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個簡單推理:你是一個Omega

  裴衍立在陽台上,低斂著漆黑的眸子,看底下空無一人的小花園。

  剛才洛行雲奪門而去,從那裡經過。

  ……嚇跑了嗎?

  雙指摁上了眉心,用力擰了擰。

  他從洛行雲在弄堂里跳出來的一剎那,就認出他來了。

  緊繃的霧藍色針織衫,把他的五官勾勒得清清楚楚,鶴望蘭不是他們班的認不出來,他好歹是8班的班長,真當他們Alpha不需要視力?

  之後的事情順理成章。

  洛行雲見義勇為,他自然也想對他示以善意。

  沒有他那一股棍子,事態會怎麼發展,還真不好說。

  原本只是抱著這樣單純的想法,沒成想,這人還挺有趣。

  有趣到……做了好事不留名,千方百計不承認,讓他有點微妙的不爽。

  他是覺得自己護不住他嗎?

  還是不想跟他接觸?

  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巴著他,沒有他巴著別人。

  洛行雲的抗拒讓他做了一些不理智的決定,比如說,沒有當面戳穿顧清積的謊言。

  一種很幼稚的較勁,想要證明自己在他心裡,有那麼點分量。

  之後洛行雲解決得很漂亮。

  沒有私底下找他承認,但讓他驚艷。

  這個人啊,確實很聰明。

  聰明的讓他一點氣都生不出來……

  裴衍收回目光,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針織衫。

  唯一的變數就在這裡。

  他鬆手,聞了聞自己的指尖。

  一股令人心曠神怡、又令人迷醉的味道。

  像是荒原上的雪,寂寞,潔白,遼闊,甚至於聖潔。

  說起來,洛行雲是個Beta吧?

  可是他為什麼總是隱隱聞到這種冷雪味?

  非常好聞……

  以至於無法克制自己,問了他一個輕浮的問題。

  當時自己是在期待什麼?

  希望他說……我其實是一個假扮Beta的Omega?

  Omega……

  無聲地念動這個詞,頭腦中有什麼被揭開了封印,驀然爆發。

  他抬眼,隔著玻璃看向剛才掛衣服的位置,朦朧中,自己將一道修長清瘦的身影堵在床頭,一手撐著白牆,一手掌住他的後腦。

  俯身相就,輾轉反側。

  現實當中,白皙指尖不經意彈動了一下,猶記得穿過他的發的感覺。

  眼神愈發幽深,最終演變成席捲一切的旋渦。

  那旋渦存在了幾秒鐘,逐漸凝縮成一點。

  理智回歸,裴衍醒過神來。

  現在是下午兩點,第一節課,他在他的寢室,捧著一個Beta的衣服,幻想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回過頭來想想,這種事情,這兩天來,他可沒少做。

  理智發出了警告。

  裴衍摸出手機,聯繫上了母親:「我可能需要看一下心理醫生。」

  Alpha暴躁,狂亂,好鬥,極度不穩定,裴衍表現得是個另類。這十七年來他謹慎,克制,彬彬有禮。

  但他清楚自己不是很神明。

  他很清楚什麼時候需要求救。

  ¥

  洛行雲逃課去了市圖。

  ABO三分性別中,Alpha和Omega更受學界重視,Beta只是普通男女。

  鑑於洛行雲本身就是普通男女,初中生理衛生課上學來的那些AO生理機制,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而且講的也不深。

  洛行雲來到書架前,挑了幾本。

  《AO性別總論》

  《AO起源》

  《Alpha形態與分類》

  《分化醫學》

  《AO發情機制新論》

  《AO心理學》

  《Omega社會保護學》

  《信息素學》

  他現在主要是想了解Alpha的性別機制以及信息素相關,這有助於幫他理解裴衍的行為,以及他那句古怪的「你的味道很好聞」。

  ……

  同一時間,H大心理研究所。

  心理醫生聽完了Alpha的敘述,含笑反問:「在我看來,邀請一個Beta打球,打遊戲,請他吃夜宵,都是一種友好的表示。更何況你覺得他救了你的命。」

  近乎成年的Alpha仰在他對面的位置上,修長雙腿交疊,指尖夾著一支煙,菸蒂紅亮。

  雲似的煙霧從那飽滿的唇峰處飄散,黑髮零散垂在額前,側臉迎著光,被光打亮了白皙脖頸上存在感強烈的突兀喉結,繚亂中失去了清秀內斂,滿身染著不符合他年歲的欲情。

  「我還看到了一些幻覺。」Alpha的聲音本來清冽,此時低沉得有些沙啞。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白皙手指抬起,抿煙的動作很乾渴。

  心理醫生微微抬高了眉弓,這倒確實有點不正常:「什麼樣的幻覺?」

  「你不會想知道的。」Alpha低斂眉目,出神地望著窗外。

  那些瘋狂的、墮落的、黑暗的臆想。

  他默了幾秒鐘,抬眼看向心理醫生:「這是發情嗎?」

  ……

  洛行雲翻開《Alpha形態與分類》。

  「Alpha剛出現的時候被當做精神病患者、天生罪犯、反社會分子……」

  「同時擁有極佳的身體素質和極不穩定的心理狀態……」

  「經過數個代際的研究,Alpha和Omega被確認為人類新亞種……」

  「Alpha發情期間將會展露出:獨占欲,侵略欲,保護欲,破壞欲,強烈**。」

  他在發情?

  洛行雲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

  操場上丟過來的外套,嬉鬧時前方投來的視線——獨占欲。

  強大的壓迫感——侵略欲

  跟隨,投餵——保護欲

  ?——破壞欲

  對他身體部位過長的凝視,以及對他衣服的移情作用——強烈**

  一個個對勾打過去,5條裡面中了4條。

  他拿起《信息素學》,在總綱的「Omega信息素感染Alpha發情」字樣下劃了幾道。

  ……

  「看起來像。」心理醫生道,「不過你還控制得住自己,沒有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這在整個發情期中,尚處於易感期。」

  Alpha素來清正的眼睛垂著,眼角燃著一道薄紅,海棠春睡。

  「接下來我們首先得解決一下你會對Beta發情的問題。」心理醫生溫和道,「放輕鬆,這不是什麼道德上的瑕疵,可能是一種病症。問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聞得到他的味道嗎?」

  「聞得到。」眼帘微抬,漆黑的眼睛沒有焦距,「一股子冷雪。」

  「然而Beta是沒有味道的。」心理醫生提醒他,「他們脖子後面沒有性腺,不分泌信息素。」

  ……

  《信息素學》。

  「每個Omega的信息素都是唯一的……它就像是一張名片,提供了個體的身體信息……」

  「Alpha鼻腔內有特殊的受體,可以感知Omega信息素,以此過濾、讀取、篩選配偶……」

  「兩人契合度越高,Alpha感染、進入發情期越快,脫離易感期越久……」

  搞清楚發情機制的洛行雲大概猜到裴衍得了什麼病。

  每個Alpha的受體蛋白都是一把鎖,Omega掌握著那把「鑰匙」,使他陷入狂亂。

  裴衍的鎖壞了。他甚至對著一個Beta發情。

  ……

  「受體紊亂症。」心理醫生宣布,「很大程度上是這個毛病。表現在沒有辦法辨別Omega,容易受各種氣味分子的干擾,會長時間處於發情期等等。我陪你去隔壁第一醫院做個檢查。」

  Alpha點了點頭,沒有反抗地站了起來,有一種無力感。

  ……

  得出結論「裴衍有病」的洛行雲捧著一疊書到還書點,打算有空提醒他一下,他可能得了一種名為「受體紊亂症」的稀缺疾病。

  突然腳步一頓。

  「等一下,如果他得了這種病,他不該只對我一個人發情。」

  「照理來說,他甚至辨別不出我和顧清積的差別。」

  「有沒有可能他沒病,有病的是我?」

  「比如……我是個Omega?」

  ……

  走到門前的裴衍突然腳步一頓。

  他抬起頭,說了進門以後最長一句話:「『如果對於同一現象有兩種或多種不同的假說,應該採取比較簡單或可證偽的那一種』。」

  心理醫生愣了下:「奧卡姆剃刀原理。怎麼說?」

  「比起我罹患一種稀缺疾病來講,更符合邏輯的結論是,他是個Omega。」Alpha目如點漆,仿佛沉睡的野獸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