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溫政沉了一張臉,「小染,你和帝煜在一起了?」
「我都聽說了,你們的感情親密著呢,如今你們公司里的人全都知道這件事,卻不瞞著家裡,是不是怕爸爸催婚啊。閱讀對了姐,帝煜有向你求婚嗎?」
她這是火上澆油。
溫政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荒唐!」
溫小慧壞事得逞,急忙閉了嘴。表面一副不知說錯了什麼的可憐樣,心裡早就笑開了花。
「小染,爸爸是怎麼跟你說的?你又是怎麼承諾的?為什麼還要和帝煜牽扯不清!」
溫小染張了張嘴想要解釋。
「帝煜是什麼樣的男人,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為什麼還要沾過去自取其辱?為什麼你媽那一套還要延續到你身上,女孩子家家的,就不能自重一點?」
又提到了母親。
看到溫政眼裡的嫌惡,溫小染再一次冷透了心。
她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不是那種人,但莫名其妙地就把她與母親等同,未免太失公平。
而且,她見過母親的照片,照片裡的人兒溫婉可人,分明就是那種安份守己的形象。她並不相信自己的母親真是那樣的人。
她的眼眸在發顫,「為什麼把所有的錯都推在母親身上?在我看來,她是個善良的女人,以後能不能動不動就把她當反面教材?不管怎樣,她終究是我的母親,能不能給她起碼的尊重?如果你心裡還有我這個女兒的話。」
「你……你竟敢忤逆你爸爸!」
於美鳳從樓上下來,顫著一根指頭差點把溫小染的心臟給戳出個洞來。
眼淚,在眶里亂轉,她強忍著沒有流下來。在這個家做小綿羊逆來順受已經夠久了,她不想再隱忍,「我不是忤逆,只是要給自己和我媽公平公正的權利。以前我會認為我媽真的做錯了什麼,可現在,我覺得,是你們太過分了。總是不分清紅皂白就定了人的罪,甚至不給辯解的機會,錯的是你們才對!」
「你要什麼辯解的機會!」溫政大吼,聲音震得樓層都在晃。
「你媽都被捉姦在床了,你覺得還要怎樣辯解?你爸說得沒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看看你,現在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你爸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到這麼大,結果什麼好都沒撈到,撈到的就是這些混帳話!」
於美鳳永遠不會放過興風作浪的機會,此時「義正嚴辭」地來教訓她這個有娘生沒娘教的孩子。
溫小染委屈地掐緊了指頭,「不要以為捉姦在床就是真有姦情,這個世界還有陷害一說呢。小媽早在我媽走之前就摻合到我爸媽的生活中去了吧,以您的心機,難道不會做些什麼?」
「你……說什麼!」於美鳳的臉色登時大變,短暫的慘白過後是極致的憤怒,「溫政,你聽到你的好女兒都說了些什麼嗎?她這是在挑撥離間,想你恨我,想你離開我啊。她這是想給她出軌的媽一個重新回到這個家的機會啊。」
「夠了!」溫政終究比較理智,雖然不舒服卻還是喊了停,「當著小逸鬧這些醜事,不害臊!」
於美鳳這才不情願地住了嘴,看溫小染的目光卻越發怨毒。
溫小慧垂著臉,一派可憐兮兮的模樣,想要得到歐陽逸的關懷。歐陽逸的注意力卻總是落在溫小染身上。她此時滿面蒼惶,仿佛經歷了極致的打擊,眼底又有了看清一切的自覺,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這個家從來都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從我懂事起,你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我總盼著有一天,至少親生的父親能給我一個微笑,一個擁抱,可等了二十幾年都沒有等到。我知道,不可能了。我是罪人的女兒,一輩子的罪人,合該得不到關懷,爸爸您留我在身邊,只是為了恨,為了記住我媽,為了把我媽做過的事報復在我身上,所以,您一直對我冷漠,漠不關心到我到底由您養了多久。您或許都不知道,從高中開始我半工半讀,學校里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我和溫小慧是姐妹,大家都認為我是孤兒。」
「我也想要像溫小慧那樣穿和漂漂亮亮的,像個小公主一樣,但我永遠要記住,自己是罪人的女兒,只能過最苦的日子。」
她的聲音輕輕的,空靈又空洞,不帶任何情感,卻絞得歐陽逸的心口都在泛疼。他和她有過太多的交集,所以知道她以前過得有多苦。正因為同是被家人拋棄的人,所以才會同病相憐,才會親密無間。
「是我錯了,不該對您抱了期望,甚至以為您叫我回來是想優待我了。對於母親犯下的錯,我只能說對不起,但,我的罪已經贖得夠多了,所以,抱歉,我不想再贖下去。所以,從今往後,我都不會再踏入這個家一步。」
她轉身就走。
溫政的眸子用力一扯,在這一刻,終於意識到自己傷這個女兒有多深。
「小染。」他低低地呼,要追上去。
於美鳳將他拉住,「還去追她做什麼!她都不要這個家不要你了,追回她有什麼用!」
溫政沒有再動,他覺得自己沒臉再面對這個女兒。原來她有那麼那麼多的委屈,可她從來不說。她的沉默隱忍總讓他想到曾經的那個女人,他們有著相似的性格。因為那件事,他把這種性格看成是陰沉心機,所以一直以來無法對溫小染敞開心扉。
他被臊得面上無光,只能投目向溫小慧,「去,看看你姐。」
溫小慧還沒有反應,另一道身影更快地離開,追了上去。
是歐陽逸。
「逸哥哥!」
溫小慧挫敗地追了幾步,氣得直跺腳,「媽,你看呀!」
於美鳳朝溫小慧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什麼都不要說。她只能咬緊唇角,眼底的不甘卻那麼明顯。
「小染。」
溫小染一路急走,聽到後面有人叫她亦沒有回頭。用力咬著唇,她不想眼淚掉下來,為了這樣的人,這樣的家庭,不值得!
「小染!」歐陽逸終於追了過來,一用力將她扯住,壓向自己的懷抱,「想哭就哭,不用忍著。」
溫小染在他懷裡用力搖頭,「不,我一點都不想哭,那些話憋在心裡早就想說了,能說出來真是暢快極了,我要笑,我要大笑才對。哈哈哈哈……」
「小染。」
她越是這樣,歐陽逸越是心痛,沉聲呼喚。
溫小染停止了笑,默默地窩在他懷裡。眼淚一滴,兩滴……最後連成了線。她默不作聲地哭泣著,連肩膀都沒有聳動。心肺在淚如雨下的世界裡無聲攪碎,疼痛不堪。
「對不起,是我錯了,不該自做主張,勸你回來。」歐陽逸後悔極了。早知道回家會受到這要的對待,他說什麼也不會讓她面對的。他怪自己極了,因為早就知道她在家裡的處境,卻還是辦錯了事。
「跟你沒關係。」溫小染輕輕搖頭,退出了他的懷抱。
她一離開,他的胸口就空洞起來,豁開一塊,再也無法縫補。他伸出指要去觸她,她退得更遠一些,「謝謝你啊,謝謝你能送我回來,還有,很抱歉,讓你看到這些不堪的畫面。」
邊說,邊點著頭。
說完,朝他揮了揮手,「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她轉身就走。
歐陽逸的心一緊,不忍她這樣離去,伸手再次牽住她,「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她扭著手,要擺脫他。曾幾何時,這個常常粘在他身邊發誓要像他一樣做個優秀畫家的女子已經不需要他了。
歐陽逸的心口一樣疼痛,痛得眉頭都縮在了一處。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質問她這些,只是略微橫蠻地不鬆手,「不管怎樣,都是我把你帶到這裡來的,安全送你回去是我的責任。」
溫小染斗累了,再不想吵下去,也懶得理論,索性應了他的意思,低頭鑽上車。
歐陽逸站在車外,看著車裡紅著眼睛的纖細身影,從她身上感覺到了無盡的孤獨。他想上前去抱抱她,最後只是默默地關上了門。
車子,一路行駛。他希望路程再長一點,可以無盡無頭,這樣就能永遠和她呆在一起。不過,終究還是到了出租屋樓下。
他停了車。
「謝謝。」溫小染鼻音濃重地道,推門下車。
歐陽逸也下了車,極快來到她面前,在她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將她攬在懷裡:「小染,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嗯。」
溫小染輕應一聲,對於這個純安慰似的擁抱並沒有別的想法。
她背後,原本靜置的車子突然啟動,頭也不回地竄出去,差點撞到她。歐陽逸摟著她退一步,把自己撞在了樹上。
溫小染要回頭要去看時,他順手攔住了她的眼睛將她扳向門口方向,「時間不早了,快上去吧,估計家裡人都等急了。」
他無心的話狠狠刺了溫小染一下,她抬頭看到了樓上昏黃的燈光。是啊,這裡才是她的家,才有她的家裡人。不管何時,江母都會護著她,關懷她,才像真正的家人。
她一聲不吭地上了樓。
「小染,怎麼才回來?」她一出現在門口,江母就急急迎了過來,「都快把人急死了。」
溫小染壓低了些頭,不想讓江母看出她曾哭過,只簡單地道:「臨時有點事,耽擱了。」
「哦。」
江母略略點頭,既而問,「上來的時候沒看到少主嗎?他今晚找了你一晚了,派了一堆人,差點沒把整座城給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