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初試

  見到小姑娘的第一眼,讓許廣陵心中有所觸動的,是她的眼神。

  絕望、心灰若死等這樣的詞語都可以用上,但其實也都不盡恰當,面對許多情況的時候人類的語言都很貧乏,然而許廣陵對這樣的眼神卻很熟悉。

  因為,他自己也曾經有過。

  所以許廣陵並沒有任何言語上的安慰。

  對擁有這樣一雙眼神的人來說,任何安慰,都不能起到任何正面意義上的作用,倒是負面作用,動轍則生。

  是以,許廣陵只是微微笑了笑,對小姑娘道:「把左手給我,我把一下脈。」

  小姑娘略有遲疑,不知是因為許廣陵的「同齡」還是其它什麼原因,不過遲疑了一下之後,她還是把手伸了過來。

  許廣陵看著她的手。

  指若青蔥,但這青蔥也未免太細小了些,而且也確實呈現著青白之色,獨不見血色。而且其手腕,也是很小小的,是真的不足一握。

  至於其體重,估計在七十斤左右吧,正負三斤。

  基於現在對身體的了解,其實許廣陵已經知道了其病情大體由何而來。

  只是具體,還需要略把一下脈。

  約摸兩分鐘後,許廣陵放下了小姑娘的手腕,心中沉重。

  問題比他原先所想的要複雜得多,若根據老師所教,小姑娘的問題,在當今的醫學體系中,屬於真正的絕症,無法可醫。當然,這個絕症並不是指癌症,而是其身上癌症的起因。

  如果不把這個病根去掉,哪怕把當下的癌症治好,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是的,對小姑娘來說,哪怕這個癌症,也只是標而不是本!

  剎那之間,章老的幾乎所有專業上的教導都在許廣陵的心中流過,而他自身的了解也一樣夾雜其中,只是,許廣陵發現自己一樣束手無策。心中沉重著,許廣陵面上卻是微笑道:「問題不大。」

  這話,並未使小姑娘的眼神有所波動,硬要說有,也只是出現了若有若無的一絲譏誚。

  「現在吃飯情況如何?」許廣陵如若無視,這般問道。

  小姑娘沒有回答,倒是其祖父忙不迭地回道:「丫頭吃飯一直不好,以前吃得少,現在吃了經常會吐。」

  許廣陵點點頭。

  一般人運動過後多是胃口大開,這其實最主要的原因並非是運動消耗了身體的能量,亟待補充,而是運動促進了身體內氣血的流動,然後這種流動,帶動了臟腑的運轉。

  心脾胃皆在其中。

  胃口大開,真正的原因正在顧名思義之中。

  小姑娘真正的病因是心臟先天性孱弱,功能完全,但是功效弱微,然後由心而及脾,由脾而及胃,由胃而及身體的其它臟腑。

  簡單形容的話,這是一個缺少「光照」的生態系統,在這個生態系統下,植物生存得很艱難,長期缺乏營養,然後久而久之,因孱弱而亡。

  「那好,我們今天的目標,是讓小周能夠吃下飯。」許廣陵這般說著,然後對章老道:「老師,我需要為小周針灸一下。」

  章老點點頭,去書房拿了銀針出來。

  九針中,扎入體內的細針,在古代,多用銀針。

  這並非是因為材質軟硬等方面的原因,而是因為銀針天然地抗菌。古人多半沒有細菌的概念,但他們知道「外邪」。而使用銀針,可以有效地避免外邪的入侵。

  而在現代的認識中,銀離子,是地球上目前已知的所有物質中,殺菌能力最強、最全面的東西,沒有之一。

  只要間隔一定的時間,沒有任何細菌及病毒,嗯,任何,可以通過銀針進行傳播,包括B肝病毒以及愛滋病毒等等等等,不過章老此時拿出來的銀針,仍然是泡在消毒液中的。

  「將銀針消毒,絕大多數情況下,不是為了消毒,而是為了讓患者放心。」

  這是章老的話。

  不過若是醫院及診所,若銀針使用頻繁的話,消毒仍然是必須的,因為若不消毒依然會存在那麼一星半點的風險。

  當然了,現代不比古代,不論在認識上還是條件上,都優越了太多太多,能使用的消毒手段太多太多了,酒精可以消毒,過氧化氫(雙氧水)可以消毒,即使什麼藥物都不用,僅僅只是高溫,就可以消毒。

  許廣陵讓小姑娘褪下了外套,然後露出整隻胳膊。

  此時天氣的溫度大概在十二度左右,對普通人來說肯定是有點涼的,所以客廳中很快點起了火盆,而眾人等就圍在火盆邊。

  之前為了利用那霧氣,木料火盆這些都是現成的,現在正好用到。

  許廣陵一共在小姑娘的胳膊上扎了十三根銀針。

  其扎針的方位及手段,別說陳致和看得糊塗,完全不懂,就是章老及陳老兩位老人,也看得不是完全懂。

  其實,許廣陵此時所施,大部分是源自章老所授,而剩下的那小部分,則是源自他自身的體驗。——論對心臟及全身血脈、氣脈的了解,外間不說,至少在這個客廳中,應該是沒有人能比得上他的。

  不論是身為「千年第一神醫」的章老,還是身為一代武學大家的陳老,都不行。

  至少在這個方面,當下,許廣陵已是完全凌駕二老。

  怎麼說呢?

  對章老來說,人體是一個「黑匣子」,通過經驗,通過探索,他對這個黑匣子認識是相當之深。

  然而對許廣陵來說,這個黑匣子,有一些區域,已經是透明了,完全透明。而現在,他就在這個透明的區域內,施展他的手段。

  所以把兩人放在一起作對比,其實是不公平的,很不公平。

  對老人很不公平。

  不過這也正是章老給許廣陵傳授的時候曾經講過的,「中醫最講經驗,又最不講經驗。」

  超越就是超越。

  這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老師,半小時後幫我取下,我先去做飯。」許廣陵說道。

  章老嗯了一聲,帶著些興奮。

  這一刻,老師與弟子的身份好像顛倒了,作為老師的章老似乎變成了弟子一般,坐在小姑娘的身邊,極好奇極有興致地看著她的胳膊,以及其胳膊上的那十三根銀針。

  二十來分鐘後,晚飯做好。

  半小時後,小姑娘祖孫二人被邀請著一起晚飯。

  在周老先生兩分期待八分緊張的顫巍巍眼神中,在場中其他三人期待及好奇的眼神中,小姑娘試探著吃了點飯,然後不知不覺地,把許廣陵盛給她的小半碗燴菜給吃完了,甚至隱約還有那麼一點意猶未盡的感覺。

  見到這一幕,周老先生一下子,兩眼便紅了。

  而周小姑娘自己,眼中也多了分生氣。

  其實,這就是許廣陵治療的第一步,正心,而對小姑娘祖孫來說,也可以說是「振心」。

  至於使小姑娘胃口略開,有所進補,在重要程度上,倒是次要的了。——雖然它確實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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