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條不過五歲閱歷的小蛇,在了清讀書的時候悄悄記下頁碼與位置,在了清再一次教學的時候興高采烈指出「師尊」二字。
那天那雙紫眸里的光刺眼,炯炯發光,了清笑得很開懷。
當小蛇滑稽地用尾巴卷著毛筆,寫出工工整整的「師尊」之後,尾巴尖先是指指紙張,又指指了清。
那時映入了清眼帘的,只有蹦蹦跳跳的黑蛇,此時只入了清眼眸的,是昏迷中仍緊鎖眉心的紫誅。
了清鬆開心口的手。
原本破著大洞的胸口看不出一點傷痕。
從太陰族拿來的陰陽引滾到地上,沒有引起了清半分關注。
俯身,比羽毛落水還要輕的吻貼上紫誅眼瞼。
這個小孩最喜歡哭,也最怕疼,也不知道幼時在外流浪是怎麼過的。
尾巴尖的拿木棍拿久了要蹭過來找師尊呼呼。
吃飯稍稍燙一點就要張嘴哭,啪嗒啪嗒的眼淚滾燙,灼進了清心裡。
早上睡醒,哪怕了清只是坐在一旁看書,只要不在師尊懷裡眼眶就會瞬間盈上淚水。
這是一條很沒安全感又很嬌氣的蛇,淚水總是說來就來。
但是很好哄。
只需要了清的一個擁抱,就能止住眼淚,再親一親眼角,便能笑起來,而後尾巴纏住師尊的手腕,搖頭晃腦。
那麼一條受不得痛的蛇,這麼一條有一點委屈就要師尊哄的蛇,瞞著師尊,一條蛇跑到外面,拔了自己的護心鱗。
了清瞞著紫誅去尋來陰陽引,紫誅又何嘗不想悄悄給師尊驚喜呢?
這條蛇平生所見溫暖僅了清一人,自然千難萬難也要抓住這縷從裂縫裡照進來的光。
哪裡允許自己失去記憶呢?
了清仔細推衍過,怎麼會不清楚要激發護心鱗作用應該怎麼做呢?
生生扯下護心鱗,沒有什麼止痛藥能解決直指軀體與靈魂的痛苦,還要生剖心臟,將心臟碾碎了灌溉護心鱗,讓那鱗片裡里外外都被龍體的魂靈與生命包裹。
化形後的身體已經毫無創傷。
剛才所見的血紅心臟跳動得微弱但看得出來很完好。
重塑血肉之痛又是另一重難熬了。
但是這個喜歡撒嬌的小孩硬是偷偷用了不知道哪裡學來的隱匿陣法,使得在外的了清根本不知道雙生靈泉的事情。
吻了右眼,又親了左眼。
紫誅喜歡被親眼睛,一被吻就暈頭轉向,什麼委屈都能忘。
了清將紫誅小心翼翼抱起來。
五歲的孩童沒有多大,輕輕鬆鬆被了清籠罩。
絲絲縷縷綠色靈氣自了清身上湧出,一點一點纏繞上稚嫩童身,並在頃刻間瀰漫整個靈泉。
黑氣瀰漫的靈泉若雲銷雨霽,剎那清明澄澈,烏黑的靈虛石重新變得剔透。
極強烈的光芒一閃,種子破土之聲乍響。
這聲音極大。
因為那是千萬種子的萌芽,了清峰上上下下的植物比驚蟄過後還要清醒,發芽的發芽,開花的開花,破土的破土。
了清峰被濃郁得快叫人窒息,也快叫人醉意上涌的生命之氣縈繞。
伴隨破土之音冒出來的,還有了清頭頂一對毛茸茸的耳朵,還有身後碩大的、毛髮旺盛的九條狐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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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條尾巴張開,比花開還盛大,又輕輕籠下,從身後繞到前方,層層疊疊包裹住了清懷裡的小小軀體。
了清抬眼,看向紫誅。
雙眼成異瞳之色,一半是蜂蜜般的琥珀色,一半是象徵生命的綠色。
單手撫上那雙閉著的眸子。
快點醒來。
為師等著你親口喚為師「師尊」。
——
了清與紫誅這邊師徒虐戀,另一邊倒了一片的東嶽圓舒之人互相疊著暈倒,你壓我我壓你,仿佛什麼大型亂搞現場。
眾人幾乎同時醒來。
在場的除了聖子、族長就只剩下長老,除了那個抱著聖子昏迷的黑袍長老,其餘長老各自攙扶著,在糾結捂著疼痛的後腦勺還是貫穿前胸後背的傷重起身。
聖子倒下時正好讓殘光照抱了擋住,沒有與堅硬的地面進行衝擊造成渾身酸痛,但是腦袋的疼痛仍提醒著他之前發生的一切。
聖子凌霜抿唇,勉強笑笑,溫聲讓其餘長老都先回去休養。
其餘長老看看一醒來就衝到聖子身邊的兩位玄兔族族長,再看看還沒撒手的黑袍長老,沒敢多看,也沒敢多說,匆忙行禮著退下。
明明重傷,卻健步如飛,比平時還快。
大門輕輕關上。
啪——
「賤貨!誰准你抱著我了!鬆手!」
聖子凌霜一巴掌甩向殘光照,將殘光照重重推倒在地,徑直站起來。
玄兔二族長全身上下還流著血,一左一右湊上來,半點視線不給地上的殘光照。
曲離歌表情淡漠:「未經允許,誰讓你碰聖子了。」
樓新闕貼向凌霜,討好笑笑:「這傢伙不識好歹,小景,我們不跟他生氣,彆氣壞了身子。」
曲離歌抬手:「小景的頭髮都亂了。」
凌霜側身,細長的眉毛擰在一起,看得人恨不得捧上至寶討他歡愉。
他看也不看二人,嫌棄得不行:「髒死了,還全是血,別碰我!」
樓新闕當即癟嘴,還沒開口說話,就被曲離歌扯回來。
曲離歌收手:「兄長,不能弄髒小景。」
凌霜眉頭微微舒展,但還是不滿,頗為憤怒地盯著自己的衣服。
潔白的衣物因為那個不識數的賤人殘光照抱著弄髒了。
殘光照連滾帶爬到聖子身邊,三兩下脫光自己的衣服,身上只剩下臉上銀白色的左臉半臉面具和褲子。
赤裸的上半身肌肉分明,健美非常,充滿雄性力量,其間新舊傷痕交錯,最新的兩道口子汩汩失血。
樓新闕跳腳:「我草……長鶯飛二月天,殘光照你有病吧當著小景的面兒脫衣服!弄髒小景的眼睛了!」
殘光照根本不搭理他,在脫下來的衣服上擦乾淨雙手,從乾坤袋裡掏出繃帶往自己身上隨便死死纏兩圈,而後套上乾乾淨淨的外袍。
他跪下,弓著腰,從下至上,仰望著太陰族的聖子。
聖子銀髮雪眸,無一處不白淨,只有月色長袍沾了髒污。
在聖子的眸光如月光撫摸上殘光照後,殘光照渾身一顫,而後沙啞出聲:
「主人,奴已經現在不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