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巨獸在廣袤的荒原上疾馳，蒸汽活塞不斷運轉著，發出有節奏的沉悶響聲。
數小時的時間匆匆而過，約瑟望著窗外變換的風景，聽著赫雅講述充斥著「忠誠」「恩情」等詞彙的帝國歷史。
不過那些顯然修飾過多的歷史，聽得約瑟有些煩躁。
這傢伙無藥可救了。
她已經被那條紅龍蠱惑，成為了那位惡龍皇帝精神上的奴僕。
約瑟這樣想道。
「快看！是城市！」
很快，眼尖的護衛就發現了遠方逐漸顯露出來的黑色城牆。
約瑟看過去，那座城市遠比他想像的還要高大、堅固，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天空中似乎還有一條條飛龍在盤旋巡邏。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伊斯達利亞了，燃燼帝國的帝都。」
他這樣想道。
遠遠不如曾經的法德蘭的聖城特奧蒂瓦坎，這倒是實話。
即使是最貧窮、地位最低賤的法德蘭子民，想起那座雄偉壯麗的聖城，都會驕傲地挺起胸脯——因為那的確是人類所能幻想到的最為輝煌的地方。
只可惜歷經數年的戰事，曾經潔白無暇的聖城已經變得千瘡百孔，處處都瀰漫著硝煙，三大王國的士兵的屍體填平了城外的溝壑，血液化作流淌的護城河。
南方的戰爭啊。
想到這裡，約瑟有些欷歔，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隨後評價道：「很不錯的城市，但是作為一個帝國的都城，它還是有些」
赫雅則指著城牆，介紹道：「這是帝國南方的最大的要塞城市，黑石堡。」
約瑟的表情頓時有些僵硬，他住了嘴，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注視著那座越來越近的城市。
「黑石堡站，到了。」
乘務員清晰的聲音迴蕩在車廂內，似乎通過某種裝置擴大過。
列車駛近，在城門口停下來，在站台等待許久的帝國子民們湧入車廂。
乘客中不僅有人類，還有大地精、提夫林、半獸人甚至是食人魔，令商隊的護衛都感到有些緊張。
人類與這些怪物相安無事地生活在一起，甚至偶爾有相互交談，這令闖南走北、殺過不少怪物的他們感到嘖嘖稱奇。
「讓一讓。」
「不要擋著過道。」
「男爵大人，您也去伊斯達利亞？」
車廂內頓時變得有些嘈雜，還好約瑟訂了貴賓包廂，且食人魔這種大型的怪物有專屬的特殊車廂。
約瑟短暫地驚訝片刻，便把注意力集中到黑石堡中。
雖然有高大的城牆的阻隔，他還是能透過城門看到那乾淨整潔、寬闊平坦的街道，以及那一棟棟如同複製出來般的磚石房屋。
真是一座不錯的城市，無論從商業角度，還是從軍事角度。
作為商人，他絕對願意在這樣美觀的城市中做生意，而作為將領，那高大厚實的、有凸出塔樓的城牆也會成為抵禦外敵的重要屏障。
就連一座普通的城市都被建造成這樣，那座帝都又會是怎樣的呢？
約瑟這樣想道。
他看著車廂中那些匆匆湧入的人們，突然問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趕往伊斯達利亞？他們是去做什麼的？」
赫雅回答道：「伊斯達利亞是陛下的神聖加冕之所，也是帝國的中心，那裡擁有全國最多的工作崗位，最高的工資。
但是與此相對的，那裡也是個寸土寸金的地方，普通的國民很難在伊斯達利亞買得起房子，即使是一間地下室也能賣出上百金納爾的天價。
因此，有些國民就會選擇在其他城市居住，每天搭乘蒸汽機車前往伊斯達利亞工作。」
「原來是這樣嗎.」
約瑟有些愕然，他還從未見過這樣新鮮的生活方式，在一個城市居住，在另一個城市工作。
赫雅苦笑一聲，無奈道：「如果我能買得起伊斯達利亞的房子，也不會去塔汗做嚮導了。」
蒸汽機車疾馳著，又是經過數座連綿起伏的山峰、數座城市。
「阿曼納塔在上.」
坐在最前列的護衛瞪大眼睛，張著嘴巴，發出一聲難以抑制的感嘆。
約瑟忍不住望向窗外，儘管已經做了不少心理準備，但他還是被呈現在面前的景象所深深震撼。
「諸神啊」
他喃喃自語道。
只見遠處出現了看不到盡頭的高聳城牆，壯觀而風格獨特的建築群，遠處一根根高大的煙囪拔地而起，其中冒出灰煙。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城市中央那高達數百米的巨大石柱，其上托舉著一座壯麗的白色祭壇，周圍繚繞著雲霧，如同神國降世。
——那是伊斯達利亞大祭壇。
不知為何，約瑟突然想起自己六歲時第一次朝拜聖城，抬頭仰望那座「永恆太陽神之塔」時的情景。
而現在的伊斯達利亞，就給了他如此的感受。
「真是.神跡。」
他忍不住說出了內心中真正的想法。
「是啊，對於我們安澤塔人而言，那就是神跡。」
赫雅也在旁邊抬起頭來，神情虔誠地望著那被托舉到天空的祭壇：「約瑟先生，那便是凱修斯陛下的加冕之地。
無論你在伊斯達利亞的哪個角落，只要你抬起頭來，都能看到那個神聖的地方。」
「伊斯達利亞南門站，到了，請各位謹記陛下恩情，有序下車.」
「終於到了。」
「快走，你是想遲到被扣錢嗎？「
車廂上的人們陸陸續續下車，而約瑟在平復一番心情、深呼吸數次後，也帶著他的商隊下了車。
他讓護衛們卸下了車廂上的貨物，拿好各自的裝備，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進入城市。
這裡的道路比他想像的還要寬闊，那主路的寬度比聖城還要誇張，能夠容納十幾輛馬車並駕齊驅。
這裡的道路也遠比他見過的更加整潔、平坦，那像是由某種黑色的碎石塊鋪成的，卻絲毫沒有石塊的凹凸不平，令他嘖嘖稱奇。
而道路的兩側還鋪設著軌道，小型的蒸汽機車在其上行駛，而城內的居民們則在站台處等待、來往。
一眼望去，便能看到形形色色的種族：人類、提夫林、大地精、半獸人、半羊人、食人魔
無論是什麼種族，都頗為繁忙，行色匆匆，而人們似乎也早就習慣了這一切，對與異種相處顯得習以為常。
「市民，請遵守治安條例！」
騎著雙足飛龍的騎士在半空中巡邏，手持步槍的提夫林衛隊排成整齊的隊列，從街道右側走過。
他們的商隊放在這座城市裡根本不起眼。
迎面走來一位高大的食人魔，嚇得商隊的那名護衛舉起盾牌，渾身冒冷汗。
「你，你要幹什麼？」
護衛曾在荒野中遭遇過食人魔，他的隊友都被活活吃掉，他深知這些怪物的殘暴本性，且對此恐懼不已。
但那頭食人魔只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打了個響鼻：「真是大驚小怪的鄉巴佬，第一次來帝都就是這樣」
「是啊，愚蠢而弱小的人類。」
旁邊的另一頭身著西裝的食人魔還在附和。
兩頭食人魔罵罵咧咧地離開，而那名護衛已經被汗水浸濕了後背，他都以為自己快要被吃掉了。
可它們就這樣放過自己了？
看到這樣的場景，約瑟忍不住說道：「赫雅小姐，有個問題，我剛剛就想問了。
它們到底是怎樣抑制住自己的本性的？那些食人魔、飛龍，明明是最殘暴的怪物
現在卻能變成這副模樣，甚至還能遵守秩序？」
赫雅一臉理所應當，她再次抬起頭來，望向天空中的潔白祭壇。
她雙手合十，低聲呢喃道：「當然是陛下的功勞，祂的智慧如淵海般深邃，感化了這些蒙昧的生靈，讓他們得到文明之光.」
「.」
約瑟沉默了。
在來到帝國前，他一直以為這是個被惡龍統治的、水深火熱的地方。
人們被囚禁在巨大的礦山中，戴著沉重的枷鎖不休勞作，不斷地生產出致命的槍械，以滿足紅龍對財富的無盡貪婪。
而事實與他的想像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在這位嚮導的口中，那位龍皇帝被描述為太陽神般光輝、偉岸的存在，被無數帝國子民頂禮膜拜。
望著那些格外壯觀、卻有風格獨特的建築，約瑟真的開始懷疑那條紅龍有所謂的「神力」。
不然他怎麼會在短短十幾年的時間裡，將荒涼貧瘠的安澤塔變成這副模樣？
「萬民一同敬拜，天上偉大紅龍！」
「此恩情，怎能還？陛下讓高山泉源向下流淌遍平坦，讓甘霖時雨潤澤各個地方」
「陛下如同天上日，我們就像地上種，無盡光輝照大地，茁壯成長終成苗」
突然，悠揚的吟唱聲從遠方傳來，那聲音迴蕩在城內，久久不絕。
約瑟皺起眉頭：「這是.」
赫雅聆聽著那熟悉的旋律，驚喜地說道：「是《凱修斯頌歌》！真是吉祥的曲目啊！」
「對了，約瑟先生，現在是二月二十九號，馬上就要到加冕日了，那可是一年一度的盛會。」
赫雅的語氣激動。
「.」
約瑟聽著耳旁「此恩情，何時還？」的歌聲，再度陷入沉默，甚至開始自我懷疑。
如果這個國家的人民都是這種狂熱、自信的狀態，那麼燃燼帝國的危險程度還要更上一層。(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