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117個吻

  自從從綠色學校回來以後,洛神後援會的群就一直有人在進,等到洛行雲對弈結束後更是到達了高峰,裴衍的手機不停地震動。

  「嘖。」ALpha煩躁地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站在主席台上,把著單反繼續拍人。

  天氣不錯,陽光明媚,操場上熱鬧非常。彩旗飄揚,升旗手抬著國旗踢正步,體育老師調試著主席台音響,身穿校服的小同學跑來跑去。洛行雲和他的小夥伴搬著椅子,打打鬧鬧從底下走過,偶爾幾聲笑,飄到主席台上。

  明天是城南一百周年校慶,下午第三節課開始,全校停課,緊鑼密鼓地做最後的準備。

  安排給8班的工作是布置來賓區域。

  學校為重要來賓設了幾百張坐席,正對著主席台。8班同學要去藝術教室搬椅子,再按照排位名單,在椅子背後貼上印有來賓姓名的粉色字條。

  任務繁重,一會兒教室也得進行大掃除,學生會還有額外的工作安排,裴衍本不該在這裡。

  但他依舊不緊不慢地把著相機,將鏡頭對準了人群中的洛行雲。

  像蓄勢待發的槍口。

  「你在幹什麼?」背後響起一道蜂蜜般誘人的聲音。

  裴衍頭也不回,纖長手指靈巧地撥開側邊卡槽。

  等鶴望蘭二五八萬地轉到他面前時,裴衍雙手握著相機,神態很平靜。

  「讓一讓。」他沒什麼情緒地說,長腿邁開,淡然走向樓梯。

  「喲,偷拍那麼光明正大啊~」鶴望蘭非但不讓,還欺近了一小步,「你們現在不是在二級隔離?他知道你偷拍的行徑嗎?」

  咔噠。

  鶴望蘭低眼,裴衍無意識地撥弄了一下模式。

  「你的那些事,真的假的?」

  今天下午,貼吧里有個帖子,對裴衍這些年的風言風語進行了詳盡的扒皮。雖然很快就查無此貼,但事關裴衍,作為死對頭的鶴望蘭怎麼能錯過這麼天大的喜事呢。

  漂亮的唇邊溢出一絲壞心眼的悶笑,狀似親熱地問他:「我親愛的老師,他知道不知道啊?」

  不遠處,正在鼓搗主席台長桌的體育老師大喝一聲「幹什麼呢」,拍了拍手朝他們走來。

  校草和校霸水火不容,這在城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校草還剛咬了人,在易感期。

  裴衍和鶴望蘭只是湊得近了些,身強體壯的體育老師就未雨綢繆,要上前把兩個高A值Alpha拉開。

  鶴望蘭搞事被抓,也不害怕,笑得陽光燦爛:「老師~我就是看到主席舉著相機,有點好奇想看看他拍的照片。」

  他不說,體育老師也注意不到。

  他這麼一說,老師眼裡就流露出質詢。

  裴衍答得滴水不漏:「我在拍周年校慶的工作照片,準備後續報導使用。」

  體育老師出於師長的責任,對二級隔離的ALpha異常嚴格:「你把照片調出來我看看。」

  別的不怕,就怕如果是在偷拍omega,那事情可就麻煩了。

  「老師怎麼了怎麼了?」洛行雲突然從下面跑上來,臉跑得紅撲撲的,一派天真自然。

  還沒等他開口,就問裴衍道:「主席拍完了沒?剛才的姿勢還可以吧?我可以回去了嗎?」

  「還沒有。」裴衍將手中的相機遞給體育老師,「請快一點檢查,我還要給明天上台的獎學金獲得者拍攝人像。」

  體育老師翻了幾張,除了風景照,就是操場上熱火朝天的景象,滿意地將相機還給了裴衍。

  鶴望蘭瞧瞧裴衍又瞧瞧洛行雲,切了一聲,意興闌珊地插著兜走了——他盯了裴衍好一會兒了,明明在偷拍洛行雲來著。

  這人居然知道。

  真是對姦夫淫夫。

  洛行雲目送他們走遠,下巴一抬,衝著裴衍指尖夾著的儲存卡:「拍了什麼?給我瞧瞧。」

  裴衍動作很快,聽見背後鶴望蘭的腳步聲,已經取出了單反的儲存卡。

  不過他能騙得過鶴望蘭,騙得過體育老師,卻騙不過洛行雲。

  他太聰明,也太懂他。

  更何況,他在主席台上看洛行雲,洛行雲也未必不在人群中看著他。

  不然也不會第一時間就趕上來,心急如焚地幫他瞞天過海。

  裴衍把儲存卡裝上,整隻相機拋給洛行雲。

  洛行雲接過沉甸甸的單反一瞧。

  站著的他,走著的他,笑著的他,沉默的他。

  上課的他,吃飯的他,睡覺的他,做題的他。

  各式各樣。

  全是他。

  只他一個人,在裴衍的取景框裡閃耀。

  洛行雲不愛拍照,除了洗臉刷牙也不怎麼照鏡子,翻閱著這些照片時,才驚訝於他眼裡的自己原來是這般模樣。

  沒有濾鏡的高像素鏡頭下,撲面而來的少年氣,乾淨得除了青春二字,找不到其他詞來形容。

  「裴主席偷拍我啊?」洛行雲放棄瀏覽那些多到拉不到頭的照片,搖了搖手中的相機。

  裴衍優雅立在原地,風吹散發,漆黑雙眼是不見底的深淵。

  他凝視著洛行雲,安靜地不辯解。

  洛行雲把相機丟還給了他:「我男朋友拍我,也用不著偷偷摸摸的。」

  說著,愜意地往欄杆上一靠,享受冬日裡難得不凜冽的風。

  裴衍從取景框裡凝視著少年俊秀的側臉剪影,良久,問他:「不害怕嗎?」

  他生病了。

  病名為他。

  洛行雲轉過頭來,衝著鏡頭笑,眼尾的兩道細線很清雋:「這有什麼好怕的?」

  「普通人都會害怕。」裴衍調到文件夾,瀏覽著一些不那么正常的照片。「我拍過你的身體局部。」

  白皙手腕上的橈骨。

  後頸的性腺留的一縷發。

  無意間掃過來的琥珀色眼睛。

  笑容下的喉結。

  揚起的衣擺底下,那把纖瘦的腰肢。

  垂在褲縫邊的十指……

  他按下快門的時候,並不是純粹被美感召,所以這些特寫,總是透出一股隱秘的色氣。

  裴衍抬起漆黑的眼:「你的每一個部分,都是我的性幻想對象。」

  「看來……裴主席很喜歡我啊。」冬天的下午,淡月出現在朗空,月痕投影在琥珀色的眼睛裡,散發出清淺的柔光,「巧了,我也喜歡你,不然也不會一時衝動,就在教室里對你做那種事。」

  裴衍非但沒有被取悅,總是優雅文靜的臉反倒露出一絲猙獰的進攻性,幽邃的雙眼裡也捲起潑天的風暴,強悍又悲哀:「你喜歡我什麼呢?喜歡我對你好嗎?如果有一天,我對你不好了呢?」

  「那我反過來就追你,就像現在這樣。」

  裴衍一愣,煩躁地把手指插入發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怎麼看待你的……」

  想把你鎖在我的房間裡哪兒也去不了,想讓你的每一個部位都打上我的烙印染上我的髒污徹徹底底被我的氣息所繚繞。

  想讓你除了我什麼都不准想,除了抵死的纏綿什麼都不能做,一直、一直這樣下去……

  「不,我懂。」清淺的柔光沉斂,洛行雲臉上顯出堅毅,「別看我這樣子,你說的那些,我都見過。親眼所見。」

  噁心的,墮落的,下流無恥的,**。

  「但是想想又不犯法。」洛行雲道,「想法誰都有啊,沒有付諸實踐的,都不算罪人。」

  裴衍咬牙切齒:「我已經把你……」

  「……鎖起來了?」洛行雲搶先一步,道出了他心中所想。

  「可你也不是……把鎖打開了嗎?」

  λ

  裴衍凝視了他半晌:「你都知道。」

  過了一會兒,又覺得本該如此,點了點頭:「你都知道。」

  洛行雲起身。

  裴衍看著他走向自己。

  他是一座活火山,只有站在遠處、無關緊要或頭腦痴傻的人才會讚揚他的雄偉強大,但事實上,任何一個有常識的人都在離他遠去。

  現在,人群要散了,只有洛行雲留在原地,甚至逆流而上。

  ——裴衍曾以為,他只是單純,然而他並不天真。

  洛行雲走到他面前停下,抓住他的手,用力按在自己的胸口。

  「沒有一個卑鄙下流的變態會寫道歉信。也沒有一個卑鄙下流的變態會產生罪惡感。他們不會關心受害人的肩膀疼不疼,給他們送一瓶傷藥。」

  手心觸摸到強大沉穩的心跳聲。

  像少年熾烈而強大的勇氣在他掌心中燃燒。

  「我不知道怎樣可以排解你的**,但我願意跟你一起試一試。」握住他手腕的手指,在他橈骨上輕輕勾畫了一個圈,「……你怎麼說?」

  裴衍低眼,瞧著那觸碰他的手指。

  他從深淵裡跌落。

  深淵裡卻照進光。

  有一隻手探進來,牢牢抓住了他。

  少年纖細的手指其實已然有了成年男性的力量感。

  ——他曾憎恨他答應得輕巧,然而他未必不認真。

  「不行嗎?那我繼續追你。」他沉默的太久,少年平靜道。「不過我也不會追你很久的。人都是需要反饋激勵的,我要是總也追不到你……我就跟你好聚好散。」

  那手鬆開了。

  漆黑的瑞鳳眼,匆忙抬起。

  眼前卻已空空如也,少年了無影蹤。

  素來平靜的臉上出現一絲驚慌,下意識邁開長腿,沖向樓梯的方向。

  下一秒,背後一股大力襲來。

  是洛行雲使出渾身力氣,緊緊抱住了他的腰。

  「還說不要我~還說不要我!」洛行雲笑意融融的聲音透過胸骨傳過來,「看把你慌的~哈哈!」

  那股熨帖的暖意順著他的脊柱往上擴散,讓他持續緊張的大腦,像是泡在了溫泉當中。

  這一刻,他沒有絲毫的**與急躁。

  他只是感覺很舒服。

  沉醉不知歸處。

  漆黑的雙眼合上。

  有風和月的下午,少年容貌俊朗。

  λ

  裴衍攥住了洛貓貓這隻小搗蛋鬼,兩人對視,眼睛裡都星星點點。

  洛行雲軟綿綿的:「你那天沒來接我,這幾天也不找我,我有點生氣了,你怎麼哄我啊?」

  裴衍纏弄他指尖:「想我怎麼哄?」

  洛行雲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唇角:「起碼要給我這波操作喊一聲2。」

  裴衍說過了,要為這無法觸碰的一個月,存下一些想吻他的瞬間。洛行雲覺得自己的表現非常優秀,理應受到這番表揚。

  「117.」裴衍低下漆黑的眼眸。

  「什麼?」洛行雲愣住了。

  「不是2,是117.」

  短短兩個禮拜,他攢下了117個想吻他的瞬間。

  如果可以,千千萬萬次,也不會膩。

  洛行雲訝異,然後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流露出得勝的笑容:「哼,這還差不多~」

  「跟我來。」裴衍攥住他衣袖,兩個人一前一後返回教學樓。

  班上搬完椅子的同學陸陸續續回來了,開始了熱火朝天的大掃除。明天會有校友返校參觀當年的舊教室,他們這些做學弟學妹的要打掃乾淨,以示不辱前輩們的傳承。

  李遇拿著掃帚跟其他ALpha打打鬧鬧,林芝芝在認真地拍照片為黑板報積累素材,沈書意慵懶地排著課桌,自閉組撕了幾張報紙擦窗戶。

  裴衍給洛行雲使了個眼色,洛行雲走到霍思明身邊:「要我替你嗎?」

  霍思明正擦得手酸:「趕緊的趕緊的!」把報紙傳承給他,自己翻身農奴把歌唱,走到位置上休息喝水,故意在沈書意走過來的時候一屁股坐在桌子上。

  戚羽對面換了老洛,興奮地在窗玻璃上呵白氣給他寫字,背後突然響起一道低啞的聲音:「戚羽。」

  戚羽激動萬分:「班長?」

  裴衍從他手中摘走了報紙:「你去擦黑板。」

  戚羽誇張地立正敬禮:「堅決聽從班長的指揮!」同手同腳地奔向講台,義無反顧。

  裴衍站到了戚羽的位置,跟洛行雲隔著一層透明玻璃,仔細擦去窗玻璃上的污點。

  經過一整個月的風霜雪雨,玻璃重新變得明潔如鏡。

  在某個瞬間,手掌相合。

  眼神觸碰,心照不宣地靠攏。

  戚羽正想問班長這個黑板旁邊的作業要不要擦,一回頭,卻見班長傾身。

  冬日燙金熔火的夕陽落下來。

  照亮一個隔窗的吻。

  ——超越時空的愛因斯坦-羅森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