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能吧?」廣元期期艾艾。
「為什麼不能?」老者緊接著便如此追問道,神色雖不見凌厲,但卻莫名地迫得廣元喘不過氣來。
廣元無所答。
「廣和,你來說!」老者對另一個少年道。
「師尊,修行雖能讓人延長壽命,但卻有限度。」廣和雖也表現得有點緊張,但總體還算鎮定,「自古以來,在傳聞中,向無壽十萬載以上的修者。至於壽百萬載的,更是聞所未聞。而如師尊所言,壽千萬載萬萬載的,恕弟子無法想像。」
「嗯。」老者微微點了點頭,神色還是平靜,但語氣卻似是緩和了不少的樣子,「廣明,你對長生的看法是什麼呢?」
「師尊,長生未必有極限,但修行卻是有極限。」廣明的腦袋有點大,但身體卻是瘦瘦的,看起來有點滑稽,不過他的神情很鄭重,讓人不會輕易發笑,「弟子現在未想太遠,只是想到修行的盡頭看一看,看盡頭之外,是不是還有路通向遠方。」
「你這……」老者難得地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接下來卻又說道:「好,志氣可嘉,不負吾宗凌霄之名!為師就看你以後的表現了。」
說完這話,他又對站在面前的那最後一個少女說道:「廣清,你來說說你對長生的理解。」
「是,師尊。」
「太陽太陰,恆照萬古。人為什麼不能萬古長存?」
「泥土塵埃,萬古猶在。人為什麼不能如泥土?莫非我輩貴為萬物之靈,在這一點上,卻連一粒小小的塵埃都不如?如此,則莫稱萬物之靈,稱『萬物之下』可也。」
聽著這話,老者笑了笑,也搖了搖頭,然後又問道:「那你對常人之壽不過百十載有何理解?」
「有常,便有非常。」
「非常向死,便是夭折;非常向生,便是長壽。長壽之極,未必不能大如日月星辰,小如泥土塵埃,歷萬載萬萬載而猶在。」
老者點著頭,似是認同,但他的話卻是質疑:「可是在吾宗記載中,便是開宗之祖,其壽也不過八萬六千餘載。世代以降,吾宗上下,壽命未有超過此數者。」
「弟子願為破例。」廣清微微低著頭,語氣卻是極為鏗鏘地說道。
「哈哈!哈哈!哈哈!」老者似乎有點控制不住地接連大笑三聲,「好一個願為破例!」
說完這話,他目光炯炯地看著面前站著的四個少年。
「廣元,從今日起,你回山閉關十年。此十年間,把《清淨經》抄寫一萬遍。」老者淡淡說道。
廣元一驚,一愣,有點不敢相信,但下一刻,他垂手肅聲道:「是,師尊,廣元領命!」
「廣明,為師與太元宗道遠長老交好,今天以後,你持我名號,去其座下聽令十年。」
「是,師尊!」
廣明也是一愣,然後肅然應道。
「廣和,廣清,從今天開始,你們代為師坐鎮此下院,負責教導一干師弟師妹,並執掌管理其它一切相應事宜。你二人,若有爭執處,」說到這裡,老者頓了頓,看著兩人,「教導事宜,以廣清為主;其它事宜,以廣和為主。」
「是,師尊!」
廣和與廣清互相望了望,然後分別應道。
「師尊,那你呢?」廣清問道。
「為師隨便四處走走,看看山,看看水,天下之大,山水有極盛而不可想像處。」老者微微笑著,「就這樣吧,我們師徒,十載後再見。」
說到這裡,他又分別地看了看四個人,「希望爾等,不要讓我失望。」
廣元,廣和,廣明,廣清,四人俱皆躬身。
「好,為師去也。」
說著這話,他的身影瞬間於院中消失。
良久後,四人才緩緩直起身來,然後互相對望著。
廣元望望廣和,望望廣明,又望望廣清,他看著廣清的時間特別長了一點,然後,微微地垂下目光,他的語氣中充滿著惆悵,「師弟,師妹,我也走了,我們十年後再見。」
「此日一別,再見便是十年期。」廣和道,「廣元師兄,廣明師弟,還有廣清師妹,我們今日,便大醉一場,酒後再作分別,如何?」
「不了。」廣明搖搖頭,「醉也是別,醒也是別,醉不如醒。你們三個,不要忘了我就好。」
說完這話,他直接轉身,向外行去。
廣元遲疑著,目光先是追隨著廣明去到院外,然後又回過來看了看廣和與廣清,特別是廣清,接著,他的神情慢慢轉為堅定。
最後看了兩人一眼,什麼話也沒有再說,廣元繼廣明之後,走向院外。
院內只余廣和與廣清兩人,而且今後十年間,此凌霄下院也只他二人作為主持。
「不意師尊突然作出如此決定。」過了一會兒,廣和帶著感嘆地說道。
「師尊安排,自有深意。」廣清語氣和緩地說道,「師兄,今後如何行事,我們來理一下頭緒?」
「好!」
凌霄下院,是凌霄宗駐於俗世的一個地方。
天下一共有多少個凌霄下院,廣和與廣清也是不清楚,不過周圍萬里之遙,卻肯定是只有這一個凌霄下院。因為萬里之內,也只有這一個大的城池,「鎮西城」。
不過城池之內,卻還有好多其它宗門的下院,以至於直接是其它宗門。
以往,因為師尊主事的原因,廣和與廣清身為弟子,只是一心一意地專務修行,而這時,師尊不在,一切事務交到他們手上,師兄妹兩人一時間頓覺千頭萬緒,越理越多,也越理越亂。
「師兄,這樣,我們先內後外,一點點來。」商討了半天,全都感覺頭有點痛之後,廣清抬掌撫額,這般說道。
「好,先說內。」廣和贊同,「我們一樣一樣列出來。」
「教導新來的師弟師妹。」廣和率先列出第一條。
「梳理院內的衣食及其它採購。」廣清列出第二條。
而這第二條列出後,廣和便道:「需要掌握院內的銀錢用度。」而說著這話,他便一愣,「師尊給我們留下了多少銀錢?」
兩人接下便去了庫房。
半晌後,兩人互相望著,全都無語。
庫房所剩,不過一片金箔及數百兩銀子。
金箔且不提,數百兩銀子……
就算其它的開支都不論,數百兩銀子,能夠支撐他們院內百十口人吃穿多久?
明明白天的時候,他們還在思著長生之事,述著修行之志,而這還沒到晚上,他們就要為這區區銀錢之事而發愁了。
也未必是愁,至少,得去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