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糰子在了清周身晃悠，蹦跳著催促帝君前進。
換來了清囁嚅著，厲聲喝道：「成何體統。」
若非顧及不知在何處的徒弟，他真想扭頭便走。
靈團晃了晃，好似在疑惑了清為何會如此氣惱，它上前來揪住了清的袖子想要往大殿內拽，卻在轉身時止住動作。
很難得，一個渾身光滑、圓溜溜的沒有五官四肢的球愣是表現出了呆楞住的模樣。
靈團好似才發現大殿內是何光景。
也不知一顆球是如何分清的正反又是從哪裡有能視物的眼睛，總之靈團滾了一圈，好似將正面轉向了大殿。
這靈團在半空停滯了好半晌，突然從圓潤狀態化作炸毛小球。
光球周身炸出一連串的詞，像極早前了清在海里見到的海膽。
海膽靈團維持爆炸形狀，左右橫突一番，肉眼可見的慌亂，它前行後退，最後退回來慌裡慌張地拽著了清的袖子往遠離大殿方向走。
了清失笑：「原是帶錯路了嗎？」
光團前後翻滾，好似點頭。
「那行。」
大殿門關上，了清道了聲：「無意撞破潛藏心思。」
轉身便跟隨重新忙起來的靈團走。
一路七溝八拐，穿過層層疊疊濃霧，又來到一個大門前。
按上大門時，了清又問：「這下可無差錯？」
靈團身上的光刺已漸漸消散，它滾了好幾圈，最後找到一處光刺所剩無幾、最為光滑的地方蹭蹭了清的手腕。
「倒是黏人。」了清若有所思，推開大門。
好在此地要正常許多，正中央仍是威儀不可褻瀆、直視的神像，神壇極高，九十九級台階托起至高至聖之神。
神之眉眼不得見，其耳邊垂墜的雪晶好似神之名目，悲憫，矜貴。
了清鬆口氣，摸摸光團。
很好，這裡不是褻神之地了。
看來遺址主人也不是那麼不正常。
他細細打量此大殿。
大殿極高，正上方中空，又有隔水屏障，將海水隔絕在外，投進經過海水折射的柔和日光。
曦光照神，更顯得神像威嚴聖潔。
此處極為空曠，四壁是書架構成的牆面，成千上萬的書籍充塞其間，共譜此間嚴肅莊重之狀。
了清難得有些欣喜。
鴻蒙紀元流傳下來的遺址，其間書籍定然有許多當世難尋的孤本。
他抓了靈團，通過靈團來回翻滾的回應確定徒弟沒事後，便詢問光團可否帶著他去借書一觀。
「可此地主人……前輩不願？晚輩非為強取豪奪之輩，並不強求。」
了清對著光團拱手，又朝著神像深深作揖。
靈團再次炸毛，揪著了清往前方跑，了清跟隨著光團來到一處書架前。
了清又朝著虛空遙遙行禮：「晚輩素來對鴻蒙紀元之書感興趣，多謝前輩。」
靈團炸著毛，胡亂翻滾，將一本書給撞下來。
了清立即伸手接住，沒讓書本落地，他心疼地擦拭並無塵埃的書本，敲敲光團：「調皮。」
靈團上下遊動，最後趴在了清肩頭，與他一起看書。
此處之書皆用神文書寫於鴻蒙紀元之紙張。
鴻蒙紀元，少有種族創造自己的文字，多用神文，即神明交流之文字。
神文繁複、晦澀，蘊含巨大神力，無論是使用還是識別都需要巨大神識作為支撐。
故而識字者寡，故而那時最為發達的藝術多為非文字內容，直到後來各族文字誕生，才有書法發展。
遑遑數萬年，紛蕪紀元認識神文者更少。
正巧了清對鴻蒙紀元之事感興趣，曾抽空學習過神文。
了清凝聚神識，翻開這本並無書名的書。
他做好神文中蘊藏強大神力衝擊神識的準備，然還是做得太少。
了清打開又立即合上，又打開，緩緩探出神識感應第一頁所提。
很好，很符合他在上一個房間對遺址主人的印象。
這無名書扉頁，竟滿滿當當寫盡了「父親」二字。
一筆一划的、筆走龍蛇的、混亂潦草的、癲狂繁雜的，密密麻麻皆是「父親」「爹爹」。
其間飽含的或歡欣、或難耐、或痴狂、或偏執的情緒藉由神文為載體，於萬萬年後奔湧進第一個翻開他的人腦海。
了清捏捏額角。
遺址主人不僅瀆神，還恨父嗎？
得是多大仇多大怨才會字字泣血書下滿頁「父親」。
他緩了緩精神，翻開下一頁，上書：
[初，金烏墜地，大荒昆玉之陽見吾父，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心甚震盪，餘生不忘。詢母何在，父默然。]
竟是一個小孩出生抱著父親找母親的自述嗎？
了清不覺莞爾。
徒弟小時候抱著他撒嬌的樣子也很可愛。
這無名書原是遺址主人的回憶錄，了清無意探人隱私，正要合上書頁。
視線無意間掃過後續內容：
[吾非父獨子，嫉。]
了清：「……」
等等？什麼什麼？
[父多子，嫉。]
[兄名為父所取，嫉。]
[各兄事父較吾久，嫉。]
[有女近父，父未避，嫉]
[……嫉。]
通篇下來，僅僅是第二頁，便書寫了不下十來個「嫉」字，了清都快認不得此字了。
這遺址主人，是不是太容易嫉妒了些，心眼這么小嗎？
了清收斂心神，無端猜忌前輩不好，更何況還是在他未經允許看了前輩日記的情況下。
他把書放回去：「無意冒犯，抱歉。」
放回去後，了清看向一切禍端的靈團，靈團光芒一閃一閃，好似小孩兒心虛眨眼。
雖然靈團待在這裡，可能已經活了無盡歲月，但看著心智實在不似成熟，充其量幾歲稚子。
面對小孩子，了清一向寬容，他嘆氣：「下次小心，可還有什麼要我看的嗎？」
靈團光芒更甚，快速飛向神像，繞著神像轉幾圈，又飛回來繞著了清轉圈圈。
「是要我過去嗎？」
了清邁上神壇，向神像而去，將將踏上神壇階梯，眼前一黑，就此失去意識。
白衣仙人向前倒去，由一股輕且柔的光拖起，使之安穩沉睡。
靈團上下亂竄，在他周身繞圈圈。
書架上的無名書墜地，翻開幾頁：
[父待嫂好甚，嫉。]
[嫉。私著羅裙，盼父見之，吾定較兄似嫂。]
[父，吾孰與兄嫂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