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錦成親的前五天。
十五又遭蘇燕箐陷害,她氣憤地衝進了掩日樓。
自從二十失了言語,十五更愛和她訴苦。能說話時,二十勸不住十五,如今口不能言,反而能阻止十五幾句。
十五經歷山匪一事之後,不再纏著慕錦。她問二十:「二公子為什麼又把我救回來了?」十五對外炫耀,獲救是因為受寵。但她心知肚明,其中必有蹊蹺。
二十搖搖頭。
「你說,如果我再設計二公子,他是不是還會原諒我?」這些日子,十五想明白了,她母憑子貴的計劃,得罪二公子了。可要長久留在慕家,十五別無他法。她在掩日樓,蘇燕箐針對她。她去了花苑,蘇燕箐更加不放過她。見到小九離開,十五犯愁,只得討慕錦歡心。
二十連忙拉起十五的手,慎重地搖頭,眼神帶著警告。她救了十五一回,幾乎招來殺身之禍,她沒有辦法再救下一回。二公子這人,喜怒無常,她能保命,憑的是運氣了。
十五反握住二十的手,「二十,你為什麼突然說不出話了?你得罪二公子了嗎?」同樣的問題,十五問過好幾遍,二十皆不作答。
這次,二十搖搖頭,示意別再問。她斟茶,笑著給十五撫撫背脊。
這麼多女人,十四最刁悍,可她懂得欺軟怕硬。十五恃寵而驕,不善察言觀色,又憋不住心事。蘇燕箐屢屢挑釁十五,不是沒有道理的。
十五揪起眉,「要不我去給二公子說情吧,讓他找最好的大夫給你醫治。」
二十指指崩山居和澤樓兩個方向,搖了搖頭。
十五眼珠子轉了轉,「你是讓我別去招惹蘇燕箐?別去找二公子求情?」
二十又指了指花苑,伸出雙手,曲起一隻拇指。
十五又問:「小九?」
二十點頭。
十五猜測問:「小九輸了,走了。我們也會輸,也會走?」
二十笑著再點點頭。
十五抱了下二十,「我知道了,忍一時風平浪靜。」
——
慕錦成親的前三天。
大霽國習俗,成親前,男女雙方齋戒三日。蘇燕箐離開了。
花苑的眾女人鬆了一口長氣。
小十對著澤樓的方向吐舌頭,「未來的二夫人好兇啊。」
小六一改幾日的晦氣,「終於可以清靜了。」
清靜不過數日。蘇燕箐嫁入慕家,才是眾女人苦難的開始。思及此,小六又哭喪著臉,「我好羨慕小九啊,拉了一車的金銀珠寶走,再也不用受二夫人的氣了。」
慕府里里外外,聞見了芬芳。牡丹紅,胭脂紅,朱槿紅,生生踢開了一樹綠木,一枝繁花。連掩日樓門前都掛上了兩個大紅燈籠。
礙眼極了。十四叉腰質問僕人:「又不是我們掩日樓的人出嫁,燈籠掛這兒做什麼?」
僕人回答:「馬總管吩咐了,只要是二公子的院子,都要一起沾沾喜氣。這是咱家二公子第一回娶妻。」
十四氣極反笑:「馬總管這口氣,莫非以後二公子還有第二回、第三回啊?」
「十四!」十一呵斥一聲,然後客客氣氣地跟僕人說:「麻煩你掛上去吧,喜事一樁。」
其餘人無聲站在院中。
夜空幾盞疏星,燈籠亮出了琥珀光。
——
慕二公子大婚當天,風和日麗。
高亢悠揚的嗩吶聲傳到了掩日樓。
十四先是捂住耳朵,後來躲進房中,狠狠地摔上了門。
也是巧,門才關上,嗩吶聲就停了。
二十和十一非常平靜,坐在院中剝花生和蓮子,旁邊還有一籃子紅棗和桂圓。
十一說:「討個吉利,祝新郎新娘早生貴子。」
二十笑著點頭。
前面有多熱鬧,這裡就有多冷清。
一日的吹打奏樂,如一根浸濕的長繃帶,纏著二十的腦袋,又暈又悶。不到亥時,她就準備歇著了。
入睡沒多久,猛然傳來了拍門聲。她驚醒過來,以為出了什麼事,連忙披上衣服。
二十點上燈,聽到屋外十四驚喜的一句:「二公子。」
這聲稱呼纏得比奏樂更狠,二十的腦袋幾乎要炸了。她抓緊衣衫,不知這門是開好,還是不開更好。
慕錦給她做出了選擇,他一腳踹開了門。
二十連忙上前,低頭行禮。目光所及之處,只見新郎的大紅喜服,像極了釉里紅瓷。
十四惶惶站在二十的房門前,看著慕錦進去。
他一甩手。
房門關上了。
窗上映出兩道灰影。
十四僵直得一動不動,今晚是再難入眠了。
——
門一關,慕錦一邊踮著步子,一邊解開腰帶:「聽說你成啞巴了?」
這個時候,啞巴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二十無需回話。
他把腰帶扔在地上,衣袍半敞坐到床邊。他望向二十,只見散落的黑髮遮住了她的臉頰。他再問:「簡單的聲音也喊不出來?」
二十點頭,不敢抬眼。憑他說話聲判斷,他此刻沒有喝醉。
「可惜了。」他語氣可不是那麼回事:「你雖然長得醜,不過,聲音勉強能聽。現在沒了。」
她沉默。
他說:「過來伺候。」
那事,至今仍是二十的陰影,她做過多少重活,沒有痛成那樣的。第一回她出了血,第二回沒有血了,也還是疼,身子像是被劈了兩半。做幾回,劈幾回。
聽十四、十五說,這事男女都能舒服。
二十沒有問過,是何種程度的舒服。慕錦從前只在半醉半醒的時候找她,他那兇狠的力道,她要休息一天才能恢復。今晚他身上有酒氣,可話語是清晰的。
大婚之日,新郎官留宿侍寢房中,這對新娘子來說是奇恥大辱。蘇燕箐怕是要拆了這座掩日樓。
小六說,京城男四絕,女六秀。慕錦和蘇燕箐都在其中,兩人才貌雙全,真真一樁美姻緣。
二十想:男的狠,女的毒,可真是般配極了。
萬千思緒翻轉在心間,二十緩緩走嚮慕錦。她沒有伺候過男人,不過待在三小姐身邊,知道這些貴人穿衣脫衣的規矩。她輕輕解下慕錦的大紅衣裳,衣上繁複的刺繡針法讓她看多了幾眼。
慕錦不是過來談心的,直接說:「上床來。」
她站著沒有動。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丟到床帳中,俯身壓下。只一眼,他又坐起。見到桌上有一張繡巾,他拿起後再回來,蓋上二十的臉。好心地解釋說:「你這長相,我下不去嘴。」
二十無聲無息地藏在面紗中。
慕錦笑了:「啞巴果然安靜。」
二十透過紗巾,只見朦朧一片。又是一道黑影在她的身上起伏。她死死咬著牙。這時,慶幸有這一張面紗。
「你這反應,跟木頭一樣。」慕錦這晚沒有折騰太久。
二十在他離開之後,才緩過一口氣。她疲憊不適,第二日又睡到了午時。
之後的成親禮儀,全被慕錦無視了。回門成了踹門。
這幾日,十四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打量二十。她發現,細品之下,二十也有小家碧玉的風采。不過,再如何碧玉,二十也是掩日樓里最不起眼的一個。
十四納悶地問:「二公子的洞房花燭夜,為什麼要到你房中過?」
二十搖頭。
不止十四,其餘女人也百思不得其解,於是紛紛學起了二十的樸素裝扮。
慕錦成親的第十天,喜好八卦的小十,打聽到了緣由。
說是大婚當日,二公子去蘇府催妝三次,蘇燕箐仍然佯裝不嫁。二公子當場笑意淡了,踢轎門差點翻了轎子,同時下令停了橫穿大街的嗩吶聲。
拜堂時,二公子意興闌珊。禮畢,一聲洪亮的「送入洞房」,才讓他緩和臉色。
想鬧洞房的賓客們,都被攔下了。
只有女方喜娘看不清二公子的臉色,張著鮮紅的嘴唇,說:「新娘子坐花燭,燭盡方可上床。」
二公子不發一言,揮袖離去。
喜娘這才醒悟過來,抖如篩糠,跪地求饒。
蘇燕箐正要掀起蓋頭。
喜娘又哆嗦:「不可,不可。不吉利,不吉利。」
蘇燕箐派了丫鬟去請二公子。
二公子不理,頭也不回出了澤樓。行至木橋,二公子詢問寸奔,這府里哪兒有安靜的女人。
寸奔略有遲疑。
二公子看著寸奔,說:「我想起了一個口不能言的女人。」於是去了掩日樓。
至此,小十喝完了半杯茶,說:「二公子夜宿二十房中,是為了圖個耳根清淨。」
眾人知曉這一狀況,鬆了口氣。
其實,僕人向小十轉述此事,還說多了幾句。這位僕人站在逝潭邊,親眼目睹二公子和寸奔停在橋上。
寸奔的黑衣和樹影相疊。
二公子鮮艷的喜服,繡有層層金線,月色下閃著清光。他眉眼彎彎,問:「那個女人……排到了二十,對吧?」
「是。」寸奔低頭回答。
二公子笑了起來。
僕人感慨,二公子這般喜悅的笑臉,才是新郎官應有的樣子。
拜堂那會兒,二公子捻著彩球綢帶,散漫的姿態,比賓客還像賓客。若不是慕老爺在場,恐怕二公子連吉時都給耽誤了。
說到興處,僕人還告訴小十:「那天是良辰吉日,京城男四絕,其中兩位迎了親。」
另一個是傅家。不過,傅公子的那門親事是搶來的。
他搶的那位孔家小姐,民間傳她一外號:瘋傻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