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是姐姐!(2)
門「砰」的一聲摔得震天響。
霍禮鳴拽著寧蔚的手臂粗魯蠻橫地進去屋子。
隔著大幾米的距離,佟辛都好像吃了一嘴門板灰。
她漸漸收起面具,嘴角輕鬆看戲的笑容也落幕大半,剩下的那點弧度,透著點意興闌珊。
佟辛回家後徑直去臥室,三兩下脫了過年買的新外套,換上舊衣服。
她出來時,佟承望回頭看了眼,「咦?
剛才不穿這件衣服的呀。」
辛灩:「不是去拿快遞嗎?
快遞呢?」
「沒等著人。」
佟辛說。
坐在沙發上回郵件的佟斯年抬頭看了她一眼,忽然問:「禮鳴回來了嗎?」
「回了。」
佟辛脫口而出。
一個問得微妙,一個後知後覺。
這兩秒的安靜,是兄妹倆的各懷心思。
尤其在佟辛欲蓋彌彰的又補了句,「我順路看到的。」
佟斯年哦了聲,繼續低頭回郵件,只是打字的速度悄然慢了下來。
相比佟家的寧靜,隔壁就是水深火熱。
霍禮鳴對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莫名其妙的,看樣子還不好打發的「姐姐」,真是一臉懵一頭水。
兩人四眼相瞪,靜靜的,久久的,鉚出了一股勢均力敵的勁兒。
寧蔚眼睛曼妙深長,是典型的杏眼,本該賦予溫柔似水,但長在她臉上,像深夜霓虹,冷冽又多情。
霍禮鳴不耐煩地先行挪眼,抽起了煙。
煙霧升騰遮掩表情,他眉心蹙成川字,一隻手勾出錢包,點了一疊扔在桌上,「你走。」
寧蔚看都沒看,「當我敲詐?」
霍禮鳴丟了個「難道不是」的眼神。
這麼些年,上門兒認弟弟的都能組一支足球隊。
哭天喊地的有,聲淚俱下打感情牌的有,抱他大腿兒撒潑打滾的也有。
最後都離不開一個錢字。
這種可笑又可悲的經驗,逐漸磨滅了他的至誠期盼。
霍禮鳴近乎麻木,跟背書似的流暢啟唇,「不過你肩上的疤,畫的是上門認親的人里最逼真的。」
寧蔚被他又拽又囂張的語氣聽笑了。
她冷哼,「你什麼毛病?
不信人還找什麼找?」
霍禮鳴的火氣也上來了,「你走不走?
我可不是憐香惜玉的主。」
寧蔚還是冷呵,低喃一句,「還跟小時候一樣混蛋。」
說罷,她拉下外套拉鏈。
霍禮鳴皺眉,「你幹嘛?」
寧蔚直接脫了外套,扒拉開羊絨衫,再一次露出光潔的右肩。
霍禮鳴真要窒息,語氣危險警告,「你這女人什麼毛病?」
寧蔚用手指很用力地去戳那個圓形的疤,自證所言不假。
霍禮鳴到嘴邊的罵語瞬間憋了回去。
「你五歲就是個熊玩意兒,搶我糖吃,太煩人了,不然我也不至於被開水燙傷。
不肯去託兒所,半路躲起來讓我找不著,害我回家被媽罵,拎著我的耳朵往大街上找,你倒好,躲建軍超市玩老虎機。
七歲還怕黑,非擠我床上跟我一塊睡,半夜還尿床。
一男的丟不丟人?」
霍禮鳴耳邊像是螺旋槳飛旋的聲音,風聲鶴唳,刺破耳膜,明明每個字都聽清楚了,卻又好像什麼都沒聽見。
他定定問:「九歲呢?」
「九歲?」
寧蔚平靜說:「爸媽掛了。」
十分鐘後。
霍禮鳴把人按坐在椅子上,和她面對面,眼對眼,一副談判架勢。
「尋人啟事哪裡看到的?」
「酒吧。」
「憑什麼篤定我是你弟?」
「本來不篤定,現在差不多。」
「為什麼?」
「我弟從小也是個混蛋。」
霍禮鳴忍了忍,「尋人啟事上說了,電話聯繫,你堵門口算什麼事兒?」
寧蔚簡明扼要,「我沒錢交房租,我缺錢。」
對視三秒,霍禮鳴冷哼,「你是缺愛。」
寧蔚忽的一笑,骨子裡的風情像荷葉香,不自覺地散漫而出,「臭小子,我沒這癖好。」
到現在,霍禮鳴還有一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寧蔚不請自來,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我睡那間房,搬張桌子給我用,化妝品沒地兒放。
房子鑰匙給我一把,我上夜班,凌晨回,你要不嫌我敲門吵不給也行。
對了,你睡覺把門關好,我神經衰弱,聽不得鼾聲。」
霍禮鳴才神經衰弱了,聽了這麼多,最後只硬巴巴地反駁一句,「我睡覺從不打鼾。」
寧蔚笑了笑,轉身進臥室。
霍禮鳴後知後覺,披風燃火地衝過去,「你住這兒?」
「不然呢?」
寧蔚睨他一眼,「你要把親姐姐掃地出門嗎?」
霍禮鳴頓悟,論臉皮厚,玩不過她。
寧蔚是一個氣場非常強烈的女人,不是那種外在的,直接的。
相反,她剛靠近你時,並沒太多存在感,但待久了,主場就悄無聲息由她拿捏一般。
潤物細無聲。
霍禮鳴冷嗤,神他媽潤物細無聲。
寧蔚關上門,一早上的折騰短暫落幕。
霍禮鳴慢半拍地呼出一口氣,總算想起自己還有事沒辦。
他被寧蔚搞得頭暈腦脹,出門被冷空氣一撲,拉回幾分神魂。
剛走幾步,就看見佟辛正好出來。
隔著綠化帶,霍禮鳴叫她:「佟辛。」
佟辛表情淡定,跟沒聽見似的,邁出兩步的腳又給收了回去,轉身回了家。
霍禮鳴:「……」
這小妞,絕對故意的。
他給她發微信:「在家?
出來一下。」
佟:「不在。」
霍:「撒謊會被月亮割耳朵的,我剛明明看見你了。」
佟:「這麼弱智的傳言你也信?」
霍禮鳴想笑,被寧蔚攪亂的雞飛狗跳一下子沒了蹤影。
他靠著牆,單手給回信息:「出來,給你帶了禮物。」
佟辛磨磨蹭蹭的,出來了。
霍禮鳴盯著她,「這年過得不喜慶啊?
怎麼這表情?」
佟辛別開頭,又轉回頭,「禮物呢?」
霍禮鳴看見她素著一張臉,皮膚白淨,情緒全掛在臉上。
但再質樸,也不會覺得不修邊幅。
這樣的年齡,天生氣勢如虹。
抬起一半的手又縮了回去,霍禮鳴說:「附近有奶茶店嗎?
帶我去買。」
小區附近就有。
佟辛把人帶過去,這是她比較喜歡的一家,店名好聽,叫「仲夏檸葉」。
她在這裡有積分卡,二十個能兌一個保溫杯。
佟辛正好還差四個,問他,「你要買幾杯?」
「怎麼?」
她把兌杯子說了一遍。
霍禮鳴扭過頭,對老闆乾脆道:「24杯。」
佟辛驚了,「買這個多你喝的完嗎?」
「不是想兌杯子?」
「那也只差四個呀。」
「兌兩個。」
霍禮鳴言簡意賅,「給佟醫生帶一個。」
佟辛倏的咧嘴,白牙如貝,一下子鮮活可愛起來,「你這麼喜歡我哥?」
霍禮鳴無語,伸手揉了把她腦袋頂,「你哥長得那麼帥,誰不喜歡?」
他的勁兒不大,但佟辛卻有些發怔,等他背過身去付錢的時候,她抬起手,慢慢摸了摸剛被他揉過的地方。
佟辛心裡下意識地蹦出四個字:意猶未盡。
奶茶做好了,24杯。
佟辛無語地看著他。
霍禮鳴沒事人似的,把這些全拎去了小區門口的保安亭,只留了一杯帶走。
「小強叔。」
霍禮鳴輕車熟路地打招呼。
「喲!小霍。」
「奶茶放你這兒,你挑著喜歡的口味先喝。
剩下的那些阿姨過來休息的時候,讓她們也喝。」
李師傅讚不絕口,「好好好,天這麼冷,搞環衛也不容易。」
來去不過兩分鐘,霍禮鳴辦事利利索索。
走的時候佟辛還沒反應過來,被他拍了拍後腦勺,「走了。」
佟辛慢半拍地開口:「這都不像你了,都不壞了。」
霍禮鳴嗤笑,「一看就沒社會經驗,真壞人,都喜歡用做善事掩蓋。」
佟辛盯著他,「所以呢,白天送奶茶,晚上出去擰人頭?」
霍禮鳴隨即紈絝一笑,「行,晚上擰一個大的,給佟妹妹當球踢。」
佟辛:「行啊,踢完之後再讓我哥給縫好,安回你脖子上。」
霍禮鳴:「……」
亂七八糟地聊了一路,佟辛到家門口才發現,禮物呢?
她都懷疑自己記憶力衰退了,想了想,還是自我說服地決定折回霍禮鳴家。
禮物是吧,本來就是他說要送的,接受也不過分了。
又不是她一個人的,還有佟斯年的,幫哥哥拿回來而已。
多么正當的理由。
佟辛深吸一口氣,敲門都光明正大了些。
門很快開了,迎上寧蔚明艷慵懶的臉,佟辛腦子「嗡」的一聲,她反應頗快,目光也亮出明晃晃的刺,很不友好的語氣,「你是誰?」
寧蔚笑起來,眼睛跟蕩漾開來的湖水似的漣漪陣陣,帶著散漫的風情,慢著音調道:「你敲我家門,還問我是誰?」
「你家?」
佟辛盯著她,「這家姓霍。」
「改姓了。」
寧蔚笑眯眯道:「就早上。」
其實佟辛已經認出來了,她就是大清早和霍禮鳴在門口深情對望的女人。
佟辛心裡說不出的滋味,明明早就了解,為什麼還會覺得膈應。
她不甚明了地斟酌辨認幾秒,蓋棺定論——是因為這女人態度太差才膈應的,沒有別的原因。
一定沒有。
同性之間的氣場反應很奇妙,是敵是友,是喜是厭,是相見恨晚的投契,亦或是王不見王的相斥。
無關年齡,無關相識長久,一個眼神交匯就能嗅出對方底細。
比如此刻。
佟辛不及寧蔚成熟老道,但定在原地,不走不搭腔,風輕雲淡的與之拉鋸。
寧蔚彎了彎唇,剛要說話,霍禮鳴脫了外套,手裡搭著換洗衣服從臥室走出來,眉間神色不耐,「你別欺負小孩兒啊。」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佟辛身上,「本來要去洗澡的,想起禮物忘了給。」
佟辛敷衍地扯了扯嘴角。
「你進來待會,桌子上,你自己拿。」
霍禮鳴沖她招了招手,便往浴室去了。
換做平時,佟辛完全可以甩頭走。
但此刻,她跟鬼迷心竅似的,忽然就不想動了。
寧蔚吊著眼梢,興致盎然地盯著她。
目光一相碰,興致就衍生成了一絲絲故意為之的挑釁。
年紀小又如何,誰還沒有個臨時起意的勝負心呢。
佟辛挺直腰杆,是這屋子主人讓她進來坐坐的——她邁進門,撞上寧蔚的肩,一點都不帶退縮的。
寧蔚雙手環胸前,濃密的捲髮撩在左肩,像新鮮的海藻。
她不避諱地將佟辛從頭至腳勾了個遍,腦子裡忽然跳出四個字:
少女玫瑰。
她咧嘴笑,「鄰家妹妹啊。」
佟辛不走心地彎了彎唇,拿起立在桌面上的禮物紙袋。
浴室在右邊,水聲隱隱入耳。
佟辛下意識地看過去。
「他啊,昨晚一宿沒睡,折騰得很。」
寧蔚忽地開口,不怎么正經。
佟辛手腳僵了僵,安靜幾秒後,直視她,一天的不痛快終於找到原因——「你是他女朋友?」
寧蔚燦爛展顏,聲音清脆:「是啊,我們姐弟戀。」
——
十分鐘後,霍禮鳴洗完澡出來,目光巡禮一般四處找,「人走了?」
寧蔚盤腿坐在沙發上,拿著個本子不知寫著什麼,頭也未抬道:「走了。」
霍禮鳴拭頭髮的動作變慢,警惕盯住她,「你沒跟她亂說什麼吧?」
寧蔚倏地抬起腦袋,笑眯眯道:「不用說,她知道你去洗澡了。
你怎麼回事,洗澡那麼大聲,人家小姑娘聽得耳朵尖都紅了。」
———方才佟辛轉頭看向浴室時,耳尖紅了,眼神也極力掩飾不自然。
霍禮鳴斜睨寧蔚一眼,皺眉道:「你別胡說。」
寧蔚一副既然你說我胡說,那我就真的胡說嘍的表情:「這小姑娘……喜歡你。」
霍禮鳴愣了愣,驟然大怒,擦頭髮的濕毛巾往她腦袋上狠狠一蓋:「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