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得輕鬆,在行動上時不虞卻是慎之又慎。
她先給大阿兄去了信,萬霞把回信一道帶了回來,隨之一起的還有那顆熟悉的用蜜蠟封住的藥丸。
時不虞覺得自己肯定要挨罵,做足了心理準備才拆了信,可出乎預料的,大阿兄這次沒罵她,信中只得一句:才氣已露,膽氣亦壯,大佑國運昌隆。
時不虞興奮的抱著信跑到言十安書房,將信拍到書案上:「看!」
言十安示意羅青稍待,順著時姑娘的示意看向信紙,卻發現短短一行字,且分明是說的他。
他抬頭:「這是……」
「我大阿兄給我的回信!」時不虞眼睛賊亮:「他非但沒有攔著我們,還稱讚你!言十安,你知道我大阿兄上次誇我還是什麼時候嗎?是我七歲的時候!」
言十安眼裡浮起笑意:「非常難得?」
「你問問我七阿兄就知道有多難得了,不挨訓就說明做得還不錯了!」時不虞非常興奮,就好像夸的人是他一樣,本來嘛,言十安現在就是她罩著的人,和大阿兄有什麼關係,誇他不就是誇她小十二嗎?時不虞覺得下次見到大阿兄她都敢大聲嚷嚷了。
話在舌尖繞了幾圈,言十安仍是問了出來:「這麼替我開心?」
「那當然,你現在可是我的人,誇你和誇我有什麼兩樣!」
『我的人』,言十安在心裡仔細的品嘗這兩個字,臉上每一條紋路都舒展開來,看著她點頭附和道:「嗯,誇你誇我都一樣。」
「本來就是。」報了喜,時不虞也不打擾兩人繼續談事,抓著信又跑了,她決定再給大阿兄去封信捻捻虎鬚,人都誇了,那不得再給點東西嗎?
言十安眼見她帶來一室陽光照亮了這方天地,又見她帶著這些離開,屋裡沉寂下來,連光線也昏暗許多。
「掌燈。」
看了眼外邊還極為亮堂的天色,羅青和言則對望一眼,把燈點亮。
「把消息捂嚴實了,半個字都不可透給母親知曉,以免她胡亂做出安排壞了我們的計劃。」
「是。」
兩人該勸的話早都勸過了,主子不聽,他們也沒有辦法,只能竭力周全。
之後幾天時不虞沒有出門,把這件事拆開了揉碎了一點點的分析,把她所有能想到的可能都想了,甚至忍著噁心去代入皇帝,從那個角度來看她的計劃可有缺漏,哪怕有微末一點也將之補全,不敢有絲毫懈怠。
而言十安則和往常一般,要麼在家用功,要麼出現在浮生集,相隔不過短短時日,皇帝竟然又來了一回,與此同時,皇宮中一次扔出十二具屍首。
時不虞聽到這個數目時嚇了一跳,當天晚上便去了一趟,發現這一次屍首身體受損程度遠超之前。
「有十一個是我見過的,只有一個眼生,就是……」何宜生聲音抖了一抖:「最年幼那個。」
最年幼的,是個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男孩。
時不虞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撐著膝蓋緩了緩。
言十安下意識想攙她,見阿姑將人攬著靠在身上便又收了回去,他也難受得慌。
一會後,時不虞站了起來:「天氣冷了,屍身能撐一段時間不腐。讓你的人把這裡護衛好,別讓野犬過來。安排人來畫像,畫得仔細些,多畫幾張,尤其是最小的那個,儘量還原他的模樣,看看有沒有什麼明顯的特徵,畫得明顯些。再查查京城以及周邊最近有沒有人家丟這個年紀的孩子。」
時不虞看向那個土坑,聲音冷咧:「我們便看看,是不是做孽多了天都要收他。」
這一晚,幾人都沒能睡著,到次日時不虞都有些懨懨的,想找個人靠靠,她讓阿姑送了封信出去。
晚上,京城一如既往的繁華喧囂。
時不虞打扮得如同世家公子,萬霞則改妝成護衛,兩人先乘小船,再上到大船,早有人在等著,引著她們進了其中一間船屋。
屋裡一端富麗堂皇,另一端卻布置成了一個小書房,書架上擺滿書籍,書案上該有的樣樣不缺,明明是不一樣的風格,融合在一起卻奇異的不顯得突兀。
此時一男子手執書卷舒適的躺在躺椅里不緊不慢的翻著頁,聽到動靜也未抬頭。
他身材清瘦,兩鬢斑白,端正的臉上留有三綹長須,眉心川字紋明顯。
時不虞走過去,席地坐下抱著他的小腿,靠在他的大腿上不再動彈。
一會後,男子才放下書,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低垂著視線看著她。
「大阿兄。」
「嗯。」
「可以讓他做個亡國之君嗎?」
「可以。」
時不虞抬頭:「我在說真的!」
「我說的也是真的。」
大阿兄從盤中拿起一顆麥芽糖遞到她嘴邊,只是多年不曾這麼做過,動作稍顯生疏,見她咬進嘴裡了才繼續道:「可因為計安,他就不能是。」
時不虞突然福至心靈,慌忙把糖嚼碎咽下去,抱著大阿兄的腿屁股一挪,面對著他道:「阿兄,你們都早知道他是不是?你們都早就在為如今之局面做準備是不是?白鬍子和他有干係是不是?」
「是。」
答案得到的太爽快,反倒讓時不虞怔愣住了,可是,為什麼呢?
「十二,你覺得他值得你相幫嗎?」
時不虞對上大阿兄的視線。
「你們相處五個月了,你覺得他值得你竭盡全力去為他謀劃,為他付出嗎?」
值得嗎?時不虞毫不猶豫的點頭:「值得。」
那麼乖一個人,知道她看重信任,哪怕不習慣,沒信任過人,也學著信任她,她說什麼都不質疑,讓他做什麼都配合。還會送她生辰禮物,會在他人離開後擔心她不開心便一直陪著她,因為信任她而敢去涉險……
這樣一個人,怎會不值得。
「這就是答案。」大阿兄淺淺笑了笑:「我們也有這樣一個值得我們為之赴險的人。」
時不虞沉默片刻,重又抱住阿兄的腿不再動。
她懂了。
「阿兄才知道他做的那些噁心事的時候,心裡怎麼想?」
大阿兄輕輕拍著她的後腦勺:「不把他當人,心裡就能舒服些。」
時不虞想了想,搖頭,她不行,她只想把那人下油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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