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廣陵的感覺中,就像是天地之間,由一場小雪,變成一場大雨。
而那黃色花的位置,就像是一片小小的沙漠。
雨水恣肆淋漓地從天而降,向沙漠傾瀉而去,而沙漠則無比貪婪地汲取著那雨水,分毫不拒,然後在汲取的同時,讓自身從上到下、從外到內,盡皆被沖刷著。
這種沖刷,帶給許廣陵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體驗。
颯颯然。
飄飄然。
可以用很多種感覺來形容,但都不全面,不盡數相像,惟一能確定的是,很「酥」,很淋漓,很輕快。
身心沉浸於此中,時間便成為多餘。
徹底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不知過了多久,似很長,也似很短,很長是理性上的判斷,很短則是感受上的留戀。
許廣陵醒了過來。
而醒後的第一感覺,是很輕快。
真的很輕快,全身也真的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似乎大地引力都不存在一般。
許廣陵微微屈膝,腳尖輕點床板,整個人並沒有就此從床上立起來,這讓他知道這種「飄飄然」純粹是身心系統內的體驗,而在外界,他仍然是一個一百多斤的重物。
腳尖由輕點變成著力。
然後下一刻,許廣陵也終於站起身來。
趿著拖鞋,許廣陵於房中漫步。
一步,兩步,三步……很快地,更進一步的身體數據,也漸漸明晰起來。
許廣陵的第一發現,是心跳變緩了。
由原來的兩百四左右驟然下降了將近一半,現在只有一百三十五的樣子。這雖然還是很高,但單純從下降幅度來講,卻已經很大了。
與此同時,出入心臟的血液,似乎也有了不小的變化。
好像變輕了一點,也變「清」了一點。
腳步不知不覺中停下,默默體會了半晌,許廣陵確定了這個判斷,血液確實變輕也變清了。
伴隨著的,是整個心臟似乎都變得很輕快。
像是如釋重負?
下一刻,許廣陵對身體的感覺,由心臟轉到脾臟。
這是此時此刻,許廣陵身體內第二個「透明」的地方。
不是真的在視覺上透明,而是在身體的體驗和感覺上,徹徹底底,一目了然。
和心臟一樣,血液同樣地同時出入於脾臟。
在許廣陵此時的感覺中,脾臟像是一個小湖,又像是一塊大海綿,血液從入口緩緩地注入其中,又從出口緩緩地流出,但注入與流出的,卻並不是同一批血液。
有很多複雜而微妙的變化,在其中發生著。
但不論複雜還是微妙,許廣陵的感覺,首先是美妙。
一種輕盈,一種妙曼,這是許廣陵此時所感受到的,而沉浸於這種感覺中,不知不知覺地,許廣陵的意識進入冥杳之境,下一刻,熟悉的五色花境再次浮現。
然後,許廣陵所看到的是。
五色花中,繼紅色花之後,黃色花也完成了綻放。
綻放的前提是純淨,是一塵無染,所以許廣陵此時看到的,是一朵盛綻著的、美麗無匹的黃色花朵,明艷若霞,流麗似錦,而其澄澈晶瑩處,則似無物能比。
那是一種明明存在著,卻似乎很難於世間具現的質感與顏色。
哪怕之前有了紅色花的體驗。
此番,黃色花開,許廣陵依然識為之牽,神為之醉。
待不知多久之後心神感覺終於從這裡偏移開,緊接著許廣陵就發現,之前從紅色花流瀉向黃色花的那些如霧如露如雨,此時,被分成了兩道。
一道仍然是從紅色花流向黃色花,但是變得極其稀薄,若有若無,是真的如紗似霧。
而另一道,則是從紅色花,流向青色花。
此時的青色花,嗯,青色花苞,和以前的黃色花苞,是一樣的黯淡,一樣的蕪雜,就像是一朵劣質的青玉雕花。
其實其本身也並沒有這麼不堪,但誰叫其邊上,就是哪怕傾世間一切言語也難真正形容的璀璨與艷麗呢。在對比之下,不黯淡,也黯淡了,不蕪雜,也蕪雜了。
清露披灑,靜待花開。
離開五色花境,許廣陵睜開眼來。
五就其二,道路尚長。惟有點滴不綴的澆灌,才有淋漓盡致的花開。
拿過手機,許廣陵看了下時間。
凌晨三點二十五分!
又是新的一天開始,洗涮過後,許廣陵下樓,行出小區,漫步於道旁。
今天的天氣並不是很好。
無星,無月,有雲。
從時間節點來說,已然是進入了冬季,早上要到六點左右才算是正式的天亮。
所以此刻,算是黑夜。
路燈盡職地為城市提供著光明,許廣陵在道邊的人行道上行走,六角形的小方磚堆砌成的花園式小道,彎彎曲曲,除了許廣陵的腳步聲,沒有其它聲響。
天地在這一刻,是靜寂的,也是清冷的,甚至透著些淡漠。
但於許廣陵而言,卻仿若正行走於一個春風駘蕩的曠野,而放眼處,儘是萬紫千紅盛開。
這是感覺。
也是嚮往。
曠野,大山,河流,以至於哪怕是荒漠,那些屬於「自然」的地方,於此時,不期然地再次對許廣陵發出了召喚。
為什麼呢?
許廣陵有點好奇地自問。
但是沒有答案。
下午,許廣陵為周青竹進行了第三次回天針的針灸。
而這段時間以來,她的身體健康指數,也已經來到了五十二分。雖然爬升得相對「緩慢」,而且較常人來說這分數仍然相當低,但整個過程,卻無絲毫滯礙。
換言之,許廣陵的冶療方案,很理想。
也是這一天,臨走的時候,周老先生雙手鄭重遞給許廣陵一個手提袋,說是小禮物。
在章老的示意下,許廣陵收下了。
許廣陵本以為真的是小禮物,所以也沒當回事,回到居處後,晚間功課完畢,睡覺之前隨手拆開包裝,打開看了一下,才發現這「小禮物」有兩個。
一個是腕錶。
一個是一張銀行卡。
許廣陵從來就沒戴過手錶,以前沒戴,現在及以後就更不會戴。以前且不說,現在及以後麼,對一個「武者」來說,身上佩戴這些累贅的東西是難以想像的。
許廣陵對腕錶的認識也基本是沒有。
他現在的知識相對普通人來說已經勉強能算是「淵博」了,或者至少算得上是豐富。
但不包括這一塊。
上網查了之後,許廣陵才發現這是一塊卡地亞名表,價格大約是四百萬人民幣左右。——這當然不可能是假貨。
表是這樣。
卡呢?
卡背後就附有密碼,六個八。
小區邊上就有atm,許廣陵出去查了下,金額是一千萬人民幣。
第二天早上在公園裡,許廣陵把這事給章老說了。
老人笑了笑,然後道:「不多,但是過了。拙言,表你就留下,權當是個記念,至於卡,讓你師兄給退回去吧。」
許廣陵當然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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