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理察回M國做什麼？」
任子棟半個身體傾到辦公桌上，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他。
他的眼睛瞳仁靠上，下露眼白，看上去冷漠無情，透著一種不可接近的拒絕。
江以寧控著椅子，稍微往後退了些。
「這幾天基諾沒有找你嗎？」
聽到這個名字，任子棟嗤笑一聲，隨即往後坐了回去，冷淡開口：
「那傢伙見到我不繞著走，都算他膽子大。」
怎麼可能還敢來找他？
江以寧聞言，默了默。
SIM的人，每次都找上她，她還以為對方挑軟柿子呢。
看任子棟的樣子，更像是怕他了，不敢找他，才轉而找到她這兒。
審視他片刻，江以寧沒有隱瞞，跟他說了那天和基諾的對話。
任子棟沉默聽著，等她說完，才不咸不淡道：
「你大概會失望。」
江以寧疑惑。
「你覺得理察找不到那些資料？還是認為基諾會給假資料。」
任子棟往後靠，將椅子撐到135度，癱坐著望向天花板。
「都不是。」
江以寧沒作聲，等著他的下文。
任子棟像是在自言自語般，聲音不高：
「那傢伙雖然是個老好人，老愛做些吃力不討好的蠢事，但……嗤，內里他比誰都狡猾，他做的所有蠢，沒有一件是不帶目的，他是傻子麼，好端端丟下幾個頂尖實驗室的offer，賣身給一個三無組織擴張勢力？」
「哦，SIM起來前，所有人都覺得他就是個傻子，起來後，他更是個大傻子，誰說不是？他就是個大傻子。」
江以寧看不見任子棟的表情，他聲音聽似全是嘲諷，卻仍能從中聽到一絲酸澀。
她壓著聲音道：
「但，他的目的不是全藏在動作背後麼。」
等理察帶回資料，知道他的動向，就有可能猜測出他的動作原因，順藤摸瓜，總得先摸到藤。
任子棟像是想到什麼，忽然低笑了聲。
「誰知道呢。」
「我是說他狡猾，但也從來沒有否認過他的蠢。」
那傻子用實力讓他知道，原來蠢和狡猾可以並存的。
江以寧看了他一眼，思索了下，還是問了出口：
「之前在AGA，我拿到一份資料，是他以前的留下來的，當時給我資料的人說，他在國外留學的時候，交過一個女朋友，是個富家女孩，兩人沒有公開。」
既然已經聊起了江正學，好幾一直壓著，她查不到答案的問題，也不妨問問有可能知情的人。
從競賽到現在，據她的據察，任子棟很重視江正學。
他死後，任子棟不可能不追查那女孩的身份。
雖然江以寧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問題，不過任子棟也聽懂了。
他直起身，臉色有些陰沉。
「我查不到她的身份。」
江以寧頓了頓，道：
「你們之中有人看見過他和那女孩在一起。」
任子棟看了她一眼。
「二十年前不像現在，到處有監控頭，誰也沒想過——」
誰也沒想過那傻子會死，所以，誰也沒想過要接近那個女人，查她的身份。
等那傻子死了，那個女人也消失不見了。
任子棟咽了咽干涉的喉嚨，停頓片刻，才又繼續說道：
「事後，我們拿著那個女人的畫像，問遍整個城，沒有人知道她是誰。」
江以寧一聽畫像，當即抬起眸子。
任子棟不用猜也知道她想說什麼，冷嗤一聲：
「正確來說，是背影圖，只有半張側臉。」
能找到人才怪。
那時候他們也是一群傻子，不想死心而已。
江以寧抿了抿唇，還是說道：
「那張背影圖，我能不能看一眼，你們手上還有嗎？」
說這話的時，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期盼什麼，指尖控制不住地顫抖著。
一抹說不清楚的陰暗在她心底蔓延。
任子棟眸子微微眯起，半晌，伸出手，手心向上。
「拿來。」
江以寧茫然。
他道：
「紙和筆。」
江以寧下意識將自己手上，用來處理文件的簽字筆，放到他手上。
任子棟接過筆，隨手一抽，在桌面的文件堆里抽了張紙，翻過空白的背面，開始塗畫起來。
不知道這幅背影圖被他畫過多少遍，看似隨意地刷刷勾畫幾筆，輪廓就浮現在白紙上。
僅僅幾分鐘，他就放下筆。
一張遠影背影圖，將女孩纖細的身段勾勒了出來，展露出來的那半張側臉被任子棟描繪得讓人一眼看過去，就覺得這是一個活在幸福之中的人，微仰著小臉，像是在注視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唇角帶著一抹笑意。
連五官看不全的手繪畫像，難怕是熟人，大概也沒辦法一眼就看出來是誰。
拿著這麼一張畫像，滿城找人，跟大海撈針，怕是沒什麼區別。
任子棟看著微垂腦袋，盯著畫好半晌不動的女孩，隨意地問：
「認識？」
江以寧搖搖頭。
「不認識。」
他輕嗤著把筆扔回她面前，坐回椅子上，神色已然恢復成剛進門時那副懶洋洋，沒骨頭的模樣。
癱坐在椅子，他漫不經心地開口：
「理察回來後，資料複印一份給我。」
嘴上說沒有用，但身體還是很誠實，就算沒用，也想試一試。
江以寧點頭。
「可以，不過，有條件。」
她也不說是什麼條件，反正無非也就是新公司那些累死累活的雜活，總得有人擔著。
任子棟「嘖」了一聲。
「膽子不小。」
「你以為我開口，理察那蠢貨敢不給？」
江以寧淡淡道：
「那是江家人的事情，如果我說不給，你會私自翻看？」
任子棟眯起眼睛，冷笑。
「怎麼？跟著我參加競賽也有一個月吧，這麼久，你還覺得我是個好人？」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為了達到目的，會不擇手段。」
他是在提醒她，想想自己是怎麼進競賽隊的。
江以寧「哦」了一聲，不為所動。
對峙對視將近一分鐘。
任子棟冷下臉，「騰」地站起身，一聲不吭往外走。
「文件帶回去吧，我相信任所長有能力全權處理好。」
女孩描淡寫的聲音響起。
任子棟腳步猛頓，兩秒後，猛地轉身走了回來，抄起那些資料文件。
「給我記住。」
隨即邁著怒火衝天的步伐，大步離開。
江以寧視線回落到那張面像上，停留片刻，從抽屜里拿出一本《生命物理基礎論》，將之夾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