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狗蛋帶著四人七拐八拐,在精疲力竭之際,終是穿過了密林。
幾人趴在官道的邊上只喘氣,只剩狗蛋活蹦亂跳。
可此地距離與安佑丞原定的接頭地點差了些距離,無奈,姜禾禾只好帶著崔氏三人回了密林邊陲,派狗蛋與之接頭。
可安佑丞卻未曾見過狗蛋,又該如何相信他的話?
略微思忖,姜禾禾一把扯下黎兮腰間掛著的玉佩。
「姜禾禾你……」黎兮怒目而視,四肢卻無半點力氣爭奪。
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枚,平日寶貝得緊。抄家那日,她將玉佩藏在貼身衣物處,這才有驚無險地躲過搜查。見人身安全,方才休息時,她才小心翼翼地拿出,系在腰間。還沒捂熱乎,就被姜禾禾搶走。
姜禾禾顧不上那些:「喏,你拿著這玉佩,順著這官道再約莫往前走三里地,便能見到一輛馬車。若是車夫身著黑衣,你便將這玉佩交予他;若是身著紅衣,那你就立馬掉頭回來。」
狗蛋掂量著手裡的玉佩,咧開了嘴:「姐姐,這玉佩材質尚佳,若是拿去典當,應當值不少錢吧,不知道能買多少個包子。」
黎兮一聽,急了眼:「搗蛋鬼,若你敢,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姜禾禾微微皺眉,抬手制止了黎兮繼續發作。
「事情若是成了,好吃好喝少不了你。」
二人四目相對,陰暗的天空又飄起了雪。
狗蛋微微一笑,將那玉佩仔細放入袖口:「你們就等我的消息吧。」
姜禾禾注視著他,小小的身影隱沒在風雪中。
三里地,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她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盯著他,再加上風雪模糊視線,這路上足夠他有很多次機會跑路。
黎兮沒了勁兒,肉疼不已:「你說,那小混蛋能守約嗎?」
姜禾禾抿了抿嘴角,收回視線。
「那小子精明得很,一頓飽還是頓頓飽,他心裡有數。」
嘴上這麼說著,可姜禾禾心中卻打起了小鼓。
老實說,她沒有信心。這一路走來,狗蛋膽大心細,他的智商遠超同齡的八九歲兒童。若他真是拿了玉佩跑路……
「呸呸呸,莫要說喪氣話。」
姜禾禾甩甩頭,將那亂七八糟的思緒拋開。
雪越下越大,狗蛋離開也有了半個時辰。
黎兮啞著嗓子,面色潮紅,無力地癱在崔氏的肩頭。
崔氏和方氏也好不到哪去,兩人眼皮直打架,縮著脖子,抱團取暖。
周身漸冷,天色也逐漸昏暗。
姜禾禾幾度探出頭去,視線盡頭卻依舊沒有熟悉的身影。
她頓時泄了氣,心中又悔又急。
若是沒了馬車,此時又夜降大雪,恐怕明年今日,錢多多得提著一大兜子紙錢來此地。
不對,她那麼摳門,又怎麼捨得給她買那麼多?
姜禾禾輕笑一聲,抬手拍了拍凍木了的臉。
她扶著樹幹艱難起身,隨手撅了根枯枝,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
她尚有大仇未報,還不能死在這裡。
「噠噠噠」,遠處傳來陣陣馬蹄,姜禾禾眼睛一亮,原本熄滅的希冀復燃。
隨著馬蹄聲漸響,馬車的全貌逐漸清晰,安佑丞扯著韁繩,滿臉焦急。
「這裡!」
姜禾禾顧不上其他,忙振臂高呼。
「吁。」
馬車停在她的身邊,她正欲開口,馬車中卻冒出一個濕漉漉的腦袋。
姜禾禾瞅他一眼,未多理會,拽著安佑丞回到原地,將快要凍僵了的三人抬到了車上。
車廂里點了炭火,映得人的臉紅紅的。
「駕!」
安佑丞一甩鞭子,車輪滾滾,朝著那燈火通明的圍城奔去。
剛剛抬人,已是費盡了她最後一點力氣,姜禾禾倚著車廂壁,昏昏欲睡。
「姐姐,對不起……」狗蛋湊到姜禾禾身邊,哭喪著臉,從懷中摸索出一件物什。
他咬著唇,猶豫著伸出手。掌心捧著的,赫然是碎成兩半的玉佩!
姜禾禾精神一振,瞬間清醒了不少。
「這可是小姐最得意的玉佩!」她擰著眉,壓低了聲音,生怕吵醒了熟睡中的黎兮。
狗蛋癟著嘴,難掩驚慌:「雪下得太大太厚了,我著急去找坐馬車的哥哥,沒留神跌進了坑裡,這才摔碎了玉佩。」
他瞅了瞅黎兮,小心翼翼道:「姐姐,我想買一個新的配給那個姐姐,這玉佩是不是很貴啊?」
姜禾禾啞了聲,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她看看黎兮,又看看狗蛋濕漉漉的眼睛,嘆了口氣,將碎成兩半的玉佩揣進自己懷中。
夜已深,城門緊閉,只留著幾個閒散小兵。
姜禾禾輕輕放下車簾,將準備好的布匹搭在身上。
「噓。」對上狗蛋迷惑的眼神,她豎起中指,放在嘴邊。
「站住,幹什麼的?」
馬車停住,微微搖晃了一下。
「鵝們是從背面過來做生意滴。」
安佑丞操著奇怪的口音,主動遞上自己的文諜。
那士兵眯起眼睛,對著光翻看著。
安佑丞瞄了一眼,喉結上下滾動,手心出了一層薄汗。
「官爺,天也冷了,一點心意,買點酒喝。」他摸出點碎銀,塞在士兵手中。
那士兵搓了搓手,隨手將文諜扔給他,敲了敲車廂。
「你這馬車裡裝的啥?怎麼聞著臭臭的?」
破布下,姜禾禾心頭一緊,一隻冰冷的小手攥住了她的手指。
「噢,這些是搜集的婆布,京城中有點主高價買,說是能翻新。」
安佑丞眨眨眼,主動撩起車簾一角:「官爺,您看……」
那士兵隨意往裡一瞄,捏住了鼻子,不耐地擺擺手:「臭死了,快走快走。」
安佑丞趕忙上馬,揮起了鞭子。
「也不知道哪家鋪子這麼缺德。」士兵瓮聲瓮氣地,低聲罵道。
破布的氣味著實不好聞,姜禾禾約莫著離開了城郭,她猛地揭開破布,趴在窗口貪婪地呼吸著空氣。
十幾年了,她還是頭一次知道,空氣是甜的。
縱使天天混在流民堆里的狗蛋,也沒好到哪去。他一張小臉憋得通紅,挨著姜禾禾擠在窗戶邊。
一大一小兩顆腦袋,在車簾的晃動下若隱若現。
街道上漆黑一片,只能聽到落雪的沙沙聲。