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禾昨日來時便向那小童打聽了，過了小河有一個竹子做的信箱，每隔兩日都會有人來取信送信。
趁著天蒙蒙亮，姜禾禾妥帖地把信放入其中，折返回竹苑。
今日是第一日，她可不想給大師留下不好的印象。
按照記憶中小童的指引，姜禾禾坐在正院外面的連廊上等著。
紅日漸漸升起，這連廊也逐漸熱鬧。
聽聞昨日新收了個徒弟，不少弟子都湊過來看熱鬧。
這些人有男有女，皆是些年輕面孔。
「嘿，姑娘，尊姓大名？」
一個男子笑著在她對面坐下，擋住了她看向正院的視線。
陽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鍍上了淡淡的金光。他的眼睛猶如桃花瓣一般，笑吟吟地看著她，讓人心頭一暖。
「姜禾禾。」姜禾禾微不可聞地蹙了下眉，聲音又輕又快。
「我叫裴應章，是……是裴老的弟子。」他頓了頓，聲音明朗，好似冬日的暖陽。
姜禾禾朝他笑了一下，算是回應，又側了身去看那緊閉的院門。
依舊沒有動靜。
她驀地想起昨日那句「莫要稱我師傅」，心裡好似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你在等裴老嗎？」裴應章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她先前落了病根，一般睡到辰時才起。」
「現在時間尚早，你若是無事，要不要我帶你去竹苑逛一圈，熟悉下環境？」
他臉上笑容不減，朝姜禾禾釋放著善意。
大概是被裴應章的情緒感染，姜禾禾心頭初來乍到的緊張感減少了些許。
她沉吟片刻，擺擺手道：「不了，我在此等著便好。」
裴應章聳聳肩，嘆了口氣，坐在姜禾禾身邊。
「好吧，今日天氣好，本來還想帶你去看看竹苑的小彩虹的。這可是我們竹苑的一大特色。」他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遺憾。
姜禾禾只在小時候見到過彩虹，不由得起了興致：「你們這裡，還有彩虹？」
「偶爾天氣好時會有。」裴應章疑惑，「莫非你們京城沒有彩虹嗎？」
姜禾禾歪頭，想起京城霧蒙蒙的天，「彩虹少見，倒是有雪，鋪天蓋地的雪。」
「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雪，」裴應章眼睛都亮了，「若有機會，你能帶我去京城看看嗎？」
「去什麼京城？天寒地凍的，有什麼好？」
姜禾禾渾身一僵，忙站起身，恭敬垂頭：「師……裴老。「
裴應章好似老鼠見了貓，臉上的笑頓時凝固，忙噤了聲。
」您，您不是一般都睡到辰時嗎？今日怎的這麼早？「他苦著臉，小聲道。
裴若春沉著臉瞪了一眼裴應章，轉頭看向姜禾禾：」何時便來了？「
她的衣擺領口沾了露水，尚且還未被冬陽烘乾。
」寅時三刻。「姜禾禾小心答道。
裴若春一愣，多看了她幾眼，眼底暗藏著幾抹賞識。
」我不管你在外面是名滿都城的大裁縫，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小繡娘，既然你已入竹苑，便老老實實地給我從頭學起。你可能接收？「
姜禾禾忙不迭地點頭，眼中閃著希冀：」謝謝裴老給我機會。「
她能入竹苑已是不易，又如何能挑挑揀揀？
裴若春詫異挑眉，目光中不由得帶了幾分探究。
一般學徒聽到這要求，不是反駁便是辯解，都說自己有功底，妄圖跳過此步。可這丫頭卻與眾不同，莫非，與她一直不肯說的目的有關？
」你且隨我來。「裴若春頓了頓，沒好氣地瞅一眼裴應章，」你也跟上，「
」啊？「裴應章叫苦不迭，可對上裴若春的目光，趕忙捂了嘴。
連廊雖離得正院不遠，可跨過那圓拱門，外界的嘈雜便如同屏障隔去一般，耳根子都清靜了。
裴若春推開偏房的門，」今日便從最簡單的開始。「
屋內放著一個巨大的紅木架子，掛著密密麻麻的線，材質顏色各不相同，一樣一份，好不壯觀。
姜禾禾愣在原地，雙目發亮，隱隱帶著些興奮。
裴若春背著雙手，嘴角含笑，似乎對姜禾禾的反應甚是滿意：」你可以上手摸摸。「
」真的嗎？「姜禾禾指尖微動，搓著手。
」自然。「裴若春輕輕挑起一根棉線，」認識細線，自然要與它熟悉，知曉它的觸感、味道、紋路，方能與細線建立聯繫。若想學會古法製衣，你得做到閉著眼就能辨認是何種絲線的程度。「
得了裴若春的應允，姜禾禾眼中的興奮再也藏不住了。
她學著裴若春的模樣，挑起一根絲線，仔細地在指腹摩挲、感受。
」你拿的這根是銀線，一般是用作衣物的裝飾，與之相對應的，還有金線。「裴若春指了指掛在一旁的金線，」這兩種金銀線因顏色突出，在日常生活中很好辨認，手感也與別的線不同，很輕，延展性也很好。若是嗅覺靈敏，湊在鼻子下還能聞到淡淡的金屬味。「
姜禾禾照做，瞪大了眼睛：」您別說，還真有。「
裴若春淡淡一笑，帶著她講解了各個絲線的不同。
姜禾禾洗耳恭聽，時不時從懷中掏出小本子，將關鍵的知識點快速記下。
將架子上的細線講解完，裴若春抬起手，直接將架子推翻。
」轟「的一聲，架子上的細線混在一起，線與線交織。
姜禾禾目瞪口呆，手中的筆頓在空中。
」裴老，您這是……」
現在是辰時一刻，限你們二人在一個時辰之內，將各個絲線按照名稱順序，重新在架子上陳列好。「裴若春微微一笑，」這是對你第一次上課的考驗。「
廂房門敞著，屋內薰香裊裊，裴若春踱著步回了屋，只剩下姜禾禾與裴應章。
面對著一地的狼藉，裴應章叫苦連天：」上次我認這個就不過關，這次還縮短了時間，這不是要我的命嘛！「
姜禾禾神情嚴肅，蹲下身去，率先撿起了纏成一團的線團。
」無妨，我認得。「她埋頭理線，沉聲道，」一個時辰不多，你幫我把這線團解開捋順，剩下的，我來擺。「
」你……能行嗎？「裴應章將信將疑。
「莫非你有更好的辦法？」姜禾禾頭也不抬，忙著手中的活計。
裴應章遲疑片刻，也蹲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