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蓁禁錮著他的手猛地縮緊,聲音極輕:「你要殺誰?」
夜幕低垂,映著她那雙分外明亮的眼。
他那些細微的表情變化即便是轉瞬即逝,也沒能逃過她的眼睛。
曲蓁僵著身子凝視著他,半盞茶的功夫後,她突然撒手,將人丟開,「我想知道的問完了,人你們看著處置吧。」
容瑾笙微眯了下眼,她從那人的反應中看出了什麼?竟然有這麼大的反應?
「這些人是官家人豢養的死士,與他們接洽的是個女子,面容不明,特徵是雙足較大,在女子中很是罕見。」
「如我所料,那留客居是他們的一處分堂,如果趕得及,或許還能找到有用的線索。」
曲蓁說完,抬腳回了前院。
容瑾笙目送著她離開,他知道剛才那番話是說給他聽得,今晚,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他好像,撿到寶了呢!
「棠越,走吧。」
此處的熱鬧結束了,他也該回去了。
棠越乖巧的上前推他回去,黑雲騎等人抱拳恭送,直到主子離開,再看不到身影。
他們才收回視線,看著地上躺著的那具被縫合的屍體和呆滯的黑衣人,覺得今晚所見的一切,恍然如夢。
「你們,都看懂了嗎?」
其中一人手撐在樹上,吐了兩次,還覺得胃裡直冒酸水,呆呆的看向自己的同伴。
好在大家方才忍的辛苦,送走了主子後,紛紛摘下面具跑到一邊狂吐,誰也沒力氣笑話誰。
「懂個屁,全程光顧著看曲姑娘剖屍了,她也太神了吧,手和腦子是怎麼長的?」
「就是,怪不得連統領都得對她避讓三分,這手段,誰敢得罪她,殺人不過頭點地,落在她手裡,那是生不如死啊。」
「她剖屍的熟練手法可不必那些賣肉的屠夫……」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他們立馬想起了外麵攤子掛賣的豬肉牛肉,想想,怎麼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黑雲騎眾人視線慢慢的移到那具屍體上,眼前整浮現先前那幕,只覺得胃裡翻湧的更加厲害了。
「嘔,嘔——」
這夜,後院聲音經久不散。
曲蓁回了主屋,才發現霍百川在,他身後,放著一具上好的柏木棺材。
「我,我跑遍了城裡的壽材鋪,這是能找到的的最好的棺木,顧大夫也被安置妥當了,你,要節哀。」
他本就不善言辭,說這些話也都是經過仔細考慮的,生怕惹她再傷心。
她面色蒼白的近乎透明,短短一日,憔悴至此,不復初見時的銳氣張揚。
「多謝,我記下了。」
曲蓁凝視他許久,低聲道。
「記下什麼?」霍百川一愣。
她卻沒多說,走到了棺木旁,靜靜的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容,強忍著心中的痛楚動手為他整理儀容,霍百川見狀,咽下到嘴邊的話,退了出去,反手帶上了門。
曲蓁從頭到腳收拾完後,小心的將藥囊放在他手邊,靜默的垂眸看著他。
「爹爹,蓁兒的手,這輩子,都難以乾淨了。」
她木然的開口,身子貼著棺木緩緩滑坐在地上,蜷起雙膝,環抱著自己,埋首泣不成聲。
她怎麼都沒想到,居然會是因為她……
長夜漫漫,屋內孤影照燈,徹夜未息。
容瑾笙坐在窗前,遙望著那晃動的燭影,心下輕嘆,有些傷痛只能自己熬,誰也幫不上忙。
不過……
他扭頭,視線定格在桌几上的瓷瓶上,想起初見時隔著簾幕,綽約看到的那抹青竹般的身影,堅韌,孤傲,清絕。但又離經叛道,不尊世俗。
乾淨純質,璧玉無暇。
願她,別被仇恨蒙了眼。
「棠越!」
他掏出一個雕花精緻的玉盒,輕喚了聲。
「公子。」
棠越瞬間出現在他身後,容瑾笙示意他俯身,低聲吩咐了兩句。
曲蓁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所有人都很默契的沒有打擾她。
她心神具傷,疲倦至極,昨晚竟靠著棺木睡死了,半邊身子早已麻木,等那股勁兒過去,曲蓁起身。
正準備打開房門,眼角的眼光卻不經意的瞥見了桌上的玉盒。
她拿起細看了一遍,打開盒子聞了聞,是傷藥,而且混雜了雪蓮,岑附子多味珍稀藥草,造價昂貴,不是該出現在這兒的東西。
「是……他?」
霍百川縱然有官身,但軍中清苦,是買不起這東西的,能隨手拿出如此奇珍,除了那人不作他想。
不是這盒藥的話,連她自己都要忘了,她受了傷。
「曲,曲姑娘……」
房門外傳來暮霖的聲音,曲蓁將藥收下,打開房門,「怎麼了?」
「底下來報,我們的人趕去時,留客居只剩下一個空殼了,抱歉。」
暮霖有些慚愧。
「沒事。」
那些人的目標是她,只要她活著,他們遲早會再動手,她等得起!
聽她這麼說,暮霖更是歉疚,「你放心,我會繼續追查的,一有消息,立刻告訴你。」
曲蓁點頭,「還要勞煩統領一件事情。」
「什麼?」
半個時辰後,筍溪縣外一處野山頭,暮霖霍百川幾人將棺木抬來,曲蓁開始親手下葬,寫碑,燒紙,祭酒,這一過程,寂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直到她跪在墓前。
暮霖等人微微躬身,以慰亡魂。
他們都是朝中重臣,權柄在握,而他,不過是一個汲汲無名的鄉野大夫,可這一禮,他們行的心甘情願。
謝他教養出如此奇女子!
不過誰都沒發現,在不遠處的林中,一少年推著的錦衣男子全程靜看著,亦是微微頷首。
隨即,二人悄無聲息的離開。
曲蓁祭酒後,俯身連磕了三個頭,聲音沉而堅定。
「女兒不孝,要離開此處了,爹爹放心,等女兒找到真兇之日,定將他血祭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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