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斯芬克斯
丹妮莉絲已經很久沒做夢。
所以意識到這是個夢時,她立刻警惕起來。
她聽到漸漸遠去的雷鳴聲。
她發現自己正處龍石島城堡聖堂,穿著早就選好的婚禮禮服,她是新娘。
無數賓客喧囂著,簇擁著將一隻三首巨龍推到她面前,那將是她的丈夫,韋賽里斯。
他們相視而笑,在巴爾修士的祝福下,於聖堂中宣誓婚姻,他們發下七重婚誓,接受七層祝福,交換七次承諾,然後聖歌唱響,換斗篷的時刻便到了。
但夢總是流向奇特,他們並沒有依照婚禮流程進行。
韋賽里斯移去新娘斗篷後,沒有給她繫上黑紅色的天鵝絨料,而是將一頂后冠戴到了她頭上。
她忽然眼中滿含淚水。
她認出來,那是她的母親蕾拉王后的王冠。
曾經,她和哥哥在自由城邦之間漂泊,韋賽里斯為了生存不得已將那王冠賣掉,人們開始叫他乞丐王。
那是段多麼苦澀艱難的日子!
當韋賽里斯給她戴上王冠後,城堡里的熱鬧消失了。
恍惚間,一個慈藹的女人出現在她眼前,正安寧的臥躺在床。
母親?
她出生時,蕾拉王后難產而死,她對母親毫無印象,卻能從她身上感受到莫名的溫暖和親切。
但那女人的形象漸漸清晰,是個雕像。
是丹妮思。
丹妮莉絲意識到,那是她和哥哥在坦格利安家族墓穴里見過的丹妮思的石雕。
那石雕忽然睜開了眼睛,慈祥而悲憫的看向一個方向。
丹妮莉絲順著丹妮思的目光看過去,發現她正在看著雕刻在墓室里的那副三首龍雕像,那雕畫中的三顆龍首在她視野里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丹妮莉絲莫名感到不安。
丹妮莉絲察覺到一絲微風,轉過頭,那微風竟來自丹妮思的雕像,而那雕像漸漸消失了。
丹妮莉絲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她湊近過去,推開雕像消失後的黑石棺材的棺蓋。
玻璃蠟燭的光在夢裡依舊亮堂。
當丹妮莉絲推開棺蓋,發現裡面空無一物。
這時,她醒了過來。
下意識,她往床側看去,但那裡空無一人,只有她自己。
外面有雷聲。
丹妮莉絲徹底清醒過來,這裡是風息堡。
她住在城主塔樓里的一間,韋賽里斯則住在塔樓上城主的房間。畢竟他們還沒正式成婚,在外面還是有所顧忌,沒有住一起。
明天是啟程回龍石島的日子,馬上就是婚禮。
韋賽里斯說過,她每一個不尋常的夢都值得記錄下來和他分享。
她好想現在就分享,讓他幫自己解釋一下奇妙的夢,可他此刻卻不在身邊。
外面還在下雨,自從來到風息堡,雨就下個不停。據說這雨已經下了將近一個月,只有史坦尼斯出征那幾天放晴了。人們不願意提及,卻很容易打探到,放晴的日子都有韋賽里斯格外重視的紅袍女梅麗珊卓進行「祭祀」儀式。
韋賽里斯告訴過她,風暴地這次的雨季並不尋常。
思前想後,她還是決定去找韋賽里斯,這個夢前半段很美好,可後面的部分不知為何讓她隱隱感到不安。
黑暗中,兩顆碩大的金黃眸子從房間一角亮起來。
「夜火。」丹妮莉絲揮揮手,喊了夜火一聲。
那小龍喉嚨發出低聲嗡鳴,火光從它嘴中迸發,一口不大不小的火噴到房間中央的火盆里。
瞬間房間裡變得溫暖起來,亮堂了些許。
丹妮莉絲從床上爬起,向夜火點點頭:「沒事了,你繼續休息吧。」
小龍晃晃腦袋,奇怪注視著丹妮莉絲。
很快,門外傳來侍衛的小聲問詢:「殿下?」
她回應:「沒事。」
「是。」門外的侍衛重新沉默下去。
當她穿好衣服時,韋賽里斯已經到了門外:「丹妮,怎麼了,我聽到了夜火吐火的聲音?」
「唔,」丹妮莉絲微微臉紅,卻只回答道,「做了個夢。」
「我進來了?」韋賽里斯說的是疑問語氣,可人已經走進了門裡。他神色頗有些警惕,走近丹妮莉絲身邊,指了指北方,「難不成又是他?」
「不是。」丹妮莉絲忙讓他安心,然後開始給他複述剛才的夢。
韋賽里斯聽完,有些疑惑:「后冠.」
儘管丹妮莉絲前半段的夢聽起來像婚前焦慮的夢——實際上,韋賽里斯也沒他表現那麼從容,時常擔心自己的婚禮上出現什麼意想不到的問題。畢竟這時節,在婚禮上已經有兩個國王遭遇不幸韋賽里斯固然自信自己不會出什麼問題,但婚禮畢竟是人生大事,無論是賓客還是主人,誰出問題都不是好事。
「說實話,丹妮,如果咱們的婚禮有人送的禮物是蕾拉王后的王冠。我一點不會感到奇怪,」韋賽里斯說,「當初我是在密爾把王冠賣掉的,我覺得這王冠現在應該在黃金團手裡。」
丹妮莉絲頗有些期待:「他們會在婚禮上當禮物送給我們?」
韋賽里斯答道:「如果你的夢是預言,那就非常有可能。不過後面你夢到了丹妮思.打開石棺,裡面空無一物.」韋賽里斯古怪的問,「伱最近有出現噁心、嘔吐的情況嗎,胃口有沒有變化,身體情況有沒有什麼不一樣?」
丹妮莉絲:「你覺得我是懷孕了?」她耳朵發燙,紅了臉,幸好房間光線暗淡,沒人看見。
「如果不是懷孕。那麼或許是某種預示。夢裡丹妮思引導你看三首龍的壁畫,壁畫漸漸模糊消失的雕像.空的石棺這興許意味著三首龍、即我的命運發生了變化。」
韋賽里斯意識到,接下來一定會發生點什麼,使得丹妮思預言裡的三首龍變得模糊。
而韋賽里斯清楚,丹妮思預言壁畫裡的三首龍其實並不是他,而是正統的『龍有三個頭』的預言,原本應該對照三個坦格利安後裔。
那隻三首龍三個頭看向不同的方位,分明是彼此有分歧。
韋賽里斯雖然也有三個頭,但他是一體的,不可能出現三個頭互相掐架,想朝不同地方前進的情況。
丹妮莉絲警惕道:「這究竟意味著什麼,會不會有危險?」
「不必擔心太過。壁畫只是模糊,不是消失。這預示著或許有危險。」
韋賽里斯說是這麼說,但心裡卻不由咯噔一下,壁畫模糊在他這裡其實意味著原版的三首龍預言被韋賽里斯取代的程度加深了,或許即將發生什麼事,使得『龍有三個頭』的預言徹底落到他身上。
丹妮莉絲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問了出來:「說起來,為什麼你一開始會覺得那是我懷孕了?」
「因為你在夢裡打開石棺沒有看到丹妮思,我下意識會覺得她你知道,靈魂這種東西在這個世界是確實存在的,咱們在夢裡見過——」
丹妮莉絲忽然接話:「那就是說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會是個女孩?」
韋賽里斯訝然看過去:「真的?」
丹妮莉絲緊張的摸了摸小腹:「還沒有孕吐,但是.我看過學士塔里關於懷孕症狀表現的資料。算算時間.有可能.不確定.再等幾天才能不會在婚禮上表現出來吧?」
她擔憂起來。
韋賽里斯一時心情五味雜陳,有些複雜莫名。
卻聽丹妮莉絲忽然說:「丹妮思.我.丹妮思是很好可.」
「別,丹妮,別胡思亂想,」韋賽里斯打斷她,他知道丹妮莉絲在想什麼,她在以王后的視角想繼承人的事,「千萬不要忘記,王后並不是你真正的身份,你是我的妻子,是丹妮莉絲,是這個世界魔力最強的魔法師之一,別被任何一個身份束縛住。我們已經超脫了凡人,你要習慣這種思考方式,我們的將來會很長很長。人瑞王才統治了快六十年,我們只會更久,可能時間會長到我們的繼承人變成八十歲的老頭子,頭髮花白,牙齒掉光,可能我們還在王位上占著不走。」
「噗,」丹妮莉絲被他逗笑了,「那時候我們得多老了?」可緊接著她又擔憂起來,「我會不會不能陪你那麼久——」
「不會。」韋賽里斯再度打斷她的胡思亂想,「你和我都要有信心,伊蒙學士一百多歲,布林登一百三十多歲,貝勒里恩兩百多歲隨便哪個檔次都離現在都還有至少八十年哇,」韋賽里斯誇張的哇了一聲,「太遙遠了,咱們還是想想當下。等確認下來,先給她想個名字。」
丹妮莉絲把頭貼到他身上:「不用想,她當然得叫丹妮思。」
韋賽里斯沒說出來,怕給丹妮莉絲壓力,但他心裡還是在想。以防萬一,他還得準備個男孩的名字。
坦格利安的血脈可以用一個謎語來形容:「斯芬克斯即是謎題,並非出謎題者。」
在韋賽里斯認知中,坦格利安家族的血脈和龍有脫不開的聯繫,而龍沒有性別,可男可女。
——
「他不信任你,也暫時不會去君臨。我們將乘船往北,去長城尋找一位老人求證身份。我這邊你大可放心。建議你靜默,想辦法自證,不要做大動作引發意外。——獅鷲。」
瓦里斯蹙著眉頭將信看完,而後將信丟進爐火中。
猩紅的火焰將信紙吞沒,只剩一縷青煙升騰空中,狹窄的房間裡徹底安靜下來。
瓦里斯給自己倒了一小杯葡萄酒,微微抿了一小口,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君臨已經得知史坦尼斯出兵的魯莽舉動,也已經知曉風暴地的局勢突變。
前幾天黑水灣和國王大道每天都能聽到有巨龍在高空巡視的情報,君臨如臨大敵,將外放的軍隊都召集進了城裡,擇選出忠誠者外出鋪開斥候偽裝成商人監視南方的異動。
瓦里斯已經有所察覺,泰溫公爵隨時可能出走君臨返回西境。
他這邊本來計劃幫那邊把泰溫留下來
饒是瓦里斯,也絕沒想到那位國王那麼能忍,動作那麼慢吞吞.憑他的巨龍,只需數千兵馬,君臨城分明唾手可得
但這樣引而不發,實際上反而使得泰溫公爵沒法作出決定.
瓦里斯搞不清楚,想不明白。
那邊是不是故意這麼做,在用自己的方法把西境兵馬留下來,等待時機一擊致命?
那邊不信任瓦里斯。
這瓦里斯早有心理預期,但他想不到對方會把「伊耿」趕到北方長城,為什麼.明明君臨近在咫尺
想藉機除掉伊耿?
可瓊恩·柯林頓卻讓他放心.而且沒必要這麼麻煩.
那邊到底想做什麼?
瓦里斯感到苦惱,計劃一變再變,早已不是最初預想的模樣,只短短數月,如今想安穩落地都變得困難萬分,如何還有人想著更進一步?
他正苦惱著。
有腳步聲靠近,沉重的腳步聲。
對方左手推開了他的房間門。
房間裡的蠟燭被門口的風吹得晃動起來。
「午夜,全城都在熟睡。」自赫倫堡回來的新晉御林鐵衛隊長詹姆倚在瓦里斯的門口,「兌現諾言的時候到了,瓦里斯。」
瓦里斯露出苦澀的面容:「大人,您真是雷厲風行。咱們下午才說好,您今天就找上來了。」
「我了解我父親,我恐怕他會在君臨淪陷前把我弟弟先處理了。」
提利昂被控告謀殺喬佛里,被關在紅堡黑牢里很久了。原本前陣日子就要審判,但風暴地史坦尼斯出兵使得人們的關注點從小惡魔身上移開,後來局勢風雲變幻,如今君臨都變得岌岌可危,至今提利昂還沒有被正式審判過。
但詹姆知道自己父親大人的盤算,知道他弟弟提利昂不在計劃中,便找到瓦里斯來求助,希望把提利昂救出去。儘管提利昂被指控殺了喬佛里——他的親生兒子,但他因為某件事對提利昂有所虧欠,而且對喬佛理的死,他竟然也不覺得多麼悲傷。
詹姆讓他協助救提利昂這件事原本讓瓦里斯嗅到了一絲機會,他原計劃打算用這個巧妙的時機做出點大事來,可如今來看他的嗅到的時機並不是什麼好時機。
「其實您要是能說服您弟弟穿上黑衣,我想泰溫大人也會樂意讓提利昂大人去長城的。恕我直言,詹姆爵士,您弟弟現在即便逃出去,也十分危險,君臨東面是龍石島——我尚無消息確認他們有沒有封鎖喉道,往南是風暴地,西面是提利爾噢,抱歉,我是說西面也不是什麼安全的去處,提利爾公爵一定會聽您父親的命令搜查行蹤。」
詹姆眯起眼睛:「你後悔了?你說你在自由貿易城邦不缺朋友和眼線。」
「如今的局勢,詹姆爵士,龍石島如果封鎖了喉道。我的朋友恐怕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