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錦和二十離開集市,和寸奔、楊桃一起,站江岸碼頭等候船舫。
向陽城的皮影戲在城中對岸,乘船更近。
四人正要登船遊覽嵊江兩岸美景,遇上了游江的蕭展和李琢石。
「二十姑娘。」李琢石換了裙裝,上一層薄薄胭脂,多幾分女兒柔姿。
二十眼睛瞄到後面的蕭展,有些畏縮地低下了頭。她想縮到慕錦身後,挪了一步,又頓住了。
李琢石轉眼看嚮慕錦,「想必,這位就是二十姑娘的公子了。」
慕錦不說話,眼睛在李琢石的臉上打轉。
「二公子。」楊桃解釋說:「這位是救了二十姑娘的李姑娘。」
「哦,原來是我小妾的恩人。」慕錦堆起了笑意,說:「姑娘仗義,我本該親自上門道謝。可前幾日,我身體諸多不適。還請見諒。」話雖這麼講,然而,他臉上毫無誠意。
李琢石淡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
這時,蕭展和慕錦對視了一眼。
李琢石退至蕭展身邊,說:「這位是我家公子,展公子。」
慕錦笑:「幸會幸會,在下慕錦。」
「慕公子,幸會。」蕭展近看慕錦的眉目。可以說像皇上,但其實又不大像。
慕錦問:「展公子和李姑娘到這碼頭,可是要乘船?」
蕭展轉向遠處船家,「我們來晚了。本想游江到對岸,不過船家說今日已約滿,明日才有空。我倆就到處走走。」
「李姑娘既是我小妾的恩人,也就對我有恩。展公子若不嫌棄,與我們一同上船遊玩?」慕錦熱情好客,說:「我這船也夠大。」
李琢石看向蕭展。
蕭展看著慕錦。
慕錦瞥了回去,勾著一抹輕浮的笑意。
蕭展溫和地回答:「那就叨擾慕公子了。這趟船費你我二人平分。」
「我慕家有金山銀山,不差這趟船費。」慕錦大搖大擺地上了船。
——
蕭展和李琢石是客人,二人坐在船艙中。
慕錦先是倚在邊上的船欄,後來索性坐了上去。
二十站在他的旁邊,畢恭畢敬地低著頭,雙手攪著裙子,非常拘謹。
蕭展先看二十,發現她的手微微顫抖。再看一眼慕錦,坐沒坐相,站沒站相,跟街上地痞似的。蕭展問:「剛才聽慕公子所言,慕公子來自富貴人家?」
慕錦一手搭在船欄,志得意滿,「我不隱瞞,我慕家錢莊遍布大霽,說是金山銀山不為過吧。」
蕭展恍然大悟,「原來是慕家錢莊的公子,久聞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品貌非凡。」
慕錦收下了「品貌非凡「的讚美,連句道謝也沒有。「李姑娘是京城李氏染坊的千金,想來展公子也是家世不凡的人。」
相較慕錦,蕭展可謙虛多了。「那倒不是,是展某高攀了李姑娘。」
聞言,二十手更抖了,腳上沒站穩,險些摔倒,她連忙扶住船欄。
慕錦橫去一眼,「沒規矩,懂不懂禮貌?」
二十怯生生地躬身。
慕錦笑了笑,和蕭展解釋說:「小女人沒見過世面,來幾個客人就大驚小怪的。」
蕭展說:「慕公子帶著她遠行,想必十分疼愛。」
「切。」慕錦不屑地說:「疼愛算不上。不過,說起女人,我有大把話想講。寸奔,上一壺好酒。昨天我們才買的那一壇。」
「是。」寸奔在甲板上應聲。
「女人嘛……」慕錦賊溜溜地打量李琢石,「原來只說是俠女救美,沒想到是貌美如花的俠女。我應該早日見見李姑娘。」
蕭展沉了眼,起身走到慕錦的面前,倚在船欄上,順便遮住了慕錦投向李琢石的眼光。
慕錦撇嘴,「對了,展公子好酒嗎?」
「偶爾酌上兩口,頗有一番味道。」蕭展淺笑,仙姿如畫。
「沒錯,知音,知音。」慕錦笑:「我見展公子一表人才,和我一樣,肯定也喜好美酒和佳人。」
寸奔十分應景,呈上來一壺酒,兩個酒杯。
朱文棟欣賞強敵,自從見過寸奔的輕功,朱文棟每回說起慕二公子的護衛,說話不自覺就成了重音。蕭展聽多了,也留意到了寸奔。他問:「慕公子的這名隨從,像是習武之人?」
慕錦略有驚訝,「沒想到,展公子銳眼過人,莫非也習武?」
「我家姑娘自幼習武,我略知一二。」蕭展說:「馬步穩健的人,走路大不一樣。」
「這是我以前在路上撿的。」慕錦看一眼寸奔,「當年很瘦小,被一群小乞丐追著打。我啊,心善。救下了他。誰料是個練武奇才。」
「哦?」蕭展別有深意地說:「慕公子運氣太好。」
「是。善有善報,我太有體會了。前幾年收了一群退役國兵,我有時喜歡圍觀打打殺殺。他跟國兵打過,給我逗樂子。也不知哪天,他武藝漸長。」說到這裡,慕錦頓了下,「講這些男人沒意思。」
慕錦給蕭展遞了一杯酒,「我生平愛的,還是女人和好酒。」
蕭展接過,道謝。
「我這幾年識人不少,但一直找不到像你一樣,和我才貌匹配的公子。」慕錦一口飲盡,「成親講求門當戶對,其實,友情亦然。我欣賞美女,也欣賞美男。」慕錦深深凝望蕭展。
蕭展稍稍退了半寸。
「我家中有二十幾名侍妾,是我從辛辛苦苦,從大霽各城搜尋到的。真的,展公子,你去打聽打聽,我慕二公子的妾侍,在京城可是大名鼎鼎的。國色天香,傾國傾城。」慕錦嘆氣:「後來,為了生意,娶了一個妻子。可這千金小姐,有妻子的名分,仍不知足,將我的侍妾一個兩個往外趕。現在留下的,全是那些我早已經玩膩的。而且特別聒噪,整天嘰嘰喳喳說個沒完。煩死了。我現在帶的這個,勝在安靜,不吵不鬧。人是笨了點,但也沒辦法,找不到十全十美的。」
慕錦又倒了一杯酒,再問:「展公子家中有幾個美人?」
「展某隻有一位夫人。」
「雅人,雅人。」慕錦悄聲問:「李姑娘想必**得很?」
蕭展沒有回答。眼前的慕錦如朱文棟所言,不務正業,浮誇好色,沒有半分銳利的姿態。可是,隱隱約約,蕭展又從慕錦的眉眼裡,讀出了四皇子的味道。
幼年,兩人都小,蕭展已經忘記了四皇子的長相。僅記得大家稱讚四皇子與皇上是一個模子刻出的。
慕錦的長相和皇上不大相像。可偶爾眉飛色舞的神態,卻給蕭展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同時伴隨巨大的威脅力。
慕錦又說起了自己在賭場時的威風。「嶺洲賭場那群小嘍囉,敢在我面前耍老千。我就去拆台。為的是什麼?揚名,揚我慕公子的名。」
酒過三巡,慕錦的眼裡有些醉意,熏紅的眼睛帶著猥褻,時不時向李琢石掃去。
二十真佩服二公子。演繹紈絝子弟,形神俱佳。這是她在向陽城看過最痛快的一場戲。見二公子活脫脫一個聲色犬馬,敗家流油公子,她心中直發笑。大約,二公子去參加雅戲賽,也是可以捧得名氣的。
蕭展明白,此趟套不出話。到了嵊江另一岸,他告辭了。「今日多謝慕公子宴請,改日到京城,我再回請。」
慕錦再干一杯,「有緣的話,江湖再見。」
蕭展和李琢石二人下了船。
慕錦回到船艙,「他懷疑我了。」
二十慎重地點點頭。
慕錦又說:「太子多疑,卻也輕敵。能讓他千里迢迢到向陽城,說明我真的是一個品貌非凡的男人。」
二十:「……」
——
四人看完皮影戲,乘船回來。
慕錦和二十走在前。
寸奔跟楊桃落了一段距離。
楊桃問:「那位展公子好像來者不善。」
「嗯。」寸奔只回了這一個字。
楊桃隱約明白,這事需對她保密。於是,她也閉嘴了。
回到別院,攤主們已將各類小玩意送了過來。
二公子挑起那件戲服,拉起二十進房。「穿上,唱大戲給我看看。」
船艙二公子說已被懷疑,二十膽戰心驚,以為太子布下了埋伏。結果,二公子該玩的玩,該吃的吃,還有心思看戲。
二十以為,如以前那樣,她比劃幾下,房中跑幾步便是了。
「差了些東西。」二公子扇子轉了幾轉,他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包藥粉,「這是啞藥的解藥。」
二十:「……」又來了。
慕錦慢條斯理地解釋:「上次分量少了一點,所以你只能在床上發聲。這次加大劑量。以後我想聽戲了,你就可以放聲高歌。」
二十:「……」她這樣安安靜靜,不需說話不需應答,很是自在。二公子說話時,她就像在看他的戲。若是跟他聊起來,那她就看不成二公子的獨角戲了。
慕錦將藥粉倒進了杯中,搖勻之後,端起,「過來,把這杯解藥喝了。」
二十觀察他的臉色,接過杯子,又是一杯紅紅白白的水。她閉眼,偷偷倒在了衣袖上。接著,她撫住了喉嚨,連忙扶住椅背,才沒有跌下。
這女人又是這招。慕錦面無表情地看著,「做什麼?要被毒死了?」
二十張張嘴,困難地搖頭。配上那件戲服,挺像那麼一回事。
他命令道:「今天允許你在這兒說話。」
她依然無聲。
「說話。」他抬起她的下巴,「跟我說話。」
二十的嘴巴歇息久了,出口說話反而費勁。她不想說,懶得說。
「小蠻不乖了。」他戳她的臉頰,「不聽話,又氣我是不是,讓你說話,你不說話。我又要折壽了。」
慕錦忘記了二十說話時的聲音。床上的「嗯啊」畢竟失真。十五曾說,二十唱西埠關小調格外好聽。以前可以聽,慕錦不想聽。這時心念一動,他就想聽她唱幾句。
他正要再說話,感覺到門外疾步而來的氣息。
若非急事,寸奔不會過來打擾。慕錦卸下了逗弄二十的表情。
門外傳來寸奔的話:「二公子,府里出事了。」
慕錦眼色瞬間囂凌,「進來。」
寸奔推門,「昨天夜裡,掩日樓起火了。」
聞言,二十驚耳駭目。她上前邁步,腳底滑了一下。這回不是裝的。
慕錦及時攬住了她。
「府里連夜派人,快馬加鞭前來報信。」寸奔繼續說:「姑娘們保住了性命。不過,或有外傷。」
二十緊緊抓住慕錦的手。夜裡……起火……她們傷勢如何?
慕錦當機立斷:「準備啟程回京。」
「是。」
慕錦又說:「傳信回去,大夫該請的請,藥材該用的用。拿出伺候我的心力,給我醫治那些女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