
陸葉一顆心直往下沉!幽蝶的實力他是知道的,如今她卻讓自己回宗求援,這無疑表明幽蝶沒有把握能夠解決這隻妖獸。
「快去!」幽蝶一聲嬌喝,率先朝那妖獸掠去,瞬息間一人一獸便打了起來。
陸葉本還想上前助陣,但眼見這妖獸凶威,便知自己即便上去也幫不上忙,到時候反而會拖累幽蝶,當即道:「師姐小心,我速去速回!」
這般說著,轉身就朝宗門跑去。
一來一回,差不多半個時辰,然而等陸葉帶著師尊趕赴回來的時候,這邊卻已沒有了爭鬥的動靜。
遠遠地,只有一抹白色印入眼帘,幽蝶的衣裳就是白色的。
然而此時此刻,那白色之上的血色,是無比的刺目!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步步上前,看到的卻是幽蝶殘破的屍身!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伏在自己身上身軀逐漸冰冷的畫面,與眼前的景象逐漸合二為一,陸葉心如刀絞!
幽蝶死了!
幾個師兄弟自那之後對陸葉再沒有好臉色。
「你為什麼要逃?」
「為什麼不與幽蝶師姐並肩作戰?」
「如果你不逃,師姐就不會死!」
「該死的那個是你啊!」
……
幽蝶死後,師兄弟們離心離德,過了沒幾年,師尊駕鶴西去,縹緲宗一夜凋零。
師兄弟們各奔東西,只剩下陸葉一人枯守山門。
渾渾噩噩,他也不知過了多少年,熱血方剛的少年慢慢變成了一個耄耋老人,直到有一日他步履蹣跚地來到一座孤墳前,慢慢坐了下來,望著墳前的墓碑,幽蝶二字刺痛心扉。
渾噩的心神終於有了一絲清明。
濕了眼眶,紅了眼,佝僂的身軀伏在那座孤墳上,心中滿是自責。
如果那一日自己沒有走,而是與幽蝶師姐並肩作戰,她肯定不會死!
死的那個確實應該是自己!
清風拂過,山野淒涼,佝僂的身形再也沒有重新站起。
強烈的情緒起伏下,無影無形的羈絆得以加深。
……
「娘子留步,我走了。」木屋前,陸葉不舍地望著面前的人兒。
小蝶紅著眼:「夫君去吧,路途遙遠,路上注意安全。」
「等我金榜題名時,定來接你。」陸葉緊了緊背上的書箱,最後看了小蝶一眼,轉過身,邁步而去,直到走出很遠,再回頭,那熟悉的人影依然站在門前,遠遠眺望,似是為了讓他安心,她遙遙招手,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