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烏泱,暴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水連片垂落,清洗著人間的骯髒污穢。
陰風怒號,怒雷長鳴,在大自然的天災面前,無論是人類還是其他生靈,都顯得是那麼渺小。
狂風暴雨中,安道明半截身子埋進了泥土當中,只有上半身露了出來,經受著風雨的洗禮。
這一刻,他覺得冷,很冷。
但相比起冷,他更多的是難以置信,以及迷茫。
「我…回來了?」
微微仰頭,感受著雨水重重拍打在自己臉頰上,這一刻,他清晰的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囚禁他的地窟消失了,一切都像是幻覺,仿佛只是一場夢境。
只有眼前這場雨水是真實的,遠處模糊的高樓和霓虹燈是真實的。
怎麼回事?
「是夢嗎?」安道明低頭看著手中握著的泥巴,心中震動。
自己剛才吃下去的黑糊糊土豆狀食物,難道是手中的這團泥巴嗎?
感受著嘴中殘留的泥土和泥腥味,安道明愣了愣,充滿著不可置信。
不,這絕對不是夢。
這種觸感…嘴裡的土絕對是真的!
「難道又是我眼睛出問題,或者是出現幻覺了?」
一道想法不受控制的浮現了出來,感受著滂沱的雨水拍打在自己身上,這如此清晰的感受,讓他的心懸到了嗓子眼。
他變得有點害怕起來,害怕這只是一場幻覺。
深深吸了一口氣,雙眼閉攏,隨後用力揉了揉雙眼。
十秒鐘後,他帶著忐忑的心情,緩緩睜開了雙眼。
眼前,暴雨依舊,雷光閃爍。
「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突然,安道明發出一聲大笑,將手裡的泥巴拋灑向天空,激動的不能自已,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與興奮。
「沒錯,假的,都是假的。」
「哈哈哈,還好是夢,我就說,怎麼可能有那麼詭異的地方。」
「我根本就沒有穿越,一切都是一場噩夢。」
自己不用再去考慮怎麼逃走,也不用擔心會經歷可怕的刺激法,被下油鍋剝皮抽筋了,更不用擔心餓肚子。
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了,讓那狗屁邪教家族見鬼去吧,安道明心中興奮的想著。
「真是詭異的噩夢,萬物永生,難求一死,甚至還有怪物和鬼出沒。」
「做夢跑去挖礦,被餓了一周還沒事,還真是離譜的夢。」
回憶著夢中的內容,安道明失笑著搖了搖頭,越想越覺得奇幻,現在想起來,他越發肯定那只是一場噩夢,是不真實的。
但很快,他的笑容漸漸收斂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見。
冷靜下來後的他,眼中的茫然更深了。
「可我…早就已經被人殺死了啊。」
安道明看向遠方模糊的高樓,又看向埋著半截身子的泥土,心頭一片茫然。
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感受到了上面除了有濕泥還有一道傷口,頓時確認自己已經被人殺死,被兇手割了喉。
在結合自己半截身子被埋在土裡的情況來看,應該是被曝屍荒野了。
如果他並沒有穿越,那個詭異的世界只是臨死時的一場夢,那自己現在又算什麼?
鬼嗎?
「我有知覺,能呼吸,但是沒有心跳,內臟好像也被人挖掉了,我竟然還能呼吸。」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是人是鬼?」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胸膛,可以明顯看到,破碎的上衣下,有著一道可怕的刀傷,幾乎開膛破肚,而在腹部,表皮更是缺失了一塊肌膚。
不過詭異的是,無論是刀傷,還是缺失的肌膚,都被泥土所覆蓋,看起來就像是…用泥巴糊在了上面,表面光滑,甚至無論怎麼動作,泥土都不會脫落,除了與肌膚顏色不對外,幾乎沒有任何異常。
可這就是最大的異常,沒有不舒服的感覺,能夠呼吸,甚至能夠感到飢餓,他看不到泥土傷口裡面的情況,卻能體會到自己體內空蕩蕩,缺失了重要的器官。
「這些土有問題,黏在我傷口上,仿佛成為了我身體中的一部分。」
安道明皺眉思考著,巨大的疑惑化作迷霧籠罩在他心頭,令他根本想不通,自己死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時間,他有些分不清,究竟是這些土有問題,還是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
有些費力的,他刨開濕重的泥土,一點一點從大地中鑽了出來。
這一刻的他,渾身滿是淤泥,在暴雨中頭髮和衣服緊貼著身體,看起來有些狼狽。
但相比於大難不死,這點狼狽他根本不在乎。
「無論怎麼說,老天保佑,我居然還活著。」安道明長舒一口氣,活動了下手腳,順便把嘴中的泥沙都吐了出去,感受著熟悉的身體和身高,他心中升起了劫後餘生的喜悅。
任由雨水沖刷著身上的泥土,他總感覺身體有點不對勁,似乎出了一點問題,但哪裡出了問題,他也說不上來。
經過觀察,他發現這裡是一座大山,山下便有霓虹,距離人類的城市並不遠。
他冷冷的望向遠處的高樓和霓虹。
既然活了過來,那有些帳,他也該去算算了。
今晚的雷雨似乎格外的大,這一路沿途大量的樹木的樹木被刮的東倒西歪,很多都折斷了,無論是郊外還是城市當中,都是一片狼藉的景象。
大量的電瓶車小轎車被掀翻,一些低矮的房屋甚至出現了垮塌。
其風力宛若颱風,說是鬼哭狼嚎都不為過,在結合黑壓壓的陰雲和怒雷,一副末日來臨的景象,似乎上天發怒,要降罪人間。
好在城市內的排水防洪系統做的很好,這樣大的雨,只淹沒到腳踝,有些地方最多淹沒到小腿。
或許是天氣太過惡劣的原因,街道上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影。
「這雨也太大了,路被淹了,今晚只能湊合一宿了,還好我們是卡車,那些小轎車就慘咯。」
此刻,一輛大卡車當中,一對三十出頭夫婦正被這糟糕的天氣困在車內。
雨水模糊了車窗視線,雨刷不停的擺動,模糊之間,兩人隱約看到了有人靠近了過來。
這樣大的雨之下,居然有人還敢上街,在街道上不緊不慢的行走,頓時吸引了兩人的目光。
「老婆,這人有病吧,雷暴天都來了,不找個地方躲著。」
「瞎說什麼呢,你看他多可憐啊,肯定是被黑暗日逼瘋的人,無家可歸了,穿的衣服也髒兮兮的,應該精神也有點問題。」
兩人在車內唏噓不已,而隨著這道人影的靠近,在雨刷的擺動中,他們終於看清了對方的樣貌。
來人正是安道明。
而當看清安道明模樣的那一刻,兩人瞳孔齊震,臉色瞬間煞白,僵硬的轉頭互相對視了一眼,像是在確認什麼般。
下一秒,他們齊齊爆發出了驚恐的大叫。
「臥槽!」
「那是什麼…」
「開車!快開車!」
車內的少婦渾身顫慄,看到一步一步接近的安道明,心中的恐懼到達的頂點,瘋狂的用手拍打著主駕上的男人。
而一旁的男人哆哆嗦嗦的啟動車輛,不知道是由於太過緊張的緣故,還是由於暴雨天的緣故,怎麼都沒啟動成功。
「鬼…真的有鬼!」
「已經陷入黑暗日這麼久了,太陽再也沒有升起來過,網上很多人都說看見鬼了,沒想到是真的。」
望著距離自己不足十米的安道明,終於,車內的少婦再也忍受不了恐懼,帶著哭腔,也不顧車外的大風和暴雨,連滾帶爬的沖了出去,連車門都顧不上關了。
而見到這一幕,車內的男子也嚇得腿都軟了,但好在車輛終於啟動成功,也不顧逃跑的愛人,就這樣,他開著敞開一邊車門的車輛,逃也似的沖了出去。
「這是吵架了?」
人行道上,安道明看著連滾帶爬逃走的少婦,在狂風中被吹的東倒西歪,手腳並用,以及車上瘋狂踩油門逃走的男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根據他的分析來看,可憐的少婦手腳殘疾,走路只能手腳並用的爬行,在這樣的天氣中站都站不穩,令人同情,就是這樣一個可憐的少婦,卻被渣男無情拋棄傷害,將其丟在雨中,自己瀟灑離去。
他不理解,但大為同情。
轉頭凝視少婦離去的方向,他想了想,還是選擇快步跟了上去,決定做個熱心腸。
而當少婦發現身後的安道明正在快速追來後,頓時嚇得亡魂皆冒,跑的速度更快了。
看著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少婦,最終安道明搖了搖頭,選擇了放棄追趕的想法,開始朝著家的方向而去,他看著路標,已經大概推算出自己的位置,此刻距離家裡已經不遠了。
…
昏黃的燭火靜靜燃燒,驅散了客廳內的漆黑,帶來了些微的光明,窗外電閃雷鳴,滂沱的雨水急促的拍打在玻璃上,像是要嘶吼著衝進來,吞噬那僅有的微弱燭火。
客廳內,香菸裊裊,一對老夫婦正對著供桌上的一張黑白靈位祭拜。
「道明,我們會想念你的,永遠不會忘記你對家裡的付出,每年我們都會給你燒紙,你就安心的走吧,現在鬧鬼的傳聞越來越多了,今天是你的頭七,你可千萬不要回來啊。」
老婦人口中念念有詞,言罷,她將香燭插進了香爐當中,凝望著黑白相冊中英俊的青年,眼神露出擔憂。
「老婆子,你這是迷信,別人說什麼你都信,再說了,道明是我們親手埋的,內臟也都被挖了。他要是敢變成鬼,我能殺死他一次,就能殺死他第二次,我們自己養大的崽,怕這作甚,瞧你這膽子。」一旁,一位精瘦皮膚黝黑的老者失笑著搖了搖頭。
「起初,大家都沒放在心上,結果呢?黑暗日真的來了,太陽在沒有升起來過,世道已經變了,到處都在鬧鬼,我這顆心啊,害怕的緊。」老婦人點燃了三根香燭,口中念念有詞。
「狗屁的鬼,敢出現一個試試,來一個我殺一個,來一雙我殺一雙!」老者發出一聲冷笑,一臉的不以為意。
而他的話音剛落,突然,窗外劇烈的電閃雷鳴,屋內的氣氛油然而生了一絲詭異和壓抑。
猛然間,伴隨著一道雷鳴炸響,刺目的藍光閃過,窗戶猛的被吹開,強大的狂風湧入客廳當中。
蠟燭霎時熄滅,黑暗侵襲,洶湧的風灌滿了整個客廳,將靈位吹倒,也將這對老人吹的東倒西歪,瓢潑的雨水成片的從窗戶外灑落進來。
「咚咚咚。」
突然,一陣敲門聲,突兀的從雷鳴聲中響起。
而兩位老人正手忙腳亂的按住窗戶,有些費力的將窗戶關死,並沒有聽到這被淹沒在風雨中的敲門聲。
隨著窗戶合攏,客廳瞬間安靜了下來。
「唉,該死的破天氣,黑暗日持續了這麼久,外面越來越亂,天天還下這麼大的暴雨,電也給斷了,再這樣下去,人都要死絕啦,還給不給活路。」
「老婆子,消消氣,不是說新建了個什麼地下超級基地麼,趙總答應給了我們三個名額,等建好了就接咱們過去,加上小兒子也被國家隊帶走了,咱以後會不缺電不缺吃,就等著享福吧。」
「好了好了,趕緊把蠟燭點上,黑燈瞎火怪嚇人的。」
隨著燭火重新亮起,兩位老人都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準備收拾狼藉的房間。
「咚咚咚。」
清脆的敲門聲再次響起,在客廳中顯得格外清晰。
一時間,兩位老人齊齊僵在了原地,停下手中的動作,客廳內落針可聞。
兩人看向大門,彼此對視了一眼,一絲詭異從心中油然而生。
這大雨天的,不都在家裡待著,誰會來敲門?
是鄰居來串門借東西?還是說,有暴徒搶劫?
現在可不比以往,自從太陽消失以後,雖然短時間內國家和軍隊還控制的住局面,但還是有越來越多的黑暗在滋生,有越來越多的歹徒邪教在形成,呆在家裡也不一定安全。
而除了這兩種可能…
「誰啊?」精瘦老者高喝一聲,眼中露出警惕,一旁的老婦人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臉色微變。
「我…」
冷冰冰的聲音響起,雖然很輕,但卻像一道沉重的閃電,讓屋內的兩位老人如遭雷擊,瞳孔劇烈震動。
「安道明。」
話音剛落,並沒有等兩人多做出反應,隨著啪嗒一聲,門應聲而開。
一陣陰風襲來。
下一秒,一道渾身濕漉髒污的身影出現在了屋內。
他低著頭,露出來的肌膚慘白滲人,在黑暗的襯托下,顯得異常醒目。
緩緩地,在兩位老人劇烈收縮的目光,一副見鬼的模樣中,他抬起了頭。
那是一張英俊的臉,但卻慘白,與黑白相冊中的青年長的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是,一行行血水從他的額頭蜿蜒而下,染紅了眼睛,淌過眼頰和蒼白的嘴唇。
那雙猩紅的雙眼,死死的凝視著這對老夫婦。
「爸,媽。」
「我回來了。」
安道明慘白的臉頰在老夫婦驚恐的目光中,扯起一抹滲人的弧度。
「怎麼…」
「不開門啊…」
燭火抖動,照耀的室內忽明忽暗,幽幽的質問聲迴蕩在兩人的耳旁,讓兩人後脖頸浮起了雞皮疙瘩。
「不是吧…」
頭七…真的回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