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長,月影飄搖。
銀白的光暈自窗戶的縫隙中穿過,落在兩人中間的空地上,如一柄寒刀,將這方天地劃作兩半兒,那頭,裴司影笑意冷淡而戲謔。
這頭,陰司琰如墜冰窟。
那薄薄的一張絹帛猶如千斤重般,沉得他幾乎攥不住,死寂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讓我娶容鳶?」
他的婚事,他是最後一個被告知的!
多嘲諷!
「是,六公主容鳶是陛下的掌上明珠,正值適婚年齡,與少祭司郎才女貌,實是金玉良緣!」
裴司影面不改色的應道。
陰司琰嗤笑,先前他去大盛透露出聯姻的意願,是緩兵之計,為給迦樓施壓罷了,可從沒真的想娶了那嬌滴滴的公主,如今,父親瞞著他與景帝私下結盟不算,還替他應下了這樁婚事?
狗屁的金玉良緣!
他定了定心,壓下胸腔中翻湧著的怒火和情緒,勉強鎮定道:「據我所知,容鳶可不在鄴城!如何聯姻?」
「是啊,不在!」
裴司影面上沒有絲毫異色,眼中閃爍著詭譎的光,若有所思:「所以才需要少祭司配合啊!」
陰司琰微怔。
待看清那雙眼中的嗜血兇殘,驀地反應過來,「原來,你們打得是這個算盤!」
……
囚籠關暗流洶湧,四周駐紮的大軍接連收到消息。
不多時。
南疆與景帝聯手昭告天下,發布了兩則國書。
其一,茲有六公主容鳶冰清玉粹,貞靜柔婉,吾心愛之,如珍如寶,今天賜良緣,許配與南疆少祭司為正妃,兩國結秦晉之好,永以為盟!
其二,六公主遭人暗害,扣於逆臣之手,兩國民怨難平,民憤難消,磋商無果後將上下同心,兵伐大盛!
消息一出,三洲之地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
北境和天門關兩方邊陲重鎮的百姓一片哀嚎之色,頓覺滅頂之災如洪水般沒頂而來,要將他們徹底撕碎!
大盛剛經歷一場內亂。
尚未休養恢復,這時候景帝卻與南疆聯手進攻,聲勢浩大,朝廷,岌岌可危!
軍中許多人都在議論此事。
人心浮躁,難以安定。
曲蓁和容瑾笙剛走到晏曄的大帳外,就聽一陣拍桌叫罵聲,「這,這這這,這也忒不要臉了!什麼民怨難平,哪兒來的民怨?分明就是兩條瘋狗拉到了一個盆兒里,憋著壞呢!」
「他們丟出聯姻的消息,就是為了給南疆順理成章插手此事編造一個順當的理由。」
「狗日的景帝,這不就是當了裱子還要立牌坊嗎?」
「好了蔣石頭,你在這兒罵有什麼用?留點力氣上陣殺敵用吧!兩方結盟勢不可擋,有這閒工夫,還不如好好想想該怎麼應對眼下的局勢!」
這是霍百川的聲音。
曲蓁和容瑾笙對視了眼,掀簾入帳,吵得正凶的眾人驀地安靜下來,齊齊朝她行禮,「末將等參見皇后娘娘!」
至於她身側的某位,徑直被忽略掉。
「免禮吧!」
她微微頷首致意,走到晏曄身側站定,望著鋪在桌上的地形圖,隨意道:「你們繼續,我就是來聽聽消息。」
「遵命!」
短暫的沉默後,氣氛恢復如常,沈聽海道:「天門關駐守兵力有限,僅十萬,囚籠關那邊卻因先前封鎖南疆,前後調遣了近三十萬大軍,真打起來,關隘很難受得住!」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霍百川雙手環抱,打量著那張地形圖,「北邊戰事吃緊,調遣了不少兵力北上,東邊那些蠻子又時有動亂,需要威懾,迦南關就更不用說了,大離的孫子賊心不死,始終都有動作。」
「一旦開戰,我們面臨著南疆的巨大壓力的同時,極有可能沒有援軍!」
如今的大盛兵疲民乏,內耗嚴重,壓根就不支持雙線作戰!
哪裡又能抽調出兵力來?
廢帝和大祭司就是看準了這點,所以才敢如此有恃無恐。
「要不,要不上稟陛下,將六公主交出?」
有人低聲囁嚅了句。
蔣大海的炮仗脾氣頓時就被點燃了,「你想什麼呢?真以為他們是為了六公主才起兵圍攻我們?容鳶要是那麼重要,又怎麼會被捨棄?」
沈聽海也附和道:「六公主只是他們兵攻大盛的藉口,就算沒有她,這也會有其他說辭,忍讓是沒有用的!」
那人聞言無奈嘆氣,「這才消停了多久!」
是啊!
眾人心中一片哀涼。
戰爭都是用無數人的屍骨堆起來的,成也好,敗也罷,除了那些高坐在廟堂上只懂得爭權奪利的政客外,對於百姓和將士而言,都是同樣的!
同樣的,慘絕人寰,切膚之痛!
他們交頭接耳,商議著對策。
晏曄看向一言不發的容瑾笙,只見他鳳眸低垂,瞧不出情緒,就像是蒙了一層雲霧般,摒棄了外界的任何窺探。
其實相比這些吵鬧,他更想聽聽陛下的想法。
「大戰未起,你們自己就先亂了。」
曲蓁清眸環顧四周,除霍百川等狼軍老將外,其他將領都是滿面焦灼,冷汗直冒,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她微微蹙眉,有些失望。
大盛和南疆之前的關係相對平和。
邊關少有戰事,所以駐守在此的軍隊舒坦日子過慣了,一遇上事就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將領尚且如此,底下的士兵又是什麼樣?
「娘娘,實在不是我等沉不住氣,霍將軍所言您剛才也聽到了,一旦南疆大軍壓境,面對三倍於我們的敵軍,關隘如何守得住?」
一年輕小將忍不住反駁。
聞言,曲蓁眸光乍冷,沒有說話,卻看向了晏曄。
晏曄會意,微微抬手,「把他帶出去!」
「遵命!」
早先說送出容鳶的就是他,現在動搖軍心的又是他,蔣大海早就看這草包不順眼了,得了指令,當場一把勾住他脖頸往外拖去,「你到底哪個昏頭的王八提攜上來的,就你這樣的膿包也配穿這身?趁早脫了吧……」
話音漸遠。
晏曄無奈搖頭,解釋道:「我最擔心的不是大軍壓境,而是軍中的內患,結黨營私,捐官貪污的現象太嚴重,我接手之後整頓過一次,清除了大部分,但還留下了一些……」
言外之意,方才這個膿包就是這類蛀蟲!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