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財政大臣(下)

  第172章 財政大臣(下)

  國王坐在地圖桌的龍石島主位上,開始講述布拉佛斯發生的事。

  「接下來我要說的事,非常重要,嚴肅。」韋賽里斯正色說道,「異鬼在布拉佛斯出現,真正的異鬼,我猜那是一隻半人半鬼,所以它能越過長城那條阻擋異類的『線』。我到布拉佛斯的時候,它復活了數千黑白之院藏在地下的死人,用邪惡的儀式魔法給布拉佛斯降下了嚴寒,凍結了海水,召喚出了傳說中的冰龍。正是因為碰到了這些,我恰好拯救了差點被毀滅的布拉佛斯。布拉佛斯人感謝我,願意和我方簽下了長久合作的和平協議,願意出讓利益來表達感激。」

  突然的炸裂發言讓大臣們都是滿臉訝然和迷茫:「異鬼?」

  異鬼、長城、復活死人、邪惡魔法、凍結海水、召喚冰龍.

  每個詞聽起來都是那麼炸裂。

  但若這是真的除了海政大臣年紀還小,其他人都想到了很多東西。如果真有異鬼,那長城上的求援就很合理了.

  而世界若正處危機

  他們看向韋賽里斯,他們對史坦尼斯軍隊的結構有了解,或多或少都聽說。史坦尼斯旗下的有一群人篤信史坦尼斯是『傳說中終結黑暗的英雄』。那麼或許韋賽里斯才是那個.

  而想到長城,伊利里歐心中莫名一緊,慌張起來。

  但緊接著,國王的話讓他心態炸裂。

  「據僥倖活下來的無面者供述。」供述,國王說。伊利里歐臉色發白,脖頸寒毛倒豎。國王的表情認真,不時眼神掃過他,他不敢直視,只低頭吞咽口水,「那位無面者向我和布拉佛斯的執政供述,他們的牧首在約一年前,在最炎熱的鬼夏時節乘船前往顫抖海北方,從極北之地的白色荒原帶回了一隻異鬼的嬰孩,並把它藏在黑白之院的地下暗室。那異鬼應該是極北之地的邪惡力量入侵世界非常重要的棋子,它的力量非常強大。雖不如古老傳說中,森林之子摧毀多恩臂,召喚水淹沒澤地那麼強。但凍結布拉佛斯的運河和一大片海水,也超乎了尋常魔法的力量。」

  奧伯倫親王咂舌:「這」他是這群人里唯一對黑魔法有一點了解的,但韋賽里斯國王開始說魔法、異鬼,他也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不妨直說,據我所知,這世上有許多預言,都指向這次長夏之後,星辰泣血的時間點。只在傳說中,消失了八千年的異鬼將捲土重來,給世界帶來黑暗。長城是阻擋這些異類的橋頭堡,所以我很重視這次給長城送補給和送去新的守夜人。我不妨再告訴你們,我覺得史坦尼斯是那個可以終結長夜的英雄,只是他先前走錯了路,他要去的是北方,去長城迎接自己的命運。而他卻在逃避英雄的命運在南方王權鬥爭中浪費時間,所以我遵從我在瓦雷利亞的龍神預言中看到的指示,將史坦尼斯送往絕境長城。」

  長城、英雄史坦尼斯、瓦雷利亞的龍神預言

  又是一堆炸裂的信息。

  「陛下,這些話.」岡瑟伯爵是虔誠的七神信徒,他一時難以接受,卻終究沒有質疑,因為這位國王毫無疑問有魔法在身、說的也極有可能是真的,他只喃喃的說了聲,「.噢,諸神在上。」

  伊利里歐聽到這些,臉色慘白。他好想問黃金團的事,想問伊耿的事怎麼安排,可他又根本不敢問,害怕這樣會給伊耿引來懷疑。

  他硬著頭皮,慘白著臉問:「陛下,這次去長城的人手會不會不夠?」

  國王眯了眯眼看向他,沒有立刻作答,只將手裡的龍蛋把玩著。

  伊利里歐吞咽口水,頭皮發麻。

  國王放出的信息太炸裂,以至於無人發現伊利里歐的異常,只當他是被國王的炸裂信息驚到了。

  良久,國王才回答:「長城守備求援信上說的是野人南下,想來異類還在長城外積蓄實力。這也解釋了野人為何選擇大軍南下。如今還是秋季,沒有入冬。預言中的危急時刻還沒到來。此次長城的威脅仍是野人。但是我們得考慮把有生力量納入長城防衛。所以我想給長城守備建議,如果可以招降,希望他們嘗試把野人招降,讓野人來當異類入侵時的第一道防禦,等他們立了功再納入正式的防禦體系。當然,如果和野人講不通道理,那就儘可能消滅他們,儘量不要讓他們少逃回北方,因為逃回北方的野人肯定會成為異鬼的僕從。我可是在布拉佛斯親眼看到了無數屍體復活,成為異鬼的僕從,攻擊活人。」

  這是在御前會議當著眾大臣說的話,伊利里歐選擇相信國王的話,心裡稍稍有所安慰。

  終究是奧伯倫忍不住問:「陛下,關於那位『王子』,這件事也關係到我的姐姐伊莉亞,我能否知道您的態度?實話說,我不相信他是真的。我不妨直言,陛下,我個人認為,他可能是個偽裝成伊耿的『黑火』。」

  伊利里歐的心提起來,他緊張、恐懼,卻也感激奧伯倫,幫他問了他最想知道的問題。儘管這個問題問出來,意味著即便伊耿身份坐實,多恩的奧伯倫親王也已經在明面上和『伊耿』做了切割。

  「我也不妨直說,我的首相。我確實無法判斷他是真是假,所以只能信坦格利安家族最老、最有智慧的人作出的決斷。」韋賽里斯口中這位最老、最有智慧的人不是伊蒙師傅,而是離長城不遠、有布林登記憶的三眼烏鴉。

  伊耿根本威脅不到韋賽里斯。韋賽里斯也對伊耿沒有什麼血脈感情。但再怎麼說,韋賽里斯如今算是坦格利安的國王。在韋賽里斯的視角下,他不知道伊耿是真是假,他得考慮如果伊耿真是雷加之子的可能——弒親在這個世界是有詛咒的,他沒必要為這種無關大局的事承擔弒親詛咒的風險。

  當然,韋賽里斯可以嘗試通過魚梁木直接詢問真相。但這樣一來,等於韋賽里斯平白欠了三眼烏鴉一個人情。與其這樣,不如讓這個不明不白的王子自己去北方尋求答案,順道還能利用一下伊耿的支持者去安放一些順手為之的閒冷棋子。

  倒是奧伯倫先急了:「陛下,恕我唐突直言,如果伊蒙師傅認錯了呢?」

  「我們都該相信伊蒙師傅的判斷,我的首相。我相信坦格利安家族活了一百多歲的那個人、必有洞察人心的能力。」

  國王的篤定讓伊利里歐心裡開始患得患失,但仔細一想又篤定下來,無論是誰來驗證,哪怕用魔法來驗證。伊耿也毫無疑問的是坦格利安家族的血脈。

  西拉。他的摯愛西拉。她身上有黑火的血,也有「明焰」伊利昂的血。

  伊利昂·坦格利安,是梅卡·坦格利安一世國王的次子,是伊蒙學士和伊耿五世的二哥。

  伊利昂曾被流放厄斯索斯,在里斯待了幾年,在那裡留下一堆私生子。西拉就是其中一支私生子的後裔。她的祖母是伊利昂和一個自稱有瓦雷利亞血統的里斯女商人所生,據說那位女性長得極美,因為她有瓦雷利亞人的特徵,是伊里昂最喜歡的情婦。

  後來西拉的祖母刻意接近,自薦枕席成為了第三次黑火叛亂的哈耿·黑火之子戴蒙·黑火的情婦。

  可惜這支旁支後來家道中落,西拉淪落風塵。

  儘管血脈或許已經稀薄,但追溯過往,伊耿身上有伊利昂的血脈,也有戴蒙·黑火的血脈。西拉以此為榮,甚至想借自己的血脈獲得權力。說不定就是因為她那種妄想卻篤信的姿態,對血脈的自豪和瘋狂,淪落風塵也有著勃勃的野心,觸動了從小人物爬起的伊利里歐。

  還有瓦里斯。

  誰能想到,太監是一個黑火後裔?

  隨著伊利里歐深深愛上西拉,而瓦里斯成為瘋王的情報總管後,他們開始野心膨脹,計劃扶持一個黑火後裔登臨王座。

  而隨著坦格利安王朝的簒奪者發動叛亂,雷加王子戰敗三叉河,他們似乎都看到了某種可能。

  他們覺得一切都是諸神的旨意,伊莉亞公主兒子出生的時間和伊利里歐和西拉兒子出生的時間幾乎一致。

  於是一個彌天大謊有了準備和施展的機會。

  為了達成這個目標,他們準備了十七年!

  然而,隨著巨龍現世,一切準備都已化為烏有。

  結束了。

  瓦里斯是個聰明人,伊利里歐一直都知道,在伊利里歐眼中,他就像個無所不能的魔法師。瓦里斯的判斷永遠是對的,瓦里斯得知韋賽里斯有龍後,一度要求放棄原計劃,說要想辦法平穩落地,為這個彌天大謊找補。

  然而伊利里歐付出了那麼多,等了那麼多年,那時的他如何甘心。

  他提議刺殺。

  瓦里斯沒有給回復,但等於默認了此事。

  想到這,伊利里歐有些痛苦。他自知自己從來不是個聰明人,為了保證計劃萬無一失,他十幾年來,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每次瓦里斯要求他儘快行動,他都不敢下決斷。

  到此刻,伊利里歐終於意識到。他到底也只是個年輕時野心勃勃,出手狠辣的傭兵和刺客,見識短淺,根本不適合在權力的遊戲中上桌下棋。他分明是個畏首畏尾,患得患失的普通人。只是僥倖被瓦里斯帶著,才有今日的地位。

  在最關鍵的時候,他選擇了衝動做出的決定。

  「伊利里歐?」

  耳邊有聲音。

  他順著聲音看過去,國王在冷峻的看著他,語氣關切,眼神冰冷:「是不是病還沒好,你臉色很差,要不去找派洛斯學士拿點藥去休息?」

  到這時,首相奧伯倫、岡瑟,甚至小海政大臣都看向他。

  他意識到自己剛才意識恍惚了,不由臉色慘白,冷汗涔涔,額頭滿是虛汗。

  國王站起身,湊到他身邊。

  這位胖大臣呼吸一緊,心跳不由一滯,渾身發顫,卻不敢動彈分毫,大氣不敢喘一下。

  但國王只是把手搭到他額頭上:「好燙,你發燒了,伊利里歐,我的財政大臣,伱怎麼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這樣的你如何能為我分憂?」國王語氣不快,說的話像是埋怨,在旁人聽來卻滿含關切,「今天的御前會議你可以先告退,我命令你下去休息,找學士看病。」

  伊利里歐嘴唇哆嗦著,努力平復心情,試圖挽回一點尊嚴回看向國王陛下。

  他看到國王的眼神淡漠,臉上的嚴肅表情中隱隱有幾分失望。

  他動了動嘴唇,終究只回答了句:「是,國王陛下,您的財政大臣遵從您的意願。」他發現自己的語調聽起來有著怪異的傷感,還有一種釋然和解脫。

  「來人,哥笛安。」國王下令,「帶財政大臣去找學士看病。」

  國王的近衛隊長聞言點頭:「是,陛下。」

  就這麼,伊利里歐恍恍惚惚的站起身,從御前會議提前離席,在國王近衛隊長陪同下前往學士塔。

  身後,國王和他的御前大臣們繼續交流:「對了,剛才說到哪兒了?」

  「.陛下,剛才說到接下來的計劃.」

  隨著走出圖桌廳,伊利里歐漸漸聽不到上面的聲音。

  他忽然有萬分悲痛,腳下一軟,幾乎要摔倒在二樓主廳的樓梯。

  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抓住他。

  是國王的近衛隊長,他表情嚴肅而冷靜,仿佛不帶感情的問:「大人,你沒事吧,要我扶你去學士塔嗎?」

  諸神作證。哥笛安對誰都是這樣的態度。

  但伊利里歐卻品出了別的意味,他緊閉雙眼,深深的嘆了口氣,然後他睜開眼,肅穆的說:「我想回房間,我自己有藥。」

  哥笛安這些時日也學會了如何和大人物打交道:「唔,若你堅持。」

  伊利里歐回答:「我堅持。」

  哥笛安只如常般回應:「好吧,那我送你回房間。」

  伊利里歐露出虛弱的微笑:「好。」

  他的房間在主堡一樓的主臥,即便在賓客雲集時,這一整個大房間也留給他,他的上面就是二樓主廳的主臥。這是國王陛下賜予的殊榮。

  他的隨從太監看到他們的主人虛弱的被攙回來,趕緊上前從國王的近衛隊長手裡接過他:「大人,您怎麼了?」

  「財政大臣感染風寒,正在發燒。」近衛隊長的話語簡短,「你們照顧好他。那麼大人,我先告退了。」

  說著近衛隊長眼看把人帶到了,便在那裡站立不動。

  伊利里歐見他說了告退,卻還在這裡站著,問他:「還有什麼事?」

  這位近衛隊長表情認真,略有些拘謹的回答:「我在等你進房間,大人。這是我的習慣,若是打擾到你,抱歉。我這就走。」

  說著,就要抬腳離開。

  伊利里歐苦澀的一笑:「無妨,哥笛安隊長,你有你的職責。你願意等就等吧。」

  近衛隊長肅穆點頭:「你真好心,大人。」

  好心?伊利里歐眨眨眼睛,沒再說話。只沉默著讓隨從把他攙扶進了房間。

  他的一個親信問:「大人,要不要找城堡的學士?」

  伊利里歐悲憫的看向他的隨從,他們都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說:「不用,去給我準備安眠酒。」頓了頓,他說,「用里斯的白葡萄酒,兌密爾的烈酒,一比二。」

  「是,大人。」

  等隨從依照吩咐做完。他命令:「你們都出去吧。」

  他的隨從從不多問為什麼。

  等隨從都出去了,他小心翼翼拿出一份里斯鍊金術師生產的高效藥劑,那確實是治風寒的。

  但和烈酒配合,會

  胖大臣把那藥劑先服下,然後坐到床上,脫衣躺下,他緊握一個吊墜,最後看了一眼房間臥床上他隨時保證在房間裡的箱子。

  又深深看了眼手裡的吊墜,沒有打開。

  他飲盡烈酒。

  沉沉睡去。

  在最後時刻,他想起他那可憐的、憂鬱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