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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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錦見過二十兩次笑容。

  一次是因為摘花,另一次,就在剛才。他記憶猶深,不是因為美麗,而是因為罕見。

  尤其是她站在寸奔面前,嘴巴咧得大大的,更加說不上美。但只存在一瞬。

  她笑起來眼睛眯得似乎見不到光。可不知為何,那小月牙兒尤其迱逗。

  這是和**巫山不一樣的歡喜。

  當這在他眼裡醜醜的笑容,對上他的眼睛就變成了戰戰兢兢的模樣,慕錦甚至不想隱藏自己的殺氣。

  二公子大多時候是親切的。越親切,越是危險。

  這般黑沉,如烏雲一樣壓向二十,她不禁咽咽口水,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她雖然不像寸奔一樣習武,但也看得出來,二公子的長眉像是一支劍,而她的小命就掛在劍尖,稍有不慎血濺當場。

  二十攥緊手絹,心底發虛。

  這張手絹要是「肖有貴」三個字便也罷了。「相思」事關男女之情。她名義上是二公子的女人,豈不是抹了二公子的顏面。

  二十知自己大意了。十一或許寫信時奔放了些。一封決絕書,也可以寫成相思情。二十卻先入為主,認為封上就是肖有貴的名字。

  她再看慕錦一眼,又低下頭,不敢直視他那雙黑眸。如果她將手帕吞進肚中,二公子是否會放她一馬?

  不,二公子會將她開膛破肚。

  情急之下,二十見到了歡騰的東西二財。她抿了抿唇,乖巧地看嚮慕錦。邁開步子,像是要向他走去,卻猛地被旁邊不知什麼絆了一跤。她單腿站立,身子無法平衡,在雙手搖晃中,忽然手絹掉了。

  她驚訝不已。

  一切如此地自然,如果不是慕錦深知她心裡一套,表面一套的常態,幾乎真的相信那不是她故意丟下去的。

  手絹飄進了潭中。

  東西二財飛躍地撲了過去。

  二十竊喜,希望這兩隻小東西趕緊把手絹給撕了。

  然而,不知怎的,逝潭忽然飛起一股猛烈的水柱。東西二財被震得逃走,顧不上去叼那條落水的新奇東西。

  二十又想到一計。她身上有另一條刺繡手絹,普通的刺繡怎麼也比繡著「遙相思」三個字好。她就要跳進水中去撿那條手絹。

  二公子不是何時已經從窗邊飛到了窗外,一眨眼到了她的跟前。他一把拉住她,扣在懷中。

  「寸奔。」慕錦沉聲。

  「在。」寸奔答。

  「去把那條帕子給撈上來。」慕錦已經收斂了殺氣,平平淡淡,「就剛才,她得意洋洋向你炫耀的那條帕子。」

  「是。」比起二十,寸奔這才叫二話不說,飛身下去。

  二十僵著身子,被緊緊壓在慕錦的胸膛。二公子的胸膛似乎比她更僵硬。

  「怎麼?」慕錦低頭,貼近她的耳畔,問:「想跳下去,偷偷地拿另外一條帕子換剛才的那一條?」

  二十抬眼,無辜地搖搖頭。心底怕死了,二公子今日不好被忽悠了……

  慕錦擰起她的下巴,看她故作鎮定的樣子,「那你為何要跳下去?」

  二十眨眨眼,她點了點慕錦的胸膛。

  「為我?」

  她點點頭。

  「為我什麼?」慕錦一手玩著她的鏤花長簪。他想起來,以前這女人見他,樸素地只用一根木頭。今日倒裝扮起自己來了。

  他扣在她腰上的手越發用力,不僅是想掐斷她的腰,恐怕更想捏碎她的骨。她疼痛難忍,縮了縮。

  她一縮,就像想從他的懷裡溜走一樣。他禁錮得更牢。

  二十指指自己,又指指遠處浮出水面的東西二財。她張了張嘴,做出一個咬合的動作。

  「哦。」慕錦像是明白了,「我知道了,你想跳下去當東西二才的口糧。」

  她擺擺手。她想解釋成自己是為了救那條手絹才要跳下去。

  這時,寸奔上了岸。他僅是用輕功在水面踩幾下,就抓住了手絹,遞給了慕錦。

  二十想,雖然她和寸奔清清白白,可二公子喜怒無常。萬一見她不順眼,認定她紅杏出牆壞了他的顏面,就慘了。

  二十回頭,想和寸奔串供。

  慕錦一手掰過她的頭,一手扣緊她的腰。

  她幾乎是被拖進樓里的。經過高門檻,她被絆了一下。

  他無情地將她丟在地上。

  二十顧不上磕疼的膝蓋,雙膝下跪,伏趴身子。

  寸奔跟著跪在慕錦的面前。

  慕錦拿著那一條絹帕。「遙相思」這一團火,燒到了他的眼底。「你們倆剛才在聊什麼?」聊得熱火朝天,聊得歡天喜地,他如果不在,這倆可能手拉手,過大年去了。

  二十額面貼地。她說不出話,又因為跪地比不了動作。

  進門前,她給寸奔示意了一個手勢。不知寸奔是否能懂。

  解釋先從寸奔講起:「二十姑娘繡了一條手絹,因不懂字意,前來問屬下。」

  二十閉上眼。寸奔果然是忠心耿耿的護衛,不會對慕錦撒謊。

  捋虎鬚這件事,還是得輪到她。

  慕錦張開五指,將「遙相思」三個字,攤在自己的掌心。「不認字,寫得也還好看。」

  因為二十跪著,慕錦也沒有見到,她因他的這句話而彎了彎嘴角。二十想,如若以後有機會識字,那她可以按照這娟秀的筆跡,好好練練,說不定也能成為書香女子。

  「你抬起頭來。」聽慕錦這命令的口氣,二十知道這話肯定是對她說的。於是她跪直了,抬頭看他。

  慕錦問:「寸奔說的是真的嗎?」

  她轉眼看看寸奔,點了點頭。

  這一眼被慕錦捕捉到了,他直接抓起旁邊的茶杯扔了過去。

  茶杯摔在二十膝蓋右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她嚇得哆嗦一下。碎片濺上了她的手背,她雙手揪住膝蓋邊的裙子,一動不動。

  慕錦看著她這膽怯的模樣,沉默了片刻,說:「寸奔,出去。」

  「是。」寸奔站起,走了。

  二十沒有轉頭,僅是下巴微微往寸奔離去的方向昂了昂。

  二公子已經毀過不少珍藏的玉杯,也不在乎多一個。他又扔了第二個過去。

  這回掉在了二十膝蓋的左邊。她倒抽一口氣,低下頭,眼睛死死盯著地上。

  「遙相思?」慕錦問:「寸奔有告訴你是什麼意思嗎?」

  她鼓起勇氣抬頭,做一個刺繡的動作,再指指他。

  慕錦走上前,輕問:「哦,繡給我的?」

  她點頭如搗蒜。

  他擰起她的下巴尖,「這幾天悶在房裡,不肯見我。就為了這東西?」

  早知如此,二十前幾天就不在房裡裝死了。這時就怕他翻舊帳。她眼睛游移。

  「看著我。」慕錦費了極大勁,才忍住不捏碎手裡這片細薄的下巴。明明在廚房圓潤了些,回掩日樓沒幾天,又瘦了回去。瘦得刺眼。「帕子給我的?」

  二十下巴疼痛,只能勉強點頭。他靠得太近。她很怕他突然又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比如突然掐她,揍她,掄她,捶她。

  二十從第一回和慕錦過招,便是半真半假的欺騙。他縱容她一回,縱容她二回,她膽兒越來越肥,時常將他的話當成耳邊風。但她也是見鬼說鬼話,此時的二公子與往日大不一樣,她不敢囂張。

  慕錦格外逗趣她那副得寸進尺樣子。但,她的寸是他給的,她的尺也是。說白了,她還是要依賴他的喜怒而過活。

  「相思我,為何躲著我?」

  她指指自己的雙腿。

  「哦,那日是辛苦了。」慕錦鬆了手上的勁,摩挲她的下巴,「今天過來,是因為那裡沒事了?」

  二十咬咬牙,狠狠地點頭。

  他漫不經心地問:「怎麼突然繡起字了?」

  二十指指他,再指自己,卑微地伏在地上,景仰地望他。

  這也是極其罕見的眼神。

  罕見得讓他看了她許久,手指捏起她的嘴角,「覺得我學識過人,想跟我匹配,所以要學認字?」

  二十除了點頭,根本不敢有其他反應。

  「原來如此。」慕錦笑了,一把抱住她的腰。「其實也不用這麼麻煩,你有一樣東西和我很匹配。」

  二十看著他越靠越近……他所說的,不會是她想的那個吧?

  沒有錯。

  他們最匹配的就是二十想到的那個。

  自從經歷過那一夜,他將她的任督二脈打通,兩人有了極高的契合。

  他進來時,她推搡不讓。

  他出去時,她拽緊不放。

  慕錦品嘗到了她的極致妙處。那夜第一回,他就探得她的那一片松雲。只消他來回碾壓數次,她就高舉白旗了。

  慕錦用「遙相思」的手絹蓋住二十的臉,在她耳畔低問:「相思我?」

  「嗯……」

  「這幾日想念我這般對你?」

  「嗯……」

  「這帕子,大有用處。」

  可不,威力不輸慕老爺那碗湯。到了第三回,慕錦說:「記得喝避子湯。」

  ——

  二公子這一回二回三回,停不下來。

  二十錯過了午時一刻的送信。

  上午,十一病好了些。她始終記掛著二十送信的事。她在掩日樓走了一圈,始終不見二十。

  小十說:「早上見二十齣去了,沒回來。」

  二十說到做到,不是失信之人。十一正納悶。

  有一丫鬟到掩日樓,進了二十的房間。

  十一訝然,過去問:「二十姑娘呢?」

  「回十一姑娘。」丫鬟說:「二十姑娘今日在崩山居侍寢。二公子命我過來,收拾兩件衣裳。」

  丫鬟在翻二十的柜子,十一生怕自己的信被二十藏在其中,於是說:「二十日常穿的,我清楚。還是我來吧。」

  丫鬟退到一旁:「二公子要鮮艷的。」

  十一說:「二十多穿素衣,鮮色的,只有剛進掩日樓時,裁縫房統一縫製的舊衣。」

  丫鬟又說:「舊衣也可,就穿一日。二公子已吩咐裁縫房給二十姑娘趕製鮮艷新衣了。」

  十一挑選三件衣裳,給了丫鬟。

  她回房匆匆再寫一封信。午時一刻,去了春園。見到窗外的屠夫,她眼角濕潤。「你我終究無緣……」

  ——

  與春園一牆之隔的廚院,有一掃地的仆衣老漢,咳了兩聲。

  他的咳嗽聲,十一聽不見。

  十一的悲情哭泣,卻清晰傳入老漢的耳朵。

  「嗯……」掃地的活計百般無聊,老漢給自己尋了個樂子,喃喃自語:「十一姑娘的那位男子,嗓音渾厚,講的話樸實又不失深情。」

  老漢將落葉掃成堆,「十一姑娘句句含淚。」

  說完,他運力出掌。成堆的落葉漫天飛舞,灑滿了庭院。他拿起掃帚,又開始掃地。

  「這是今日第三個在春園鬼鬼祟祟的女子了。」老漢嘆道:「二公子這窺探他人偷情的壞毛病,何時才能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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