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細細觀看一番天邊雲氣,了清並未選擇進入村莊。
雪覆天地,了清未叨擾任何人,悄然立於村外山巔的雪峰上,天為廬,地為蓋。
白衣仙人遺世於雪峰。
第二日,東方既白,了清睜開雙眼。
雪已遮了他全身,他漠然起身。
了清化形作一衣衫簡陋的平凡中年男子,走進了村莊。
本是要作旅人進村討要水喝的,卻發現各處房屋漸次林立而無人影。
了清向著感應到人息的地方走去。
村裡的大廣場人潮翻湧,滿地的積雪被人踩成冰坨。
入目是摩肩擦踵的人牆,青天白日之下卻各個高舉火把。
最前方有人大聲道:「這妖邪已暴屍一月,竟然還沒有死絕,今天我們就要替天行道,除了這妖邪!」
人人臉上充斥著義憤填膺之色,口中高聲大喊著:
「燒死妖物!燒死妖物!」
眾人聚精會神望著正中間的被柴火堆起的高台,並未注意村中有一外來者。
修道者五識聰敏,了清很輕易便看清了高台之上即將被大火燒死的妖邪是何物。
是一條渾身漆黑的蛇,盤旋起來也不過雙手大小,此時被圈圈繩索捆綁於木棍,架在柴火之上。
妖邪?縱使妖邪,可如此小蛇並無血債,從未傷人,斷不該絕,況且,這是一隻靈獸。
眾生只道人是天道之靈,雖天生體弱,然修煉者卻比任何生物都更易觸摸天之門檻,不似妖魔鬼怪,生而強大、天賦絕倫,越近天門困難越重。
而在上述生物中,又有生靈喚靈獸,有妖獸天生強健體魄與天賦,又生而有靈,自小便能化形為人,於修仙一道得天獨厚,只是靈獸種族稀少,一般居於雲海遠峰之境,尋常生物遍尋不得。
竟然有一隻靈獸幼崽流落在人界嗎?
蒙昧村人還在高聲大喊著,為首者手臂向後一掄,將火炬往柴火中扔去,眾人紛紛動手,卻見上百火炬懸至半空,靜默燃燒,村人睜大了雙眼,看著仿佛時空靜止的一幕。
一聲清冷的喝止之音在眾人耳邊響起:「住手!」
而後便是金光一閃,再一眨眼火炬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白衣飄飄者自半空緩緩出現,落於高台。
其人通身仙氣,清貴不可侵犯,凡間偏遠村落,哪識得人間絕色,眾人一時不免看呆了。
又見仙人素手一揮,大地積雪融、百草生。
分明是寒冬臘月,卻見三春之景。
若非屋頂三重雪,滿地芳菲疑春至。
不知是誰驚呼了一句:「神跡!這是神跡!」
普通凡人哪見過這般場景,當即伏跪在地,大喊:「仙人降世!佑我村莊!」
了清早在降臨「神跡「之時,就將小蛇抱入了懷中,入手尚有微弱氣息,了清心神稍定,拂去小蛇周身雪後用衣袖將它包裹,小心輸送著治癒的靈力。
照顧好小蛇,恰逢眾人跪拜,了清於是手輕抬,眾人只覺膝蓋上有輕飄飄的手將他們托舉起來。
了清:「無需跪拜。」
眾人無不沉浸於仙人的神力中,音色飄渺中,有人回神看見了仙人懷中的一抹墨色,慌道:「仙人,此物乃是妖邪!仙人切勿讓妖邪玷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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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清只道:「本仙正是為此子而來。」
話落,看了一眼懷中小蛇。
他本來就無需出面降下所謂神跡裝作仙人,只要略施障眼法便可救下這靈獸,便是此時他亦可直說此妖邪需由他親自處理,無需多言便走的。
然,他卻道:「此子非妖非邪,本仙觀它通身靈氣,是為靈獸,內有造化,欲收入座下,諸位切莫阻攔。」
愚昧村人不知靈獸與妖邪的區別,就像當初看見小蛇通身的不詳便認定為惡,此時聽了了清的看中小蛇資質且妖邪非邪,又深以為然,當即拜服仙人之神力。
了清遂不再多言,在村人的千送萬揖中離去。
離了村莊,了清瞬移回了昆玉了清峰。
了清峰有一集天地靈氣造就的溫泉,溫泉有兩名活眼,一為冷,一為暖,宛如兩條相互契合的陰陽魚,只中間一道陰陽交匯之處。
靈氣為小蛇護體,了清帶著小蛇浸泡於暖池。
小蛇氣息很微弱,了清撫摸著它粗糙的鱗片,話語是旁人未見的憐惜:「辛苦了,小傢伙。」
他垂眸,眉眼難得帶上溫柔。
知無涯相處百年都少見的柔情,了清給了一隻初遇的的靈獸。
靈獸化形開靈後前事皆忘,一向清冷的了清帝君也就仗著其靈識未開了。
在了清的治療下,小蛇不過稍許便慢慢睜開了眼。
見到小蛇雙眼瞬間,了清先是下意識歡喜了一陣,旋即瞭然。
他知道緣何眾人道它是妖邪了。
天道的審美萬萬年來便只有素色,白、青、藍。
黑色、紫色這等妖異之色是為不詳,更遑論出現在面部。
尤其是千年前以紫與黑為標誌的天問帝君一番問天、斗天,引得天雷降罰而身死道消後,紫色更是禁忌。
紫眸、黑皮,這小蛇全占。
何其可笑。
它無甚靈力,未傷他人,卻被視為妖邪差點死於篝火。
他突兀出現,施展靈力,未曾言說便被認作九天仙人。
只因他紫眸黑髮,只因他雪衣素服。
了清塞了一枚丹藥給小蛇補充體力,聲音愈發溫柔:「醒了?先勿動彈,你身子太弱,需先在靈泉中調養。」
說著,他的手下意識移至它的眼邊,清楚感受道懷中的小蛇顫了顫。
「莫怕,我不會傷你,還記得之前發生的事嗎?我救了你,待你休養好了便可自行決定去留。」
小蛇眨巴著眼,看著眼前人。
了清回望。
小蛇慌亂著遠離眼邊的手。
了清很自然收回手:「別怕,我不會欺你。有我在,也不會再有人欺你。吾名了清,世人喚吾帝君,護你一二,還是無礙的。」
冬日的陽光半寒不暖的,淺淺越過一旁長青的樹,繞過周圍淺色素紗,輕輕環抱住了小蛇,不冷不溫,一如眼前人的懷抱,確實安心至極。
小蛇怔怔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