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在說完後,看到姜離明顯愣了一下的神情,再想到自己這些天來,幾番被姜離三言兩語堵得啞口無言的情景,心情不由愉悅了起來。
他這一句「好」,著實讓姜離有些意外,狐疑地走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師傅,你吃錯藥啦?」
玄青雖然心情頗好,但是面色卻仍不動聲色:「順你的意罷了。」
「這麼好啊?那你再順我一點兒行不行?」
「順你什麼?」
姜離突然湊近他:「乾脆一起洗澡咯。」
他突然湊上來,整個人撲到玄青的身上,玄青毫無防備被他撲得往後退了兩步,小腿撞到床沿,整個人便被他撲到了床上。
姜離還以為玄青會躲開,沒想到直接將他壓在了床鋪上,一時間兩人都愣了一下,一個在下,一個在上,愣愣地看著對方。
雖然之前姜離也整個人跳到玄青的身上過,但是當時兩人關係和陌生人差不了多少,如今玄青的好感度加上途中這幾天的漲幅,已經漲到了38%,在這個前提下,兩人現在的姿勢就顯得有些微妙了。
剛才摔倒的時候,玄青怕姜離受傷,下意識便扶住姜離的雙臂,而姜離則趴在他的胸口,兩人的臉距離只隔著短短的幾公分,連對方的眼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砰砰砰——」
耳畔傳來略顯急促的心跳聲,猶如那夜姜離將手按在玄青胸前所感受的速度。
「小師傅。」
姜離趁著玄青怔愣期間,湊近他的耳邊,輕聲道:「這澡還沒洗,你就想要一起睡了嗎?」
他的聲音輕柔中又帶著淺淺的笑意,因為靠得極近,說話間的鼻息呼扇在玄青的耳根處,帶來了輕微的酥癢感。
玄青何曾感受過這樣無禮的挑逗,回過神來的第一反應便是將壓在自己身上的姜離推開,然後動作極快地從床上起來,和姜離拉開了兩米的距離。
他雙手合十,語氣嚴肅地對姜離說:「施主,請你自重。」
姜離被他推得仰躺在床上,聽到這這句熟悉的話,忍不住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自重?小禿驢,遲早有一天我讓你求著我不要自重。
姜離心裡暗暗地發誓,翻身從床上坐起來,一手撐在床上,歪頭睨了玄青一眼,看到他一副遠離洪水猛獸似的站得遠遠的,眉毛一挑,道:「小師傅,你現在的樣子,可真像個被調戲的小良家婦女。」
「施主慎言。」玄青面無表情道,心裡卻想著,你此時的模樣,也很像個浪蕩不正經的紈絝公子。
此時姜父還在樓下,姜離想著對方應該還有許多話要和自己說,便也沒有再捉弄玄青,從床上站起來,拍了拍剛才摔倒時弄皺的衣服,然後對玄青說:「父親還在樓下,今晚就暫時不幫小師傅搓澡了,咱們下回再約。」
聽到他這麼說,玄青提著的心鬆了下來,但是鬆懈下來的同時,又覺得有哪裡不太合意,他還未分辨清楚是什麼情況,姜離便已經晃悠悠地離開了房間,還貼心地將他的房門關上。
姜離走後,他在原地站了一下,鬆開合十的雙手,右手輕輕按在自己的胸口處。
「砰——砰——」
左胸處的心跳比起剛才的急促已經有所緩解,但是比起平日正常的頻率仍舊略顯不穩,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心口跳出來一樣,體內有種壓抑了許久的躁動。
這樣的感覺玄青長著這麼大,只體會過兩次,兩次都是因為同一個人。
「……姜離。」
玄青薄唇微掀,幾不可聞地念出這個名字。
相識這些天來,他一直稱呼姜離為施主,從未直呼過姜離的名字。如今這兩個字在唇齒間轉了一圈,在他念出口的那一瞬間,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在心口爆開來,令他的心臟隨之有瞬間的揪緊,隨即那種遏制了許久的不知名的心痛之感爭相溢出。
按在胸口處的手驀地握緊,緊緊揪住衣衫,玄青的臉色微變,平日裡波瀾不驚的雙眼裡也隨之出現了一絲痛色!
他當即席地而坐,雙手合十,運功企圖將心口那股痛意逼下去。
——師傅,為何我時常感到心痛?像是忘記了什麼事情,心裡很空,很難受。
——玄青,人活一世,也許是為了找尋某些東西,也許是為了忘記某些東西,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你自小靈魂不穩,心痛異常,本應是早夭之命,卻靠自身意志挨過一劫,實乃不幸中的大幸。如今為師唯有暫替你封住心脈,保你三年內不受其苦。
——三年後呢?
——三年後,也許你能找到你口中的忘卻之事,或者……忘卻之人。
運功期間,玄青的薄唇緊抿,額間有密密麻麻的細汗滲出,順著臉部輪廓緩緩流下,滴入他淺色的僧袍內,衣襟處慢慢印成一道水漬,而他的背後的衣裳,也慢慢濕透。
許久,他緩緩睜開眼,眼底還有些許未褪下的血絲,嘴裡也嘗到了絲絲腥甜的血腥味。
剛才運功的時候,當初他與師傅的談話毫無預兆在耳邊響起,離師傅替他封住心脈不過短短一年半的時間,那壓制在心口的幾道內力,就仿佛被某些不知名的東西衝散了一樣,因它遏制的舊疾捲土重來,那種錐心的痛意比起之前像是翻了好幾倍,令他幾乎忍不下喉嚨里翻湧上來的血液。
當初師傅明明說是三年的時間,為何只過了一半的時間,他老人家置入自己體內的內力便失去了效力?
玄青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過此時他的身上都是黏膩的汗水,他也沒有多想,從地上站起來,走到屏風後面開始解衣服,準備沐浴。
如果姜離此時在這裡,他便會發現白色的僧袍脫下後,玄青的左胸處比之前多了一個圓形的金色紋印。
那個紋印裡面是一些繁複的經文,金色的紋路看著有些淺淡,像是褪色了一般。
玄青的視線落在那個紋印上,發現它比剛開始印上去的時候已經淺了很多。
——師傅能力有限,只能替你封住三年,這個紋印消散之後,師傅也無能為力,阿彌陀佛。
玄青記得這個紋印只有在自己心痛的時候才會顯出來,裡面的經文和師傅留下的內力會克制心痛之感,如今顏色消退,證明這個紋印里的作用已經減退了。
盯著那個紋印看了一會兒,玄青收回視線,將手中的僧袍放到屏風上,然後開始解腰帶,手剛碰到腰帶,腦中就響起一句話來。
——小師傅你的身材真不錯,八塊腹肌很棒哦!
手中的動作一頓,玄青猛地抬頭朝屏風那邊望去,總覺得剛才離開的某人會突然冒出來,笑嘻嘻地打量自己。
然而屏風處並沒有人,整個房間只有他一個人。
「……真是魔障了。」
玄青低聲說了句,收回視線,脫了衣服進入水中。
……
姜離並不知道樓上玄青所發生的一切,他出了房間之後,便徑直下了樓。
到了樓下,他看到有個約莫三十多歲的男子站在結帳桌前,正和姜父說著話,仔細一聽,原來是讓姜父送碗面到樓上,他的兒子餓了。
剛才在樓上的時候,姜離從蔡叔口中得知,此時家中的客棧只有四間房有人入住,不算玄青在內。
待那位客人上樓之後,姜離才走過去,叫住打算去廚房的姜父,說:「爹,那位客人的面,我來煮吧。」
姜父一愣,擺擺手道:「你來煮?你哪裡會,我讓蔡叔做就好了。」
蔡叔和姜父一起守夜,就是為了方便有的客人晚上肚子餓,想要吃東西。
「我會,在書院學了一點。」姜離拉住他,「我去就行了,順便給你煮一碗,讓你也嘗嘗我的手藝。」
說著便率先往門口的廚房走去,也不等姜父有什麼反應。
姜父一心送原身讀書,自小沒給原身進過廚房,所以現在對姜離說要給自己也煮一碗麵並沒有放在心上,想著廚房裡有蔡叔在,便也沒有去管姜離,又轉身回了結帳台。
蔡叔正在廚房清洗明天要用的食材,看到姜離走進來,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笑著問:「小離怎麼過來了?是不是沒有吃飽?等會兒叔再給你弄點別的。」
「謝謝蔡叔,不過我吃飽了。」姜離走到灶台前,一邊淨手一邊說,「樓上有個客人要吃陽春麵,我過來給他做一碗。」
蔡叔聽到有客人要吃陽春麵,也就忽略了姜離後面那一句,放下手中的青菜,從矮凳站起來:「陽春麵是吧,我知道了,我馬上……咦?你這是要幹嘛?」
「煮麵啊。」姜離捏了捏小籃子裡的麵條,道,「雖然不夠韌,不過暫時用一用也足夠了。」
說完他對一臉疑惑的蔡叔道:「蔡叔,你去忙你的,陽春麵我也會,我來就好了。」
蔡叔有些不敢相信:「你會?別開玩笑啦,你從小連廚房火都不會生。」
在蔡叔和姜父的記憶里原身確實不會做飯,不過姜離卻是會的,他沒有急著回答蔡叔,而是開始動手煮麵。
廚房裡的食材都是準備好的,姜離從蔡叔剛才洗好的食材里,挑了半個洋蔥和幾根蔥出來,動作利索嫻熟地將其切丁。
蔡叔看到他熟練的刀工,愣了一下,竟也忘了阻止他。
切丁、入鍋、炸洋蔥、炸豬油,姜離的動作不帶絲毫生疏,紫皮洋蔥在油鍋里炸成金黃色,變成黃皮洋蔥酥,洋蔥的香味裹著豬油的濃香撲鼻而來,把蔡叔驚醒了過來。
「這……」蔡叔驚訝地看著他,再看看鍋里已經變色的洋蔥,「小離,你真的會啊?!」
「當然。」姜離笑了下,將洋蔥撈出來放置一旁,又去取旁邊備用的高湯入鍋。
陽春麵雖然看著簡單,但是湯和炸蔥油特別重要,雖然面的韌性不夠,但是姜離控制好油炸的火候也能中和一些不足。
他一共做了三碗陽春麵,做好之後,留下一碗給蔡叔,兩碗放到托盤端出去,一碗給樓上的客人,一碗給姜父。
姜父看他端出來,也沒有在意,只以為是蔡叔煮的,等姜離把面放到他的面前,他才聞著香味有些不一樣。
這個香味,比蔡叔平時做的味道明顯要香許多,光是聞著就覺得胃裡有些餓了,湯麵上的炸洋蔥顏色也非常漂亮,中間細細的麵條上撒著蔥花,點綴得恰到好處,一看便讓人食指大動。
於是他放下手中的帳本,拿起筷子嘗了一口。
姜離給客人把面送上去,一下樓就看到姜父和蔡叔面對面站在結帳台前,就這麼站著吃麵,不由出聲問:「爹,蔡叔,你們站著幹什麼?」
聽到他的聲音,兩人齊齊朝他看去,臉上都帶著不敢相信的表情。
姜離大概猜到他們是為何如此,卻佯裝不懂,走到兩人旁邊:「怎麼樣?我手藝還行嗎?」
姜父碗裡的陽春麵已經吃了一半了,他手上的筷子還夾著一撮麵條,看到姜離下來,急匆匆把口中的麵條咽下,出聲問:「你老實交代,你是去讀書了,還是去學廚了?!」
姜離聽到這話不免失笑了一聲,覺得老父親的腦洞也是夠大的。
他正想解釋,樓梯那邊突然傳來腳步聲,一抬頭就看到剛才給自己兒子要麵條那位男子又下樓來了,還未到樓下,便沖他們說:「剛才那個陽春麵,再給我來兩碗!!」
他的話剛說完,樓上突然又下來了一位年輕書生,同樣說:「這位大哥吃的那個陽春麵,給我也來一碗!」
姜父和蔡叔一臉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