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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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屋只有井水可以喝。

  二十找了一個燒黑了的鍋,用鑽木的方式生了火。燒開水,餓了就喝。滿肚子水,鼓鼓的,卻還是餓。

  她摘了院子裡的樹葉,用布包住,勉強當被子保暖,再拿出柜子里的破床單。躺到半夜,迷糊睡了過去。

  夢中有一大隻雞腿,她張嘴咬了上去,聽得二公子「啊」了一聲,抬眼一看,這雞腿原來是二公子的小臂。

  二十先是沮喪,接著蹭到了二公子身邊,「二公子,我想吃雞腿。」

  二公子瞥她一眼,「伺候我舒服了,再給你雞腿。」

  於是,她變身狗腿子,給他左捏捏,右揉揉。

  二公子摟住了她,稱讚說:「真乖。」

  正盼著他能賞一隻雞腿,二十饞得醒了過來。

  這裡什麼也沒有,沒有雞腿,更沒有二公子溫暖的懷抱。她鼻子一酸,縮起身子,把破床單拍了拍,裹得更緊了。

  已是夏末,秋日越來越近,晚上涼意爽爽。

  她只能縮在破爛被子裡,懷念二公子溫暖的擁抱。後來她把自己的衣服一併蓋了上去,仍然凍醒。

  她格外想念好吃好住的慕府。

  二公子知道她被抓了嗎?他肯定心急如焚,怕她泄露他的秘密。他可能……巴不得她被太子殺了。

  這麼一想,二十也生氣。她落到如此境地,一切都是因為二公子。她當丫鬟再累,也不至於總在鬼門關徘徊。

  肚子「咕嚕嚕」地響。

  再這樣喝水下去,二十就要成為肚子脹死卻又餓死的人了。

  第二天早上,二十在院子四處觀察。沒有大魚大肉。這裡見到的不是草,就是樹。

  她走上前,發現其中一棵是榆樹。

  榆錢兒,余錢兒。

  二十回廚房拿了一把鍋鏟,蹲在樹下刨樹根。

  記得爹爹說過,以前家裡窮的時候,他上山刨過榆樹根。樹根密密麻麻,吃了一根還有一根。爹爹還說,將樹根吹乾,再搗碎碾軋,可以碾出榆樹皮里的麵粉。徐家窮苦的時候,就將榆樹麵粉做成麵條。

  二十咽咽口水,越刨越起勁。小鏟子刨了大半天,挖出一截半尺寬的樹根。她摘了榆葉,和著麵粉一起蒸熟了。不管美味不美味,先填肚子再說。

  過了兩天,二十偶然聽見了鳥叫的聲音。

  有肉!

  她快步走出房間,見到一隻小鳥停在交錯的樹丫上。蹦左邊,跳右邊。青綠交接,斑斕的羽毛,在二十眼裡燒成了澄亮的烤鳥色澤。

  她抬起長長的晾衣杆,試圖將小鳥打下來。

  小鳥抬抬腳,輕蔑地看她一眼,展翅飛走了。

  二十氣餒,又吃了一天樹葉和樹根。

  再去刨樹根時,她發現,另一棵樹的綠葉叢里有一個鳥窩。

  矮樹枝繁葉茂,鳥窩被綠葉蓋住了。她之前驚喜可以吃榆樹葉、榆樹根,沒有細看這一株。

  樹雖矮,也比二十高。

  二十將椅子搬到院中,用破被單的一端綁在椅子上,另一端拴在樹幹上。她舉高長杆,搖搖晃晃地捅了捅鳥窩。

  外邊的鳥蛋滾動,再被長杆戳中,落在了破床單上。鳥蛋跟著晃了兩下,二十連忙撿起。

  於是,今天的樹根面,在蔥綠葉子多了一顆小小的鳥蛋。

  這幾天,二十沒有外出,她擔心被黑衣人逮到。

  太子可不比二公子好忽悠,還是等李姑娘過來通風報信再走。

  ——

  李琢石無法通風報信了,她被困在了皇宮。她從來沒有為了誰而背叛過蕭展。以前她會勸他放下屠刀,而非先斬後奏。

  蕭展一邊讓黑衣人全城搜捕,一邊平和地問:「啞巴女人躲去了哪裡?」

  李琢石躺在床上,側身背向他,沒有吱聲。

  他看著她勁瘦的背影,「為了一個外人,你就要跟我置氣嗎?」

  「沒有置氣。」李琢石比他更平和,「我覺得這樣躺更舒服。」

  他上前扣住了她的肩,臉上的笑意散了,「我發現,太子妃越來越不把太子放在眼裡了。」

  「太子殿下多慮了。」

  「太子妃越是這樣,啞巴女人的死期越是接近。」

  李琢石嘆了一聲氣,翻身過來,「我難得交一個朋友,你也要將她殺害嗎?」

  「你有了我,還需要什麼朋友?我不也一個朋友都沒有嗎?」蕭展二指捻起李琢石的耳垂,在她耳畔細語:「皇上失眠,身子大不如前,帝位將來一定是我的。到那時,你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娘娘。啞巴女人哪有資格當未來皇后的朋友?」他該一早就把二十殺掉。這樣,他的女人就沒有朋友了。

  李琢石不想再聽他的未來。

  蕭展又說:「上次,你讓我饒甄妧妧一命,我聽了你的話。這次,我想殺了啞巴女人,你為什麼不可以聽我的?」

  一個救人,一個殺人,這能一樣嗎?李琢石偏頭。

  「琢石。」他硬把她的下巴扳了過去,幾乎繃了多年偽裝的溫柔。

  她閉上眼睛,「太子殿下,我困了。」

  他的手伸進她的被窩,「我陪你。」

  那幢小屋,是李琢石娘親以前的房子。嫁到將軍府,房子就廢棄了。她只在小時候去過一次。

  蕭展自然不知那間小屋。

  太子生氣,正說明二十是安全的。李琢石放心了。

  ——

  慕錦和寸奔日夜兼程,到了大霽和百隨交界的酆鄉。

  此趟西行的目的地是百隨,慕錦要去見那名當質子的五皇子。

  這位五皇子是貴妃所生,小了慕錦半歲。當年這位貴妃不受寵,兩國相交交換質子時,皇上一眼就選中了五皇子。

  皇上有後悔過,應該把蕭展送走的。

  這麼多年,貴妃不爭不搶,盡心服侍皇上,盼的就是皇上將五皇子接回國。使者年年來報,五皇子機智過人,英勇果敢,頗有當年皇上征戰沙場的風姿。

  慕錦和皇上商量,第三方牽制太子的人選,優先是五皇子。

  皇上說:「你先去和他談談,如果他想回來,朕再派使者到百隨交涉。」

  慕錦這才到了西埠關。

  信使沿著寸奔留下的標記,騎一匹千里馬,在客棧追上了二公子。

  幸好追上了,那一匹千里馬精疲力盡,停在客棧時險些膝蓋一軟。

  信使將二十被擒一事稟報寸奔。

  聞言,寸奔神情有瞬間的凝滯。眾人皆知,二公子風流無情,最不在乎的就是女人。按理說,別人萬萬不會用女人來要挾二公子。

  但……事已至此。

  寸奔連忙去稟報慕錦。

  慕錦正躺床上睡安穩覺。聽見敲門聲,懶洋洋地起床,「進來。」

  寸奔進來,轉身關上門,一臉肅穆:「二公子,慕府信使來報。」

  「嗯。」慕錦將床頭的平安符系在腰上。那女人系得結尤其別致,一個小結系得跟蝴蝶展翅一樣。他卻不行。「什麼事?」

  這一道符,寸奔是親眼看著二十給二公子別上的,二公子睡覺也不離身,放在枕頭下。寸奔低下頭:「二公子,二十姑娘被抓走了。」

  慕錦聽到「二十」兩字,嘴角正要上揚,隨即僵在了半空。他厲聲問:「什麼時候的事?」

  「信使說,是五天前了。」

  慕錦的手指動了動,想牽旁邊的什麼,手上是空的。他見到擱在桌上的長扇,下了床,一把拿過來,「嘩」一聲展開。扇了扇風,他力持鎮定,卻又不見悠閒,他合上了扇子。「楊桃呢?」

  「楊桃受了重傷,昏迷不醒。」從暗衛的職責來講,楊桃已經失職。不過,寸奔補充了一句話:「她撐著一口氣回到慕府通風報信。」

  慕錦狠狠地將扇子丟到一旁,冽厲地說:「我臨走前就跟她說,不要亂跑,不要亂跑。這女人永遠學不會聽話。」他拽住椅子的扶手,像是失了力氣,重重地跌在椅子上。「這下好了,終於吃教訓了。」他以手支額,閉上了眼睛。

  「太子為何要針對二十姑娘?」寸奔感覺到,二公子的氣息十分紊亂。

  「腦子抽了。」慕錦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低聲說:「這女人從不讓我省心。」他又睜開了眼,一手捻起腰上的平安符。薄薄的一個小布袋,仿佛留有二十的余香。他雙手握起,不再說話。

  房間裡沉寂著。寸奔敏銳地聽出,慕錦在輕輕喘氣。這不是素來運籌帷幄的二公子。寸奔的擔心成真了,二公子有了不應該存在的弱點。

  「五天了。」好半晌,慕錦坐直了身子,「要招的,能招的,這女人估計已經招了。」

  「二公子,二十姑娘是個啞巴,我猜太子抓她的原因,不是想要問話。」

  「也許蕭展不是,但這女人……牆頭草倒戈得比誰都快。」倒戈也好,招了的話,她就儘可能保命。命保住了就好。

  慕錦的話中也聽不出有追責的意味。二十貪生怕死,是他早認定的。她就是這樣,說謊了眼睛也不眨一下,什麼謊話都信口開河。

  「二公子,我想……」寸奔抬眼看慕錦,「太子會不會想以二十姑娘來要挾你?」

  慕錦心裡一跳,迅速反駁:「可笑!一個女人哪能要挾得了我?」

  話音剛落,他想起兒時有一天,他的娘親生病。皇上很久沒有出現。

  娘親病好了。又過了許久,皇上才過來。

  甄月山懶得搭理皇上。任憑皇上如何說好話,逗她笑,她都面無表情。

  小慕錦見到的皇上,如同一隻鬥敗了的公雞。

  皇上被趕了出來,無奈地牽起小慕錦的小手,「澹兒,好好照顧你的母后。」

  小慕錦稚聲問:「母后生病,父皇為何不來見她?父皇不喜歡母后了嗎?」

  「不喜歡。」這三個字,皇上說得極快,更像是在反駁自己。皇上撫著小慕錦的腦袋,「澹兒,情愛是一把雙刃劍。天子是不允許有弱點的。你也是未來的天子,要謹記朕的教誨。一旦遇上禍水紅顏,立刻斬草除根。無牽無掛,才是殺伐決斷的皇家男兒。」

  這一段話,曾經有那麼一個片刻,就要衝出慕錦的腦海,可是他沉浸在和二十的親吻,沒有察覺。

  寸奔問:「二公子,我們的行程要變動嗎?」

  「五皇子多年在百隨,朝中仍有他部署的眼線,可見他有心回國。當年,五皇子沒有選擇,去百隨成了質子。他缺少的是和太子競爭的機會。如今,我就給他這麼一個機會,將蕭展這個燙手山芋丟出去。鷸蚌相爭,我當一個自在的漁翁。我們跋山涉水到這裡,是為了讓五皇子加入我們的陣營。不至於為了一個女人……」慕錦頓了下,「打亂計劃。」

  男人應該大局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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