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殺瘋了嗎？
這都第幾次了？！
第三次！！
並且很可能……
是最後一次！
因為這時的常姣娥，已經黔驢技窮，沒有後續手段了！
此時此刻，這片通往墓地的路……
就是她的絕路！
「呲——」
緊急剎車的聲音，在夜色里刺耳，拉得很長。
駕駛座里的熊吉也轉過頭，神色也是驚恐緊繃的。
而常姣娥……
她感覺自己真的要被逼瘋了！
那僵硬空洞的眼神，好像是被緊急剎車聲喚醒了意識。
她好半天，才終於接受了難以接受的事實。
眼神恢復了焦點。
只是這樣看著江異。
她一瞬間，雙目通紅！
她猛地一把抓在副駕駛座的靠背上，聲音沙啞艱澀：
「為什麼啊？！」
「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
「我真的十惡不赦嗎江異？！」
這時候的常姣娥，比起之前在屍山堆上，才是真正的失態了。
甚至因為剛剛極度的驚悚。
她的精神狀態，已經趨近於瘋癲！
帶著哭腔的聲音，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夜風吹亂的碎發，沾著汗水，凌亂地貼在額際臉邊。
她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這時候，才終於丟失了屬於「常姣娥」的清冷與高傲。
剩下的，則是屬於「人」最本能的情緒！
宣洩的情緒。
然而，如此失態的情緒宣洩，始終沒影響到江異分毫。
他依舊懶懶地靠著椅背。
等她情緒稍穩定一點。
他才緩緩道：「為什麼啊？」
「讓我想想……」
江異是真裝模作樣地想了想，才緩緩道：
「假死，死遁……」
「這個情節，我們一起在電視劇里看過，你還記得吧？」
不久前，是常姣娥問江異記不記得那個平安夜。
此刻，輪到江異問常姣娥。
情緒略微平復的常姣娥一瞬間愣住了。
她這時候，精神已經不太正常，反應卻很乖。
還真的乖乖陷入回憶。
她追的劇不多，略一思索便隱約記起來了。
記憶還未深入。
江異便又繼續，輔助她回憶：
「我記得好像是個仙俠劇。」
「危險時刻，男主救女二沒救女主。」
「然後女主死遁，令男主追悔莫及。」
「你還記得，你當時對我說的什麼嗎？」
江異的聲音，輕飄飄的，催眠一樣。
卻也實實在在，催著常姣娥想起了，塵封在記憶里的片段……
她平時清冷，骨子裡帶著傲氣，便如高不可攀的女神。
但其實，這世上所有人，都不過是普通的「人」罷了。
她在江異面前，也偶爾會展現出小女生的一面。
那一次……
她被劇里的情節氣到了。
她攀在江異身上，在他臉上捏了一下，惡狠狠地警告說：
「江異，如果你敢做那種有違原則的，對不起我的事……」
「那我們之間，所有的感情，都不作數了。」
「我永遠也不會再原諒你！」
那時候江異答應她，說不會的。
常姣娥才算滿意。
然而……
此時此刻。
常姣娥被江異引導著，回憶起當初。
臉色倏地又是一陣慘白。
因為她懂了江異的意思——
做人，真的不能太雙標。
她自己要求江異時，說過的話……
顯然是她，先沒有做到！
是她，偷了長生丹丹方，對不起江異在先！
是她自己說過……
感情不作數，永遠不原諒……
所以……
江異就真的，沒有原諒。
這一瞬間，常姣娥的眼淚珠子，掉得更凶了。
啪嗒啪嗒。
這時候，死亡在即，她哭得真情實感。
抽噎著，絕望著，也……後悔著。
是的，後悔了。
江異，我後悔了。
這句話，她沒有說出口。
就像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有些話……
說出口的，必然為假。
說不出口，才是真。
她真心後悔的話，就堵在了心口，死活也說不出來。
可就算真的說出來，又有什麼用呢？
常姣娥淚眼朦朧，看到的江異都是模糊的。
可明明那麼模糊的江異，卻讓她感受到一種清晰的冷漠。
常姣娥以前，從來沒有哭過的。
但江異會尊重她全部的情緒。
而不是像現在……
她哭得快要死過去了。
他在旁邊，還是無動於衷。
後悔，真的後悔了……
她偷到了丹方，獲得了成長的機會。
但是……
永遠地失去了江異。
常姣娥其實知道。
如果沒有此刻的脆弱無助……
如果她發展得很好很好，過上強者才有的，榮耀的生活。
她可能，真的不會後悔。
可是……
這世間沒有如果。
人，真的是這樣。
總是在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
才會想起那個，對她最好的人。
可是，沒有誰，會無條件對別人好的……
常姣娥哭的，也沒有多大的聲音。
卻似乎是一種，無聲的撕心裂肺。
她抬手捂住眼睛，眼淚抹了一茬又一茬。
好半晌，才用極致哽咽的聲音，緩緩道了句：「我真想……」
「真想回到那個平安夜……」
「撲進那個江異懷裡，嚎啕大哭……」
「我在他懷裡，一定可以哭得超大聲……」
說到這裡。
常姣娥被倒流的淚水哽了一下。
猛咳了幾聲。
而後，她突然癲癲地笑了一下。
她記得《甄嬛傳》里，華妃死前，莫名笑了一下。
她現在才覺得，蔣欣演技真好啊。
原來人在最極致的絕望之下……
真的會笑出來……
哈……哈哈……
常姣娥又笑了下，笑得仰起了頭。
可眼淚是止不住的。
她又拿掌心抹眼。
那兇狠的動作，仿佛那雙眼睛，不準備要了。
最後模糊的視線，她看向江異。
又笑了一下。
「隋煬帝死的時候說——」
「天子，有天子的死法。」
「我常姣娥，也有我自己的死法。」
說著，她攤開右手。
掌心是一粒米大小的冰點。
那是……冰晶蠱。
融入骨血後，整個人都會被凍成冰雕。
那一瞬間，冰點融進常姣娥掌心。
她的右手，便迅速結成冰塊。
之後，她看著江異，沉默片刻，緩緩道：
「江異……」
「我知道我很自私……」
「甚至可能，喜歡你，也是因為我的自私……」
「但是，除了自私，可能也沒有你第一次殺我時，說得那麼不堪……」
「納蘭性德說，人生若只如初見……」
「可是，時間啊，它不會永遠只停留在初見……」
「平安夜再美的雪，也終究融化了……」
隨著她斷斷續續的話。
她的身體，冰凍得徹底。
剩餘裸露的肌膚，冰一樣的雪白。
到最後。
甚至不用凍及全身，她的意識，便已然開始模糊了。
意識開始渙散。
她視線里的江異，更是模糊成了一道影。
她撐著最後的意識，用一種，好像他們之間，還像曾經那麼好的語氣，呵著冷氣，虛弱地緩緩道：
「如果江城還會下雪……」
「你將我埋進平安夜的雪裡好嗎？」
這，應該算是遺言了。
然而她漸漸渙散的目光卻看到——
屬於江異的身影，緩緩搖頭。
他，連她的遺願都沒有答應。
實際上……
江異平靜地看著凍成冰雕的常姣娥。
不是他不答應她最後的請求。
也不是懷疑她又耍什麼心機手段。
只是他知道——
末日後的江城，再沒有下過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