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先跨過我!

  時不虞附耳和阿姑說了幾句。

  萬霞輕輕點頭,走開片刻,很快又回來。

  「傷得不輕。」大夫正說著沉棋的情況:「醒來後若有頭暈嘔吐都是正常,頭也會要疼一段時日。」

  齊心忙應下來,招呼著下人過來打算把人背到馬車上去。

  「不……走。」地上的人也不知何時醒過來的,眼睛未睜開,用盡全身的力氣握住齊心的手臂,語氣無比堅決:「我,不走。」

  「阿弟!」齊心又氣又急:「便是今日當真死在這裡,又如何?傷不到他分毫!」

  「我,願用我這一世薄名,換他遺臭萬年。」沉棋緩緩睜開眼睛,忍著天旋地轉的感覺去看那衙門大門:「後人細數大佑文人,必有我沉棋之名。而我沉棋,垂垂老矣之時在京府撞柱而亡!因他京兆尹李晟,德不配位!他不配為官!不配!不配!不配!」

  沉棋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大聲,恨不得把滿腔的恨意訴盡,剛包紮好的地方紅了一片。

  齊心忙按住不讓他動了,又讓大夫趕緊上前來。

  沉棋擺擺手,把人也都推開,閉上眼睛摸索著又躺了回去。

  「我哪也不去,我就死在這,就死在這。」說著話,他還哆嗦著手,把額頭上包紮的布扯了扔掉,就那麼躺在那裡,花白頭髮散亂著,一身狼狽,卻也一身硬骨頭。

  平日裡總是笑得跟個彌勒佛一樣的齊心紅了眼睛,誰能想到,年輕時瀟灑俊秀才名遠揚,比今日的十安公子也不遑多讓的沉棋,臨老卻要受此磨難。

  「你先跟阿兄回去,阿兄應承你,回去就找人,一起幫你討這公道。」

  沉棋摸索著握住阿兄的手臂:「阿兄的話阿弟信,可是不行啊,加上阿兄也不行,加上我們南北兩派的文人也不夠!」

  越來越多人聞訊趕來,看著這般狼狽的沉棋先生,聽著他如此灰心喪氣的話,心跟著往下沉。

  眼淚從沉棋眼尾滑落:「我告過官了,告過御狀了,我還敲了堂鼓了,可是李晟卻說京城每天發生那麼多事,哪能淨圍繞著這麼件事,他說這麼件事哈哈哈!如此多人命的大案,他卻說這麼件事!我問他,如此證據確鑿之下,為何還不判了朱凌,阿兄你猜他怎麼說?他說,那自是人家命不該絕!哈哈哈,他說朱凌命不該絕,那我囡囡的命就該絕了嗎?那麼多人的命就該絕了嗎?阿兄,我恨吶!」

  沉棋用力拍打著地面,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粗礪聲音仿佛帶著血:「我恨朱凌毀我女兒!我恨李晟如此不作為!我恨朝廷用這樣的官員!我恨大佑……」

  「阿弟!」

  「我就是恨!」沉棋像一個準備赴死的勇士,已經完全無所畏懼,睜開眼睛抬起頭來,目眥欲裂:「我是大佑的子民,半輩子為大佑盡展所學,竭盡所能!可我的女兒如此屈辱枉死,大佑卻要包庇兇手!為何如此不公!為何!為何!為何!!」

  繃開的傷口血流如注,配上他此時的神情,將所有人都震懾住了。

  可是,沒有人能回答他。

  「我只是想為女兒討回公道,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人群中已有不少人開始抹淚,對李晟的不滿達到頂峰。

  若朱凌是需要審訊,要找齊證據才能判他,這麼拖拖拉拉還說得過去。可朱凌是當場人證物證俱全的拿下,往公堂一審即可判,卻一拖再拖,從十一月底拖至二月,看這架勢,還會要繼續拖下去,擺明了是有人要保住朱凌!

  老百姓是好糊弄,但也並不是沒腦子,尤其此時在場的還以讀書人居多,想得更遠,更多。

  就在此時,衙門大門大開,一眾衙役如狼似虎般從里奔出。

  萬霞側移一步,將姑娘擋在身後。

  一個師爺模樣的人隨後出來,厲聲道:「大膽沉棋,詆毀李兆尹在前,不忠大佑在後,在場全是證人,拿下!」

  「哈哈哈,來!我沉棋皺一下眉頭都白活了這幾十年!」

  說著話,沉棋想站起來,但是稍一動就天旋地轉,連想強撐著坐起來都不行,只能將將撐住地面。

  「且慢!」齊心站起身來擋到沉棋面前,臉色不是很好看:「這是李大人的意思?」

  那人不敢應是不是,態度卻依舊強橫:「奉勸齊心先生還是莫要管這閒事的好,有些事沾上身可就甩不掉了。」

  齊心下巴一抬,不怒自威:「我齊心一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說當說之話,行當行之事,對親人親厚,對朋友義氣,對小輩愛護!你說這是閒事,於我來說是好友受了欺負,豈有不管之理!」

  沉棋抓住他的衣裳下擺:「阿兄,你別管我……」

  「我管定了!」幾個字,齊心說得擲地有聲:「想拿你下獄,除非是從我的身體上跨過去!」

  一個讀書人站到齊心面前,挺起胸膛道:「先跨過我!」

  另有一人站到他前邊:「先跨過我!」

  「先跨過我!」

  「先跨過我!」

  「……」

  一個接一個的人上前,他們皆著文士衫,每個人都站到前一個的前面,那氣勢逼得衙役不得不往後退。

  可這還不算完,安平扶著一個婦人上前來:「先跨過我這個老婆子!」

  然後是個留著鬍子的男人:「先跨過我!」

  再之後,是個年輕男子:「先跨過我!」

  人群中,看了好一會的游福理了理衣袖,單手背在身後走上前去:「還有我。」

  「游大人!」有人認出他來,驚呼出聲。

  這下,本就下不台來的師爺臉色更加難看了,似勸慰又似是服軟:「游大人,您說您何必趟這渾水!什麼事不能去找大人談!」

  「沉棋先生不是去找了嗎?結果如何?這事上我也是苦主,和他又有何不同?不過是個被要求避嫌,至今賦閒在家的閒人罷了。」游福哼了一聲:「大理寺案子堆積如山卻沒一個做主的在,朱凌此案遲遲不破,不知要耽誤多少正事!我也想問問李大人,究竟何時能還我孫兒公道!若李大人有何為難之處,那不如讓我來,我定秉公辦案!」

  師爺不敢應話,再一看周圍所有人看著他的眼神都不友善,心知引起了民憤,更不敢再多說什麼,只讓衙役看著,灰溜溜的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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