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守護者家族

  第116章 守護者家族

  鐵花郡。

  莫亞伯爵安排了迎接儀式。

  來訪者是裂甲大公的長子蓋爾、怒潮大公的長子馬科爾。

  黃昏時分。

  數百位征戰騎士組成的來訪隊伍組成洪流,湧入那扇大鐵門裡。

  馬科爾尚且年輕,他皮膚有些粗糙,那黑藍色的恐怖眸子使人望而生畏。

  蓋爾郡王就不那麼年輕了,皺紋爬上了他臉龐,棕黑色的髮絲有些灰白。

  他顯得很陰沉,環繞在周身的氣場也充滿沉悶,頗為壓抑。

  鐵花郡和金銀花郡毗鄰,挨得很近。

  鐵花郡產鐵,是裂甲大公領和外界相通的交通咽喉之一。

  不可逾越的天險,進可攻,退可守。

  作為大公的左膀右臂,莫亞伯爵相信,只要鐵花郡的旗幟不倒,龍堡就不會遭到任何威脅。

  而金銀花郡是豐沃之地,據說能灑下種子、長出金子,土地肥得流油。

  世人皆知金銀花是蓋爾的旗幟和紋章。

  裂甲大公尤其鍾愛他的長子。

  金銀花郡是御准特許郡,上任黑鐵之王曾親封蓋爾為郡王。

  在金銀花郡,蓋爾郡王擁有各項特權。

  後者不負眾望,將它打理的井井有條,是裂甲大公領最富饒、最肥沃的土地之一。

  莫亞伯爵自問知曉大公子的秉性。

  他二十年前就成為了鐵花郡的領主,和這位蓋爾郡王打過太多次交道了,也聽聞過從金銀花郡流傳過來的某些傳言——

  蓋爾郡王明面上有著十足的貴族派頭,但暗地裡卻是個讓人恐怖的性格,若有人在他面前犯點錯,他便會將其剝皮扒骨。

  他勒令所有人都要遵循身份做事,不得有絲毫逾越。

  他的妻子、上任黑鐵之王的次女、被他見到和某位征戰騎士舉止親密、便命人將那位騎士的雙腿打斷,讓他圍著金銀花的城堡爬了一整圈、最終無比悽慘的死去。那位正妻因此終日以淚洗面,直到病死依舊沒有釋懷;

  他的孩子畏懼父親、孫子畏懼爺爺;

  侍女和僕從換了一批又一批;

  所有人都活的戰戰兢兢……其中甚至包括始作俑者,讓人毛骨悚然。

  在外人聽來,蓋爾郡王的名聲竟出奇的好,家教有方、家風優良、慷慨仁慈。

  他為了他的正妻而終身不娶,沒有任何私生子,對愛情忠誠,對領民寬容,簡直像是貴族典範。

  作為蓋爾親王的鄰居,莫亞伯爵對這位大公子有自己的看法。

  ……

  晚宴熱烈異常。

  高台俯瞰整座大廳,蓋爾郡王坐在首位,次之是莫亞伯爵,最後是馬科爾·怒潮。

  三人坐成一排。

  莫亞伯爵揮手散去了侍奉的男僕,親自給蓋爾郡王倒了杯酒。

  他有些老態,身材高瘦,性格剛正,但給蓋爾郡王倒酒的動作卻很靈活,是鐵花郡的著名強者,上馬後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征戰騎士。

  盜賊流寇蠻族海盜四起,而鐵花郡不動如山。

  「大公那邊依舊沒有鬆口嗎?」莫亞伯爵有些拘謹的問道。

  蓋爾郡王臉上有揮之不去的陰鬱和壓抑,外界卻傳聞他面容慈和可親,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見到這位身份尊貴之人。

  有人說相由心生,莫亞伯爵覺得論跡不論心。

  蓋爾說道:「你們鑄成大錯,竟敲響警鐘,你可知那父親聽到鐘聲響起時有多麼驚怒嗎?」

  伯爵苦澀道:「這是我們的過錯,但這絕非我們的本意啊!只求大公諒解,並且懇請大公勿要耽於逸樂,此刻應當整兵備馬,以應對未來變故。」

  「莫亞,你可知父親為何不想見伱。」

  莫亞伯爵沉默不言,作為臣子見不得封主墮落,只好每日諫言,招來了大公的厭煩。

  而十多年前的那個錯誤徹底讓大公冷落了他們。

  莫亞伯爵心緒難寧,他的祖父英年早逝,而父親也因病去世,臨死前讓他發誓從此守護在大公的床邊。

  如今他連大公的龍堡都進不去。

  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他每次只能讓蓋爾郡王代為傳話,祈求開恩,但卻於事無補。

  莫亞家族闖了禍,自然要承擔後果。

  可今後鐵花郡如何自處?

  「我知你忠心耿耿,但誰也勸不動父親大人,他渾然不顧有些人將他和雄鷹城的高原之王劃上等號了。」蓋爾的眉頭緊鎖,面孔顯得有些厭惡。

  莫亞伯爵只當大公子在厭惡高原之王。

  高原王國山河破碎,蠻族出兵掠奪,如入無人之境。

  雄鷹城之主作為王者,卻不發兵征討,只顧享樂,名聲自然極差。

  裂甲大公卻和他相提並論……

  對於臣子而言,這是何等的恥辱!

  「大公領不會落到如此地步!」莫亞伯爵堅決道。

  怒潮大公封鎖神奧和教廷,橡木大公守望冥海對峙魔族。

  唯有裂甲大公處於黑鐵王國腹地,真正意義上的大後方,沒有任何戰火能在這裡點燃。

  哪個不知死活的蠻族和海盜敢來入侵裂甲大公領?

  誰敢作亂?

  誰敢忤逆?

  他自詡大公的左膀右臂,怎麼也得給他們一拳。

  這片土地上的任何人都不能小覷守護者家族!

  「你會錯意了,我是說,難道我們就要如此下去嗎?坐以待斃?」

  莫亞伯爵驚覺蓋爾郡王的臉色陰雲密布,像是要滴出水來。

  「我們現在需要的不是安穩!我們安穩幾十年了!這片土地的格局從幾十年前就維持到現在,始終沒有任何變化,就像是一潭死水,外界各地都在打仗,而我們卻只能視若無睹?當個擺設?」

  蓋爾郡王眼神陰鬱的直視著他。

  莫亞伯爵背後陡然一涼,發現馬科爾也在用黑藍色的眼眸靜靜的注視著他,那眸光像是澎湃起來,波濤洶湧如潮水,將他整個人淹沒在海水裡,空氣中的水流纏住他的脖子,讓他有種難以言喻的窒息感。

  他陡然間有某種不詳的預感,蓋爾郡王那話里的深意讓他戰慄。

  「莫亞家族永遠是裂甲大公最忠誠的守護者!」

  這是他父親臨終前所說的話,時隔幾十年,依舊清晰如初。

  於是,他再度發誓道:「只需要裂甲大公發令,鐵花郡勢必傾巢而出!」

  「可我父親還能發號施令嗎?他老眼昏花,不理任何政務,他站也站不起來,還能帶著我們披荊斬棘嗎?」蓋爾親王咬著牙,憋著怒火,有種壓抑的沉悶感。

  「他不行了!他不合格了!這片土地需要一位新的執政者!需要一位符合時代潮流的裂甲大公!讓我父親休息休息吧!」

  他陰惻惻的望著他,容貌頗為蒼老,但如今表情舒展,皺紋展開,像是枯萎的花苞煥然第二春。

  而那赤眸中流露出貪婪的熾熱,像是傳說中的、貪婪的、龍的眸子。

  莫亞伯爵那種不詳的預感猛然增大,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懼。

  穩穩拿得起五十斤重劍的雙手竟開始打顫,拿不穩刀叉了。

  他以為是他生出了幻聽。

  在這熱鬧的城堡大廳,賓客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宴會氣氛濃烈異常,杯中物散發迷人的香味,使人頭暈目眩。

  但那兩道的視線卻一寸也不曾離開的盯著他,像是鋒利的匕首抵住他的後背。

  像是熾熱的燒死人的欲望火焰,又像是冰冷的能溺死人的潮濕海水。

  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誰是作亂者?

  誰是忤逆者?

  那些強烈的情緒衝擊的他頭腦發昏,並且感到由衷的罪惡。

  他知曉蓋爾郡王的想法,也肯為他效忠,但要等到大公瞑目。

  屆時蓋爾郡王名正言順的上位,鐵花郡必將馬首是瞻,擁護他們唯一的主人!

  但現在可能嗎?

  太早了!

  這句話太早了!

  他寧願什麼也沒聽見,當做是邪惡巫師在他耳邊製造的幻覺,為了引起他和蓋爾郡王的衝突而布置的陷阱。

  「吃飯吃飯……」

  莫亞伯爵無視邪惡巫師的伎倆,並且決意發誓等到餐後,要將那個巫師揪出來大卸八塊!

  蓋爾郡王等待著鐵花郡領主的回應,卻見他如此潦草的糊弄過去,不由得有些失望。

  莫亞伯爵伸手去抓烤食物的空檔,一道寒光閃過。

  他先是一怔,繼而見到一把銀光閃爍的匕首將他的手掌釘在木桌上。

  而持著匕首的,是一個同樣有些蒼老的手掌。

  「裂甲大公有令!鐵花郡擁兵自重、蔑視大公威權!特命我們收回莫亞家族的所有榮譽!將其賜死!!」蓋爾郡王大吼道,陰暗的嗓音響徹整個城堡大廳。

  「不!!」

  當意識到蓋爾在說什麼後,莫亞伯爵痛徹心扉,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

  在前所未有的危急關頭,他不知為何說不!

  是在對抗?還是在憤慨?

  亦或者是在否定這個使得莫亞家族的榮譽受辱的命令?

  他要向所有人澄清事實!

  他們忠心耿耿!

  屬於亞倫·莫亞的榮譽不能被收回!!

  他們是世代的守護者!

  莫亞伯爵抽出手掌,那把銀光閃爍的匕首毫不留戀將整個手掌劃開兩半,鮮血淋漓灑落。

  他要趕去鐘樓敲響警鐘,就如同十四年前他的孩子做的那樣,那座銅鐘的力量必能驚醒沉睡的龍堡,讓裂甲大公重新審視他的公國和領土,理清這一切!

  守護者家族的將士將要披甲出征!

  去鎮壓所有背叛者!

  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還有很多……

  但來不及了!

  只因他背後的馬科爾豁然站起,那些時間只夠他發出一聲悲愴而又淒絕的慘叫。

  「亞倫!!」

  莫亞伯爵高喊出祖父之名。

  怒潮大公的長子拔出長劍,奮力斬擊,只聽噗通一聲,那顆血淋淋的頭顱滾落高台!

  溫熱鮮紅的血液噴出五米開外、濺滿台階。

  一瞬間將整個宴會染成猩紅!

  眾多賓客凝滯許久,見此變故,終於發出各種尖叫、哭喊、悲痛、惶恐的聲音。

  蓋爾郡王和馬科爾帶來的征戰騎士也在此刻發動了攻擊。

  死傷者有之、反抗者有之、痛哭和絕望者有之。

  整個大廳混亂不堪。

  不知是誰碰倒了火盆、不知是誰點燃了帷幕、不知是誰燒塌了棟樑。

  整座城堡熊熊燃燒起來。

  那杆矗立了數十年、在城堡塔樓之上的、繡著大盾迸濺火花的旗幟在混亂和火焰中轟然倒下!

  高聳的鐘樓,懸掛的大銅鐘沉默的注視著這一切。

  它發出緘默且無聲的顫音,仿佛跨越了萬水千山、刺穿了空間的阻隔。

  那沉默震耳欲聾!

  咚!!

  一位千里之外的年輕騎士從睡夢中猛然驚醒,他渾身濕透,神情驚恐。

  似乎聽到了那來自靈魂深處的一聲鐘鳴。

  逕自撕裂了那道血淋淋的疤痕。

  與此同時。

  龍堡內,熟睡的裂甲大公睜開眼睛,他仿佛聽到了什麼。

  但那聲音遙遠且不清晰。

  他又很快昏昏入睡,臃腫肥胖的身子宛如屍山般死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