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吃什麼吃,氣都氣飽了。

  二十坐著不動。

  慕錦說:「我數一二三,起來吃飯。」

  他數他的。她看著窗外美景。

  慕錦連一二三也懶得數了,低身抱住她的腰,把她提了起來。

  二十嚇一跳,扭腰甩了甩,小腿翹起亂晃,也沒甩掉。

  「讓你不吃飯?不吃飯的人就像你這樣,跟小貓一點重,輕輕就把你拎起來了。」慕錦抱著她轉了一個圈。

  二十雙腳凌空,慌得雙手環住他的肩膀。然後,她伸手探進他的衣襟。剛才他好像把玉佩藏這裡了。

  「你動什麼動?昨晚上不夠?」話雖這麼說,慕二公子任由她占他的便宜。

  二十探了一陣,沒有找到玉佩,就這麼被抱出了房間。她掙扎想下來,捶了他幾拳。

  他不放手,「你很久沒有給我捶背了,我想念得很。」

  二公子真是越來越無恥了。

  才到轉角,撞見了寸奔和楊桃。

  主子如此嬉戲,兩人沒有一絲尷尬。雙雙面無表情:「二公子,二十姑娘。」

  慕錦笑著放二十著地。

  二十低頭,丟大臉了。全是二公子害的。

  ——

  吃完了,二十心有悶氣。回房捶被子去了。

  慕錦和寸奔、楊桃留在房中。

  「二公子,向陽城錢莊的管事回報,沒有找到殺手屍體。義莊的人說,屍體拉回去沒多久就不見了。」

  調遣京城護衛,一來一回耗費時間,寸奔聯繫了慕家在向陽城的錢莊。管事一聽二公子命令,立即派人打聽。

  「不見了就證明了有詐。」慕錦問:「李石的身份,京城回消息了沒?」

  寸奔答:「還沒有。」

  「楊桃。」慕錦問:「昨天聽戲,李石有沒有說什麼?」

  「她講起自己的故事,是一場苦戀。以及對世間女子的厚望。」楊桃回憶:不過,李石給二十姑娘送玉佩時,話語含在齒間,說得十分模糊。怕她發現我在竊聽,我沒有上前。我注意了二十姑娘的手勢,二十姑娘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至於喜不喜歡主子,這是二十姑娘的自由。楊桃也就沒報這事。

  「你跟著。別跟太緊,就裝作一個普通的丫鬟。」說完,慕錦揮揮手。

  「是。」楊桃出去了。

  靜了一會兒,寸奔說:「二公子,李石接近二十姑娘,是另有企圖。」

  「嗯。」慕錦想的不是企圖,而是其他。「李石要接近我的女人,有的是其他方法,為何要冒險派殺手過來?」

  寸奔知道主子有答案,沒有出聲。

  「那天發生的事,其實是兩件事。暗殺甄妧妧是其一。憑甄妧妧的樣貌,在雅戲賽應該聲名鵲起,以後傳到京城,傳到宮中。若是皇上知道有神似前皇后的女子,就會招進宮。」慕錦越說越冷:「為了杜絕後患,蕭展一定會殺了讓皇上感興趣的平民。可是現在,甄妧妧嚇得不去雅戲賽了,也不敢再扮前皇后。傳不到宮裡,就無法威脅到皇后。因此,甄妧妧不必死了。李石的出現,是另一件事,沖我女人來的。」

  「只是不知何人,將兩件事牽在了一起。犧牲了一個暗衛,卻保住了甄妧妧。」寸奔說:「二公子,若對方有備而來,楊桃一人恐怕難以勝任。需要加派護衛保護二十姑娘嗎?」

  「不。」慕錦擺手,「李石救人,說明她並不需要取人性命。現在皇上與蕭展斗得激烈,殺手和李石大約是蕭展設的局。我們要謹慎行事,免得捲入皇室紛爭。那探子進府多久了?」

  「有十幾日了。」

  慕錦笑笑,「蕭展居然還沒對我放下戒心。」

  「屬下覺得,太子緊追不放,或許有所發現。」

  「兒時,師傅給我做過推骨術,我長得既不像皇上,也不像娘親。無人認得我。倘若,蕭展知道我是四皇子,以他的謹慎,一定會親自前來確認。他只是派手下過來,說明我對他沒有足夠的威脅。」慕錦說:「無論他如何試探,始終要讓他相信,我只是慕二公子。所以,該玩的玩,該樂的樂。向陽城逛得差不多了,明日去平山。」

  「是。」

  ——

  二十和李琢石又去聽戲。

  見了面,二人落座。

  李琢石仔細打量二十,說:「昨日才知,你住的那座別院,是京城大名鼎鼎的慕老爺友人的。」

  這些事,二十不清楚。二公子安排時不會和她解釋。

  李琢石輕聲問:「那麼,你的公子就是慕公子了?」

  二十點頭。

  「是大公子還是二公子?」

  二十伸出二指。

  「原來是二公子。」李琢石微笑,「我曾在京城目睹他的英姿。」

  二十訝然。二公子還有「英姿」?

  「以往聽家父說,慕二公子品行不端……我們聽信了小人言。」李琢石有些羞慚:「前一個月,慕二公子上靈鹿山為百姓剿匪。實不相瞞,我前兩年行事魯莽,狼狽地輸給了山匪。我……萬般欽佩他鮮衣怒馬。那日的一列護衛,讓我刮目相看。沒想到,你家公子有梟雄氣概,我的玉佩送得是多餘了。」

  二十那天經歷了許多事,被二公子裹在紅披風裡了,沒見過英姿的二公子。

  一旁的楊桃豎起了耳朵。

  李琢石看向楊桃,「丫鬟也武力高強,慕府真是藏龍臥虎。」

  「回李姑娘。」楊桃說:「家父曾是國兵,我自幼習武,家父退役之後,承蒙二公子收留,我就當了丫鬟。」

  李琢石點頭:「我在京城聽說,慕二公子收了一批國兵,當時覺得誤傳,沒想到……」見到二十有些茫然,李琢石問,「二十姑娘,沒見過那群國兵嗎?剿匪那日,街上百姓傳開了。」

  二十搖搖頭。四皇子肯定有護衛隊。

  李琢石觀察二十的神色。二十的茫然是真的。莫非連近身侍妾都不知道那群護衛?可楊桃的功夫,不是普通國兵的身手,分明經過特殊訓練,招招奪命,像是……殺手。

  李琢石認同了蕭展詭異的直覺。越是查不到護衛的藏身之處,慕錦越是可疑。

  聽戲完畢,二十讓楊桃代為轉述,明日將離開向陽城。

  李琢石心裡有了計量。楊桃在場,她不再說其他,道:「二十姑娘,他日有緣,自會再見。」

  萍水相逢的幾人,就此別過。

  ——

  夜晚,慕錦摟著二十,說起平山的傳說。

  二十迷糊,聽了沒幾句睡過去了。

  清晨,腹中有些不適,她悠悠轉醒。

  說是倒霉吧,明日就要遠行,二十突然來了癸水。

  又是幸運,二公子沒有在她肚子播種。二公子爆發驚人,二十難免擔心避子湯的藥效,有時覺得是不是要多喝兩碗三碗。

  這下癸水來了,她安下心。

  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以前順順噹噹的癸水,今日讓她墜痛難受。二公子昨日說了,要在辰時出發,否則到平山就是半夜了。

  二十在肚子上墊多了兩條帕子,揉了揉就出門了。

  從向陽城去平山,不走水路,換了一輛大馬車。

  二十始終不適,不時地撫撫肚子。

  慕錦懶洋洋地靠在軟墊,說:「你好久沒有過來捶背了,過來。」

  二十聽話地捶背。

  睡得晚,心情緊張,早上吃得少,幾重壓力之下。二十越來越難受,光坐著就腰酸腹痛。捶背的力越來越小,速度越來越慢。

  慕錦睜開眼睛,「幹嘛呢?早上讓你吃,你不吃。才捶幾下就沒力氣了?」

  二十費勁地捶他。豈料陣痛襲來,她臉上血色頓失,嘴唇泛起青紫,眉頭蹙成了麻花。

  他察覺到不對勁,猛地抓起她的手,冰涼涼的。他坐起,「怎麼了?」

  二十墜痛不已,咬住了下唇。

  慕錦整日在想各種手段,把這平平坦坦的臉蛋給撕開。這時見她不再板著一張臉,卻不滿意。他捧起她的臉頰,發現她沁出了冷汗。「不舒服?」

  二十想板起臉,無奈疼痛逼她流露出了一絲脆弱。

  「著涼了?」慕錦探向她的額頭。

  見她捂起肚子,他一把抱起她半躺,他伸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揉了揉。「是不是吃壞東西了?」

  會不會那個李什麼給下毒了。這念頭一閃而過,慕錦也沁起了汗。

  這也不好解釋。二十搖搖頭。臉色實在是慘,可憐兮兮的。

  「寸奔,去醫館!」

  「是。」寸奔揚起馬鞭。

  「楊桃!進來。」

  「是。」楊桃急慌慌地進來。

  「有沒有帕子,給她擦擦汗。」慕錦撫過二十的臉,「說話,什麼時候了,也不知道喊疼麼。」

  楊桃有經驗。見二公子捂著二十的肚子,問:「二十姑娘是那裡痛嗎?」

  二十點了點頭。她身強體健,以前癸水從來不疼。這月恐怕是被二公子折磨成這般痛苦的。

  楊桃說:「二公子,我來照顧就好。」

  慕錦看著二十慘白的臉,「那痛是指哪痛?」

  楊桃噎住了。

  大霽有言,癸水是**,於男子不吉。尤其這些尊貴的主子,那更是見不得的。楊桃不知如何說好。

  既然楊桃知道病因,可見不是被下毒。慕錦緩和過來,問:「你們打什麼啞謎?」

  二十縮了身子。二公子平時看著挺聰明的,關鍵時候卻回不著神。他的大掌撫起她的肚子,是比她自己撫更舒服。但這是女兒家的私事,哪能輕易告知。

  他面不紅氣不喘,命令:「楊桃,說。」

  楊桃微微臉紅,直言說:「二公子,二十姑娘是癸水來了。」

  「哦。」慕錦神色自若,「出去吧。」

  楊桃聽令。

  二十想,二公子這下要放開她了吧。他卻沒有,大掌將她的腹部捂得更緊。她感覺有一股暖流從他的掌心傳來。

  慕錦摟緊了二十,輕聲一句:「你也有疼的時候。」她不是中毒,他放心了。

  二十扁扁嘴。

  「休息吧,不是說要休息。」慕錦笑了下:「眼睛瞪那麼大,沒見過美男子啊。」

  二十趕緊閉上了眼。說來也是奇怪,自從他大掌將源源不斷的熱度傳給她,她確實舒服許多,冷汗止住了,抽搐般的疼痛緩了過來。

  「我娘親也有這毛病。以前用巨石暖玉烘著就沒事了。」他沒有暖玉,唯有運用內功,給她渡了渡氣。

  二十此時也顧不上什麼淡然、平靜了,無力地倚著二公子,休息養神。

  就在這時,慕錦覺得,有一位姑娘知道他的身世,也不是壞事。

  在姑娘面前,他才能說起他的娘親。寸奔再忠心,慕錦也不會跑去跟他絮叨自己的童年。

  偶爾,二十纖細的身子,會和慕錦記憶中的娘親重疊。明明長相不一樣,可是她調皮時,她冷靜時,她膽大時,給他一種懷念的感覺。

  譬如現在,她疼得冷汗直冒。

  慕錦憶起,兒時的娘親同樣有過這般痛苦。

  他的娘親,原來日子過得好好的。臨盆在即,在御花園摔了一跤,險些胎死腹中。

  難產大出血,她的身子日漸衰敗。他當上了太子,她更加心事重重。她走之前的那兩年,每個月要疼上一回。只有他陪在娘親身邊,為她抱玉烘暖。

  他小時候不懂,為何娘親痛苦時,皇上從來不出現。

  長大了方知,皇上是九五之尊,陽爻稱九,乾卦六爻,至剛至陽。女子癸水是**,頗有忌諱。

  去他個**。

  慕錦從來不和人講自己的童年。於是,慕老爺對外宣稱慕錦失憶了。

  久而久之,慕錦覺得真的失憶了。兒時的片段,再也想不起來。

  唯有某個瞬間。二十的身影會挑動他深藏的記憶。告訴他,那些過去從未離他遠去。

  「你一定不能背叛我。」慕錦抱緊了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