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士兵都手握刀柄站在大堂內這兩桌客人的身後,做好了隨時殺人的準備。
一個頭戴烏紗描金曲腳帽,衣胸背花盤領窄袖衫,腰纏烏角帶,紅扇面黑下樁靴
的太監領著四個隨從走了進來,掃視著店內所有人。
「哎呦!是監軍大人!這是什麼風把大人吹到小店來了?」小二忙上前施禮。
兩個隨從攔住了小二。
那個監軍看都沒看小二,用陰翳的眼睛掃了掃這兩桌的客人,臉上陰晴不定地走到全小四這桌,看了看桌子上的乾糧、羊骨頭和幾個人坐著位置,尖著嗓子問道:「從哪裡來啊?」
全小四站起身低頭順眉地說道:「回軍爺,小的從順天府逃難來的。」
「逃什麼難?」
這還真不好回答。
「軍爺,京城百姓聽說大順軍要攻打京城,都人心惶惶的。紛紛逃離京城,有去天津的,有去應天府的,還有順著京杭運河去淮(安徽)揚(揚州)的……」
天津古稱直沽,在公元1400年改稱天津。在北京的燕王朱棣,為了同他的侄兒建文皇帝爭奪皇位,於公元1400年從直沽出發南下金陵,擊敗了建文帝。當朱棣當上皇上之後,為了紀念當時南下的壯舉,便賜名直沽為天津,意思為天子經過的渡口。
那個太監滿眼都是懷疑,盯著全小四問道:「你們明知道大順軍從西面攻向京城,而你們不向南走,卻向西行,為何?」
「回軍爺,您也看到了,全家只有一個男人,剩下的不是女人就是孩子,就算我們離開了京城,總得活人吧!」吳千戶千嬌百媚的站了起來,款款萬福,不待全小四回答,已經搶話道,「我家官人在延安府有親戚,所以,向西而行!」
那些明軍從進店開始就已經注意到這個面如桃花的女人。
可這次面對的這個明軍的頭卻是個太監!
這時,有個喇嘛插話道:「我們也要向西朝佛,我們可以順路同行!」
「閉嘴!大人問話,哪裡有你這個喇嘛說話的份!」
有明軍訓斥道。
喇嘛低頭合十不再說話了。
只見那太監從袖口裡拿出一個絹帕,擋在口處,也擋住了陣陣香風,皺著眉頭,問道:「你是遼東人?」
「回軍爺,小的二夫人的哥哥在延安府!」全小四知道這個太監已經懷疑吳千戶的遼東口音了。
那個太監斜睨著眼睛掃了一眼低頭摟著尚喜的小芳,問道:「你是延安府人?」
小芳低頭站起說道:「民女是大同府人。民女的哥哥幾年前去了延安府,所以,這次是和官人一起投奔哥哥的!」
那太監沉默了一會兒,對全小四說道:「你把內人都看好了!不要給自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說完,轉到喇嘛那一桌旁邊,對著喇嘛說道:「幾位大師只要一心念佛,在萱州府就會平安無事!」
然後對著小二說道:「明後兩天,店內所有客人都不允許外出。有人邁出這個店外一步,你們也要連坐!格殺勿論!」
「哎……軍爺,不讓出去,這店裡的客人還不得餓死啊……」
那個監軍連聽都沒聽,帶著明軍退出了院子。
「你們幾個給我看好了!有人非要離開這個院子,格殺勿論!」
「是大人!」小二畢恭畢敬答道。
幾個喇嘛看明軍退出院外,轉頭問道:「店家,大順軍也有太監嗎?」
小二笑道:「這位佛爺說笑了!大順軍內怎麼會有太監呢?」
「可方才站在我們面前的不就是太監嗎?」另一個喇嘛問道。
小二伸長脖子向院門口看了看,說道:「這個太監,說來也是了不起……」
小二賣了個關子,見眾人都在聽,接著說道:「這太監名叫杜勛,是皇帝派來監視萱城總兵王乘胤的……」
「那不是崇禎皇帝的親信?」一個喇嘛問道。
全小四腦子裡最近也把皇帝叫崇禎,可嘴上從來沒說過。雖說大明朝內有大量農民造反,外有遼東邊關告急,東南沿海還有倭寇襲擾,可說是天下大亂,可也沒有直呼皇帝為崇禎的,這可是大不敬,是要滅九族的!
這幾個喇嘛出口就是崇禎,絲毫不以為意,就算是佛門弟子,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的。
除非……
小二也是一愣,大明朝雖說風雨飄搖,畢竟皇帝還在紫禁城坐著呢!可轉念一想,這宣城已經是李闖王的天下,就算是說兩句大不敬的話,也是山高皇帝遠,還不如先取悅於面前這幾位衣食父母呢,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李自成的大軍到達宣府。宣府總兵官王承胤決定開城門納降大順軍。宣府巡撫朱之馮卻執意主張堅守,
就連充任監視的太監杜勛也勸他投降。
巡撫朱之馮指著杜勛的鼻子罵道:「杜勛!你是皇帝最倚信的人,所以特地派你來監軍,將封疆託付給你。你來到以後就與敵暗中相通,你還有什麼臉面見皇帝呢!」
杜勛卻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不予回答,「笑而去」。
當李闖王農民軍趕至城下時,杜勛「蟒袍鳴騶,郊迎三十里之外」。
朱之馮知道後登城嘆息,命令左右發炮,卻沒有一個兵卒響應。他便自己親自前去燃火放炮,卻被人從後邊拉住了手。
朱之馮撫膺嘆曰:『不意人心至此!』便仰天大哭。
在另一邊,總兵王承胤開門迎降,並向城中士民說,農民軍「不殺人,且免徭賦」,於是「舉城譁然皆喜,結彩焚香以迎」。
朱之馮無奈,「乃南向叩頭,草遺表,勸帝收人心,厲士節,自縊而死」。」
雖說小二口若懸河,但全小四知道這店小二沒有說假話,遼東守將紛紛向滿洲納降,就是最好的例證。
看來大明朝真的失去了民心了!
「可為什麼大順軍還讓這個杜勛穿著太監的服飾在萱城領兵呢?」一個喇嘛問道。
「你問我,我問誰去啊?總不能去當面問這位監軍吧?!」小二打些哈哈說道。
全小四心知肚明:這就是大順軍在羞辱這些降將!讓他們依然穿著前朝的太監服,也是在提醒他們自己的身份!
看來,大順軍也看不上沒骨氣的人!並且不信任這些降將!
一個太監還怕死?
全小四站起身說道:「店家,帶我們回房休息吧!趕了幾天的路,腰酸背痛的。」
小二雖然站了起來,可嘴上說道:「客官,不用著急!你沒聽那個太……監軍說了麼,這兩天連院子都出不去!想睡覺,有的是時間!」
「我們就是小老百姓!誰贏了,我們都是要活下去的!」
全小四突然有一種想法,帶著小芳和尚喜一走了之,管他誰坐天下呢!
進入客房,還真像小二說的那樣,被褥全新。
全吳氏在房間內前後看了個遍,沒發現問題,對全小四命令道:「你去車上,把我的衣服包拿來!」
整理床鋪的全小四好像沒聽到,直到
小芳拉住他的手,才停手,不情願地說道:「以後有類似的事情,提前說!」
全吳氏笑著說道:「快要死的人,還能保持脾氣,也是難得!本千戶就不跟你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